当宋峥嵘驾驶着他那辆沃尔沃几经辗转,从位于市郊的警局终于来到更偏远的某片空地之后,一栋看起来外表灰暗的坚固建筑很快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就是宋峥嵘此次的目的地,虽然这栋建筑的门口并没有立着一块标记名称与用途的牌子,但隶属于警方的内部人员应该都知道这里就是S市监狱的医院。
将车停好后,宋峥嵘又从副驾驶的位置拿出了两个包装精美的食品袋子,偶尔还能看见丝丝热气从里面冒出,但具体装的是什么却瞧不出来。
然后他轻车熟路地走入医院大厅,直接坐着电梯来到了六楼。
而等电梯门一打开,一股呛人又夹杂着腐朽的消毒水气息瞬间将他团团围住,但是宋峥嵘却好像闻不到,面上仍是被冬季笼罩的冷峻。
他也并没有急着往走廊的更深处前行,而是先来到了这层楼的前台。
这里的护士和警卫也已经和他很熟了,所以他们在看见宋峥嵘的时候都会笑着和他打招呼:“宋队又过来啦!”
宋峥嵘也朝他们勉强露出善意一笑,接着,他又将手里的食品袋子分给护士一份:“今天冬至,这是我刚买好的饺子,还热乎着呢,拿给你们做晚班宵夜。”
护士和警卫一听有人送吃的,脸上不由笑得更加开心:“那就多谢宋队啦!”
不过在护士和警卫去吃饺子之前,宋峥嵘让她找出在他没来的这段时间里,也曾到访六楼那个特殊病房的人员名单。
因为这件事并不违反医院里的规定,所以护士便很痛快地点头答应下来。
雪白纸张在指尖不断被人翻得哗哗作响,但无论宋峥嵘怎样反复仔细检查,那上面都只写着“成烨”一个人的名字。
就是没有他想看见的“秋褚易”。
好像这么多年秋褚易的名字也从未在这里出现。
挂在灰白墙壁上的石英钟突兀响了一下,这是时间来到晚上八点的提醒。
明明过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雪,但是此刻再望向窗外,天空却已经密密麻麻地飘起了无数雪花。
只不过外面扑簌落雪的声音被刚才那声钟鸣所掩盖,当然同样被完全盖过的,也可能还有那句停留在男人唇边若有若无的叹息。
最终,宋峥嵘还是放下了手中那份访客名单。
随后他又拎起剩下的那一袋饺子,步伐较之前更显沉重地来到了位于楼道尽头的一间病房。
六楼是这座特殊医院的重点看护楼层,每间病房里都躺着无法保外就医的重症病人。而这个位于角落的房间也是唯一一个破格拥有许多大医院都不具备的专业仪器的重点病房。
当然,这些医疗器械全部是由私人出资购买,没有多花人民群众一分的纳税钱。
宋峥嵘的脚步停在了这间“特殊”病房的门口。
他透过上面那扇全透明玻璃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躺在房间内形容枯槁,浑身上下都插满各种管子的男人。
然而他却对这幅场景并不感到陌生。
因为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宋峥嵘都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虽然男人才刚过知天命的岁数,但因为他这些年一直靠着那些高端仪器才能勉强维持生命,无论是身体还是面容早就已经被病魔拖垮,仿佛只剩下了一层皮还在包裹着全身的骨头。
宋峥嵘甚至都快要记不起男人当年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了。
每次进入这座特殊的医院,宋峥嵘的内心都充满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感情,对他来说也无异于再次经历那场不堪回首过去的酷刑。
当宋峥嵘眼睛的余光瞥到玻璃倒影里自己脸上那条深壑的人中脊,也不由再次想起黄蓉曾说他“是典型小人之相”的事情。
其实,黄蓉这话说的没错。
起码七年之前那个岁数更小也更年轻气盛的宋峥嵘,在如今他自己的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个将所有成功建立于他人痛苦上面的卑鄙宵小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