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图文并茂。”她补充道。

半人马低头看着面前的桌案,见它完全适合自己跪卧下来高度,心情顿时更加复杂了几分。他拿起打磨光滑的炭条摩挲了下,没有动手下笔,反而问,“你是不是早就谋划好将我拖下水了?我还没有给你答复呢,这怎么就使唤起我来了?”

“哦。”潘朵朵不咸不淡道,“喀戎前辈一向心胸开阔乐善好施,我想你一定不介意帮这个小小的忙。毕竟人类有了你的一点儿帮助,就再也不用担心食不果腹了。”

“好吧,我承认,没有你天花乱坠的言语,我也会很愿意帮助这些新出现在大地上的生灵。”喀戎的笑里透着满满的无奈,不过片刻,他的嘴角落了下来,厚实的唇畔间甚至染上了一丝苦意。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真大胆。明明如你所言,我们仅仅才见过两面而已,你竟然就把那些致命的秘密全都告诉了我……你就不怕我听完后翻脸、反过来出卖你吗?”

“不会,”潘朵朵定定注视着半人马的眼睛,“因为你敢那样做,我就敢杀马灭口。”

足有半日都没展露笑容的喀戎,忽然被她的话逗得乐不可支。

潘朵朵翻了个白眼,实话实说道,“我敢这样告诉你,肯定是因为信任你、了解你,知道你一定会加入到我们的阵营里来。”

“信任?”喀戎相当怀疑,“就两面之缘?”

潘朵朵心道当然不止。她敢信任喀戎,一方面是经过她仔细的观察,知道他虽然有时表面不着调,但确确实实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半人马;另一方面就是基于神话传说中他贤者的美名——他的品德纯洁而崇高。

神话不能尽信,但可以参考,毕竟她接触下来的大多数神,多多少少都和她说知晓的神话有共通之处。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说给半人马听的。

她只是道,“才见过两面又怎么样?神和神、人和人之间是不同的。有些人或神,经历短暂地相处你就能明白对方的品性;但是也有些神或人,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你都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你的意思是……我是前一种?”喀戎觉得有些不敢相信,“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容易被看穿?”

潘朵朵瞥他一眼,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这是好事啊,证明你是一个看上去就很正派可靠的半人马。”

“可是我觉得……”喀戎慢吞吞道,“你就是后一种人。”

的确,他看不清少女在想什么。

如果真如她所言,奥林匹斯创造她就是想要利用她带着人类一起自取灭亡,那她想要争取活着的权利无可厚非——她的自我剖白很圆融,没有漏洞,放出来的筹码……也让一向对事物平静看待的他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承认,他最终还是会给她肯定的答复。

可是,向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女远不止如此。

他并没有忘记,在旅途中曾在她身上窥见的那些违和之处。

“你对待盟友的态度真不友好。”少女评价道,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理直气壮地催促着他干活,“你话真多,时间非常紧迫,我们一刻也耽搁不起。快点工作,今晚我就要看到成果,不然你就得像我一样去锤铁。”

说罢,头也不回地往锻造室走去。

不多时,喀戎听见了有节奏的“铛铛”声,声音并不大,像是从很远处传来似的。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埃皮米修斯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朵朵能一拳打死一头野猪呢!”

喀戎忽然打了个寒噤。

杀马灭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躯体,再回想了下野猪的模样,当即沉默不语地拿起了炭笔,不甚熟悉地在羊皮卷上一点点书写了起来……

那是在开玩笑吧……是的吧?

……

被迫跟着变成工作狂的喀戎一直忙到了很晚。他老老实实上交了写得密密麻麻的羊皮卷,精神疲惫地走向了这家主人为他安排的房间。

总觉得,自己被狡猾的少女忽悠了……他一定是被骗了,就那么一不小心被洗脑,从此踏上了一条与原来安逸生活背道而驰的不归路……

真是鬼迷心窍了,半人马摇摇头。

然而,当他推开客房门后,一切的想法都停滞了。

——这个宽阔整洁的房间里,所有东西都是按照他在皮利翁山上的家来布置的。虽然有改动,但却只会更加舒适简洁。

一看就知道是为他准备的。

余光中他似乎瞥见了白色的房门上似乎印刻着什么,他转头看去,就见门扉上整齐清秀地镌刻着他的名字。

喀戎。

半人马在黑夜里轻轻抚上了那行熟悉的神语,嘴角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这下,是真的走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