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凌厉的身影突然出现。
艾伯特被迫放开前置着安娜手臂的手, 他因为过度急切弄掉了手杖,这道突然出现的身影,逼得这位年轻的亲往后退几步, 重心不稳, 跌倒在地。
厄琉西斯居高临下,漠视着他。
“厄琉西斯!”
就连安娜也惊讶天使为何会突然出现。
其他人也许不知道, 但安娜一清二楚,天使这种突然出现在她身侧的能力,可是神降。
厄琉西斯逼近一步。
“人类, 注意你的动作。”他的语气充斥着警告, 即使并非非凡能力者,艾伯特的身体还是剧烈的颤抖起来。
冲撞神灵,无知可不是免死金牌。
“手下留情。”切尔西追了出来。
也许艾伯特并不理解这个拥有着一头诡异银白长发的男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但身为当今世上最强大的通识者,这位仅次于智慧天使的存在可是一清二楚, 刚在战争天使所展现的能力, 就是神降。
虽然它与普罗大众想象中的神将于拥有一定的区别, 但原理就是那个原理。
切尔西闪身向前, 蹲下身子,在幼弟耳边呢喃低语。
他在使用某种安娜并不了解的能力替普通人艾伯特化解战争天使带来的负面影响。
切尔西很庆幸,这位战争天使明白分寸,否则仅仅是刚才一句时间,他就足矣结束艾伯特的生命。
年轻的亲王逐渐恢复了神志,他下意识地一哆嗦, 转头就看到了兄长熟悉的样子。
“王兄……”
切尔西冷着脸将艾伯特从地上扶起,他微勾手指,被甩落在不远处的手账漂浮起来, 重新回到艾伯特手中,亲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轻轻摇了摇头,他的神智逐渐恢复。
然后便听到兄长切尔西冷声训斥:“别忘了分寸。”
安娜也没有想到厄琉西斯居然会对一个刚刚见过一面的普通人出手。
实际上天使并没有真正动手,但这不是关键,之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她抬起头,看向厄琉西斯,敏锐的听觉却捕捉到一种声音。
咚咚咚——
这种声音她并不陌生,但一时间安娜难以将它与心跳时联系在一起,潜意识里她又非常清楚,这就是厄琉西斯的心跳声。
安娜吞咽口水。
“我没事,只是这位先生有些情绪激动。”
厄琉西斯当然知道安娜没有事情,有一节神的指骨寄存在她的眉心保护她,寻常的人类根本无法伤害她。
可即使有着这样清楚的认知,在那个叫做艾伯特的人类男性靠近安娜的时候,他还是从心底感受到了一种愤怒。
这是一种他从未产生过的奇异情绪。
厄琉西斯不太喜欢这种新的情绪,但他根本无法抑制这种情绪的产生。
他逐渐变得像人类一样复杂。
不,他的情感逐渐变得像人类复杂。
真希望美神此刻就在身边。
厄琉西斯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
“先这位先生道歉。”切尔西对胞弟艾伯特说,“现在。”
他的语气十分的严肃,这让艾伯特感受到了一丝诡异。
他的性格很不错,开朗而热情,即使身份尊贵,也从来不与侍从仆役生气,从不随意责罚下人。
可这并不意味着,习惯了高高在上被人服侍的大贵族,会突然向着一个陌生人道歉。
道歉?
多么陌生的词语。
艾伯特咽下口水,看了一眼切尔西。
后者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眸落在他身上,艾伯特有些害怕,切尔西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他。
他虽然不情愿,还是迫于压力,向着眼前这位诡异的存在点头。
“抱歉,是我冒犯了。”
厄琉西斯并不在意这个人类的歉意,现在他只想弄懂这种突然产生的期情绪究竟是什么。
还是安娜轻轻拽动他的衣袖,天使才侧头看向这个让人牵挂的人类女孩。
“你该说没关系。”安娜小声提醒。
厄琉西斯没有与普通人交往的经验,这种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该解释别人的道歉。
其实安娜更加疑惑艾伯特为什么要道歉,该道歉的应该是厄琉西斯。
但她不太敢这么说,因为比起一位人类亲王向神灵的天使道歉,神人的天使像人类道歉更加不可思议。
安娜比较了一下,选择了更容易接受的前者。
当然,这只是相比较而言之下更加正常。
她现在只想赶快将这件事情翻篇。
她不停的拉动厄琉西斯的衣袖,希望天使千万不要继续为难这两位身份高贵的存在。
她只是个普通人。
不是神的天使,不是女王的兄长和幼弟。短短几天时间内,她已经受了足够多的惊吓,可不想因为这个无关紧要原因承受更多。
厄琉西斯回头望向安娜。
他微笑。
“无妨。”
这个突然发生的插曲让会客室的气氛凝重起来。
直到厄琉西斯与切尔西再一次离开,只剩下安娜和艾伯特大眼瞪小眼。
这位年轻人再也不敢随意靠近安娜,即使他真的非常好奇安娜深入幽暗国度究竟见到了什么?
