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双仙,他记忆中的两道纯白影子,以身作则,教会了他什么是儿女情长的小爱,什么又是兼济天下的大爱。
其实温辰不知道,他自以为狭隘的心坎里,早就住进了一缕舍己为人的英雄魂,无论再多少遍麻痹自己,也还是不甘心像个凡人一样独善其身。
所以,即使清楚以自己的根骨,不会被任何一个修仙者看重,在天河山毁于一旦后,温辰还是听了那落魄酒鬼的话,一个人拿着潜龙院邀请函,执着地上了折梅山。
就算再不自量力,他依然希望自己能做个对天下有用的人,为弱者挡风雨,为苍生谋太平。
飞回崖上的时间很短,可感官上,却像一死一生,走了个来回。
温辰衣发尽湿,整个人苍白得像一幅匆匆挥就的白描,衣下单薄的身体仿佛就要受不住雨水的蹂躏,化为虚无。
然,狼就是狼,那股狠劲儿是鞭在骨子里的,即使没了爪牙,也要用血肉之躯,做上最后的一搏!
他手探到腰侧,拔出一把匕首,云层间黯淡的月光洒下,让那不知被打磨过多少次,直至削薄如蝉翼的锋刃上,反射出淬毒的寒芒。
“低级魔物和野兽类似,都有群体行动的习性,他们的攻势,往往会受头领的影响……”
生死之际,耳畔响起的竟是几个时辰前,叶长青一句随意的教导。
是了,生灵谱傀儡尽散,接下来出现的就该是他们的头领了。
只要杀了他,只要杀了他……
温辰攥紧了刀,另一手悄悄摸到怀中,做好准备在落地那一刻,激烈交锋,可是——
蓦地半空一亮,一只血色的沙漏悬于眼前,里面深红的沙粒簌簌地落下,像催命警钟一样。
糟了,生灵谱!
他没想到这魔修竟如此谨慎,对付自己这样一个废柴,上来就用上了摄魂之术!
不,不行,一旦失魂,万劫不复!
心底有个声音狂叫着,可他能做的却只是用刀尖在地面疯狂地刮擦,神魂离体之前,只听见沙漏的主人一遍一遍地,在低声吟唱——
“将死之人,何名何姓,与之与我,赐尔重生。”
“将死之人,何名何姓,与之与我,赐尔重生。”
“将死之人,何名何姓,与之与我,赐尔重生。”
叶长青缓缓念到第三遍,掌心掂着那血染一般的摄魂沙漏,似笑非笑地看着这魔修。
后者像着了魔似的,微张着嘴,声音极轻地说了几个字。
“将死之人?”叶长青抽扇在魔修后颈敲了一下,敲得对方向前一个趔趄,“你才将死,你全家都将死,老子活得好着呢!”
“这种级别的摄魂沙漏,也好意思拿出来现?”他晃了晃手里的沙漏,只见一使力,上部的沙子就仿佛凝了块似的,一大坨掉了下去。
“……”叶长青无言,想当年他用来摄魂的那一只,比这个的做工可好出几十几百倍了,比如刚才那种毫无防备的邂逅,别说元婴境,就是化神境的大能,也一下子逃不掉被他摄去心神的厄运。
想到这,他不由惭愧了些,心说温辰的安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竟能让自己如此失态?
看来即使是在本应风平浪静的十一年前,也还是不能大意。
他自然而然地探出手,去取魔修手中攥着的生灵谱,却在指尖碰到的一瞬遭遇了抵抗。
“你……做什么?”魔修似是意识到有人要抢自己的宝贝,皱皱眉头,不情不愿地向后缩了一下。
叶长青看着,左边的眉梢轻轻挑起来——果然不写谱,光摄魂,傀儡不会太听话。
他也没硬抢,不温不火地问:“手还想要吗?”
“……”魔修怔怔地不说话,低着头,攥谱的那只手抖得厉害。
他五指依旧轻松地搭在那竹谱上:“我只问一遍。”
“想,想……”魔修让步了。
叶长青拿过竹谱,震腕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足有几百个,每个人名的后面都跟着对应的生辰八字,寓意这个人的魂魄已被从地府除名,牢牢地钉在这生灵谱上,为魔修做事了。
在竹谱的末尾一列,清清楚楚地写着:孟岳,林子洛,兰薇薇,温辰。
叶长青看着他们名字的时候,大大松了口气。
原来,生灵谱上八字的写法是有讲究的,按定契入册时傀儡的状态来算,活人用朱笔写出生的年月时辰,死人用墨笔写死亡的年月时辰,温辰等四人在这上面的八字都是十几年前,且字是红色,这说明,他们还活着。
至少,在魔修选择灭口之前,是活着的。
确定了这一点,叶长青放心不少,可就在目光扫过温辰的八字上时,微微一惊。
寒金冷水,伤父克母,天煞孤星,这命格未免太过凶险了吧?
他摇摇头,将竹谱收入袖中。
魔修看出他要据为己有,无甚表情的脸上现出一丝难言的心疼:“我的——”
“你的?三百多条人命,你打算怎么还?!”叶长青扬手就是一耳光,打得他跌倒一旁后,揉揉手腕,冷笑,“走,带我去你关押傀儡的地方。”
魔修诚惶诚恐地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腰,颤抖不已:“是,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