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蛇打七寸,诛人必诛心。
他提起的那句乃是折梅山几千年的祖训,寓意就是要栽培荫庇后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用在当下这情况,何其讽刺。
连刚正不阿如白羽,也给他一顿抢白到没话说,沉寂了一会儿,竟道:“叶师弟教训的是,刚才是我冲动了。”
这一句道歉宛如一锤定音,了结了许多问题,叶长青立马顺坡下驴,轻轻执礼:“好说,小徒温辰刚从魔窟出来,身心情绪极不稳定,多谢白师姐放他一马。”
“当然了,白师姐若还是不放心,三天后可以亲自到凌寒峰来验他,到时我定一句多话都不会说,如何?”
台阶都给到这了,白羽就是个傻子也不会再刚了,默默点了点头,向旁侧跨开一步,意思他们可以离开了。
“多谢。”
叶长青牵着温辰,错过她身子,扬长而去,自始至终,他左手都在暗处和温辰的手交握着,对后者一系列情绪的演化了如指掌。
温辰掌心汗津津的,时不时地绷紧,直到方才,才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他才十四岁,没有多少掌控大局的能力,面对如潮的质疑无力开脱,只能咬着下唇强作镇定。
这个时候,已经见血了。
叶长青俯身用指腹给他抹了抹,低声抚慰:“小辰不怕,有师父在,他们谁也伤害不了你。”
“嗯。”温辰被青布遮着的眼睛有点热,他终于发现,那个“别怕,信我”是真的承诺,说到做到的承诺。
一年来的漂泊无依结束了,直到此刻他才有种脚踏到实地上的感觉。
久旱逢甘霖,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他嘴角轻轻勾起来,牵着身边人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些。
走出没几步,忽然天上冲下来两道一男一女身影,其中那小姑娘撒欢道:“师尊,我可终于找到你了!”
她这一来画风突变,把刚才沉闷的气氛打了个稀碎,叶长青刚点了下头,就听她大惊小怪地叫:“啊?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胖丫头脸上呼之欲出的心疼,让刚经历过一番无硝烟撕逼、重伤不下火线的叶长老内心老泪纵横,心说还是我徒儿关心我啊,别的什么同门师姐弟,都是大猪蹄子!
他颇有长者风度地掩唇轻咳了下,谦虚道:“还好,小伤而已,不好意思让你担……”
阮凌霜从悬空的峨眉双刺上跳下来,直直扑到温辰身边,上摸下摸,下摸上摸,摸完怒道:“小三,是谁伤得你,告诉师姐,去给你报仇!”
“心了”这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叶长青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温辰:“……”
白羽:“……”
众人:“……”
这好尴尬啊!
白羽无言地转过身去,招呼一帮弟子:“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该干什么干什么?”
“是是是……”众弟子一边憋着笑,一边为可怜的叶长老默哀,纷纷散了开。
“诶?怎么了,我说错啥了,他们跑什么?”阮凌霜好无辜,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仰头去向师尊求证,却见对方端着一副怨妇晚娘脸,受了情伤似的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更纳闷了,手正要摸到温辰指印未消的脸颊上,忽听师尊厉声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少对他动手动脚!”
“……呃,是。”阮凌霜讪讪地收回手,心说你平时也没少揪扯我脸,怎么我摸摸师弟的就不可以了?
与她一同来,却被晾了好一会儿的秦箫也觉得奇怪:“师尊,小三师弟是被这里的魔修伤的吗,他的眼睛——”
“师弟师弟就知道师弟,我这个做师父的死在外面你们也未必能流上一滴泪!”叶长青一拂袖,牵得肩胛骨上的伤口剧痛,眼前一黑差点升天,死要面子活受罪,一把抱过温辰,踏上“落尘”剑,一骑绝尘而去——
“那只姓秦的白眼狼看好姓阮的,出了事自己兜着,别来找我哭!”
空地上,两个听说他单刀入魔窟,火急火燎从折梅山御法器飞过来的孝顺徒儿,不明白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成了“白眼狼”,你看我我看你,好半天过去,秦箫才说:“二胖,我听说魔族有种药能让男子结珠胎,你说师尊他……是不是怀孕了,这脾气也太那啥了吧?”
阮凌霜嘴角塌了塌,欲哭无泪:“师兄你快别乌鸦了,找个男人算什么事,我还等着他给我找仙女姐姐当师娘呢!”
“也是,师尊那么凶悍一人,哪个男人降得住?要找他也不该是下面那个。”秦箫摸摸脑袋,为自己方才的荒谬想法感到自责。
阮凌霜则道:“有了小三师弟就是不一样,我们两个小可爱这么快就失宠了。”
“……哎!”难兄难妹齐齐叹了一声,同时明白了什么叫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活着真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