另一边,安娜同样也如坐针毡。
因为艾伯特顾忌与厄琉西斯不再敢与她搭话,但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用那双眼睛,以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态看着她。
天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崩溃的事情。
如果他是个普通人,安娜说不定会十分生气的制止他的行为。
但他不是。
安娜还是十分畏惧于他的身份。
终于,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主动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
“那个……”安娜努力的组织语言,好让之前发生的事件不足以成为两人之间尴尬的源头。
可她心里还是觉得好尴尬。
这种没有话题又强行找话题的事情,真的不是她擅长的。
不过,幸好艾伯特是个非常友善而且很好相处的人。
尤其是他本身就能从安娜身上感受到亲切的吸引力。
所以当安娜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之后,这位年轻公爵很快就找好了自己的定位。
两人接着幽暗国度的事情聊了起来。
艾伯特十分好奇安娜为何会以活人的姿态进入幽暗国度,他有些惋惜地看向自己的腿,与安娜约定分享彼此进入幽暗国度的原因。
提起这个,安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格瑞斯。
她想到那个男人错身从她身边走过的决绝。
“因为要拯救一个朋友。”安娜垂下眼眸,她已经从厄琉西斯的口中,知道了格瑞斯的结局。
回想着在多恩发生的每一件事,她不由自主地摩挲起手腕上的银纹黑蛇手环。
“这很复杂。”安娜说,“涉及到很多邪恶的东西,我并不太懂,也说不太清楚。只能告诉你,我的这个朋友,为了拯救他的妻子与孩子,与一位幽暗国度的圣灵进行了一场交易,完成祂的一个任务,得到一个解答。”
艾伯特说:“我知道这个,这是冥河摆渡人的请求。”
安娜点点头。
“就是这个,也就是为了救他,我进入了冥府之河。”
“你还进入过冥府之河?”艾伯特更加震惊。
自从少年事情的那次意外之后,他在恍惚之间被那位神秘的女士救下后,他就一直在暗中调查关于幽暗国度的事情。
因为身份尊贵,有着足够的财力与物力支撑他寻觅与幽暗国度有关的记述。
就算是光明女神教会,也很难干涉到一位亲王,有封地有爵位的贵族私下的行为,只能默许他一直暗中搜寻。
艾伯特曾在他兄长的书店里偷偷地看过切尔西的资料。
他哥哥明明拥有了普天之下绝大多数的知识,但却从来都不让他接触。
不过切尔西经常因为各种原因离开王都,而他的那些手下随从根本没有人敢阻拦艾伯特。
他还是看到了许多,不该被知道的东西。
切尔西事后知道,也没有办法逼他弟弟遗忘这些内容。
“是的。”安娜点头。
“冥府之河市幽暗过国度力量来源,是世间生灵情绪的汇聚之地,这个你知道吧?”艾伯特问安娜。
安娜点头:“大概吧。”她了解的并不算多,只是知道那地方很危险,格瑞斯差点死在那里。
艾伯特一时间有些失语,缓和了一阵,他点了点头,似乎是赞叹。
“你那个朋友挺勇敢的,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与他见一面?”
安娜表情一僵。
艾伯特看到了她的片刻失神,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下一瞬间他就从安娜的口中得到了印证。
“他已经离开了。”安娜低垂下头,“我不想谈论这个。”
对于这件事情,她实在有太多不解,有太多想要知道的缘由。
可这一切都没有答案,甚至不给她一个回到案发现场探寻真相的机会。
艾伯特微微耸肩。
“那么该我了。”他说,“我的故事和你不一样,你是因为救朋友进入主动选择进入幽暗国度,因为你的朋友是冥府摆渡人的非凡者,你进入幽暗国度的方式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我是被动进入那里的。”艾伯特陷入一阵回忆。
“我那时候很小,王国举行马术比赛。”艾伯特回忆,“一直以来,马术比赛都是贵族之间的游戏,也是一场合法的赌.博。财务部会将一切一切收益捐赠给需要的人,但许多年以来,马术比赛的内容并不是关键,如何体面的输钱给王族,才是各个贵族最为头疼的事情。”
“同样的戏剧每一年都在上演,熟悉地让人能够背出他们每一个人即将要讲出的台词。我和我的朋友,王子的玩伴儿一起想出一个主意,我们要在马术比赛上弄出一些新花样——去驯服真正的烈马。”
“很可惜,我本来已经成功。”艾伯特说,“可这个绝佳的主意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利用,他们在我的马鞍下安装了金属长钉,当我跨上那匹马,长钉毫不留情的马背,然后我被甩了下来。”
说到这里,艾伯特停顿了一下。
他攥住手杖,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控制不住。”他站起来,“抱歉,允许我暂离一下,教养不允许我在一位女士面前做出一切不符合王室身份的事情。”
安娜点点头,此刻除了同意她并没有别的选择。
艾伯特离开会客厅,走进了一侧的另一件房间,安娜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但显然,这位亲王并不知道非凡者的听力比起寻常人好了不止那么一丁点儿。
安娜隐约听到了一些脏话。
她眨眨眼睛,女王的胞弟与她想象之中一点都不一样,他真的一直在给人带来惊喜。
艾伯特没有发泄很长时间,这与他掌握的芬芳词汇量不足有大的关联。
安娜觉得,这完全是因为他没有去过下街那样的地方。他自认为不符合礼仪,有失体面的举动,安娜曾在下街见到过更加壮观的场景。
亲王阁下还是有些过于高高在上了。
不过为了顾及双方的脸面,安娜没有提起,完全装作不知道艾伯特在小隔间里干了什么的样子。
当年轻的亲王再一次回到会客厅时,已经恢复了贵族该有的从容。
他继续讲述道:“你或许会感到有些震惊,但在王族,这样的手段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那个时候切尔西确认了不会继承王位,顺位下来,我是最有可能成为这个国家下一任君主的人。”
“女王陛下呢?”
“那时候玛丽并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艾伯特说,“因为她是个女孩。”
安娜似懂非懂,即使如此,帝国还是交给了玛丽,不会是因为艾伯特落下了残疾吧?
“是也不是。”艾伯特说,“玛丽确实是临危受命,那个时候他本来已经要被送去和亲,但因为我发生了意外,父王又年迈,在兄长的支持下,玛丽接过了国事。她非常适合成为一位掌权者,后来我们才知道,父王选择了继承者一只都是玛丽。”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帝国内一直流传着在我的马鞍上钉上长钉的人就是玛丽。她是这次事件最大的受益者,不用远嫁和亲,又高坐王座。”
安娜听着这些从未听说过的王族秘辛,就像是听玄幻故事一样,虽然它们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
艾伯特逐渐偏离主题,但这些故事从某种程度上,也满足了安娜的八卦之心。
“你相信吗?”安娜询问艾伯特。
她很清楚,流言蜚语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它真的能破坏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这种无中生有,就能让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艾伯特笑:“如果我们连这样基础的信任的没有,王族将是一盘散沙。”
安娜点点头,艾伯特说得很有道理,虽然她不太懂王族,也不懂关于权利的斗争,但相信彼此总是没有错的。
这就像她相信厄琉西斯,厄琉西斯也相信她一样。
“扯远了。”艾伯特继续将话题引回到进入幽暗国度的事情上。
他说:“他们得逞了,那马匹本就野性未消,又因为长针刺入受到惊吓,我被甩下了马,陷入昏迷,濒临死亡。”
“实际上,我已经灵魂出窍。现在回忆起来,我只记得一片雾蒙蒙的天空和隐藏在雾气下的银月。”
安娜点点头,这就是她记忆之中的幽暗国度。
艾伯特继续道:“我和那些灵魂一起,将要度过冥府之河,那位女士出现了,祂的身上,就是手腕上,缠绕着一只咬着尾巴的蛇。”
“祂对我说,这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祂说一个轮回还未终止,我该回到我该在的地方。”
“话语落下,我便苏醒过来。我不记得祂的长相,也快要想不起来祂的声音,但那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我记得很清楚。”
“那一年,我七岁。”艾伯特看向安娜,“你多大了?今年……”
“快要十八岁了。”安娜回答。
艾伯特的身形晃了一下。
“是的,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他说,“我马上就要二十五岁了。”
……
“战争冕下。”切尔西垂着眼眸,知道的越多,便越是畏手畏脚,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厄琉西斯看着这个人,回想起自己曾出手帮助他避免一次失控。
“我记得你。”厄琉西斯说,“安娜经常给你写信。”
切尔西勉强一笑,其实安娜并不常给他写信,只有几封而已。
“是的。”但他不敢忤逆战争天使的意思,只能顺着厄琉西斯的话应了下来。
为了尽可能避开一些不易提及的话题,切尔西没有丝毫的犹豫,主动将话题引到他的最终目的上。
“打扰战争冕下,是希望与冕下谈论,关于光明教会的绝密事件‘命运间奏’的事情。”
厄琉西斯微微颔首,实际上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
但好巧不巧,又是命运。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他实话实说。
切尔西却并不意外。
“是的,因为它被封尘了两百年的时间,是一年前,才重新被提起。”
“两百年……”厄琉西斯重复这个时间点,不偏不倚,恰巧是他直视原生堕落化作白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