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槐雪膝上放着一只竹编的小篓子,里边满满当当装的全是莲蓬,她正捧了一只在手里,低着头仔细地剥弄着。
对面,温辰看了一阵,轻声问:“夫人,冥河上难道还有莲花生长吗?”
“没有。”嬴槐雪剥得认真,随口应了两个字。
“那……你这是哪里来的莲蓬?”
今天的渡客问题蛮多,有点奇怪,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粲然道:“是我夫君从酆都城的莲花池里给我买的呀~还有这乌蓬小船,你们看,跟别人家的不一样吧?”
温辰点头:“嗯,确实比其他摆渡船好看多了。”
“那就是了嘛。”嬴槐雪一扬眉,笑眯眯地问,“你就不好奇是为什么吗?”
温辰十分顺从:“夫人请讲,愿闻其详。”
“好唻!”嬴槐雪说起这些,就像个天真的小姑娘,与半个时辰前大杀四方的剽悍剑修搭不上边,伴着船外淙淙的流水,娓娓道来——
“我生前原本是姑苏人氏,靠着太湖,小时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是在船上折腾,就是这种低矮带篷的,摘莲蓬,补鱼虾,抓螃蟹,可好玩了……后来嫁了人,跟着他去了北地,那边可没有什么水,别说泛舟游玩了,一年到头能好好下一场大雨,都是很不容易。”
“我夫君身体不好,本来我想着带他一起回江南去,既是回归故土,也正好养养病,谁知道啊,当时住的那个枫溪小城,三天两头就有魔族犯境,怎么杀都杀不完,我们舍不下城里的街坊邻居,回乡这事儿就耽搁下了。”
说到这,她眼睛里浮现出一种怀恋的感伤:“后来又发生了好多事情,就不一一细说了,总之,就是我直到死,都没能再回到太湖姑苏,夫君觉得亏欠我,就在这冥河之上给我做了一条乌蓬小船,再从别的地方买来莲蓬,这些种种,也算是圆我少女时候的一个梦吧。”
船尾,有人笑她:“阿雪,你怎么逢人就说这些事,人家愿意听吗?”
嬴槐雪不服气:“人家怎么就不愿意听了?我刚才征询过意见了呢!小公子,对不对?”
她相貌本就年轻,再加上修道之人,容颜保持得很好,坐在乌篷之下,捧着莲子轻笑的时候,与藕花深处徜徉的采莲少女别无二致,看得对面两位渡客一齐失了神。
见他们不说话,嬴槐雪又问:“诶,小公子,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个还没嫁人的姑娘,一上来就叫我夫人的?”
她生□□美,对年龄婚嫁之事有独特的纠结,当下想起这个细节,便缠着不放:“你老实告诉我,我看起来就有那么老吗?”
“这……”温辰怎么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的娘亲问出这种话来,一下竟没能接上。
坐他身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叶长青却道:“在下在渡口边等船的时候,曾看见一女子,美若天仙,身手了得,收拾一众马贼就像儿戏一样,心中很是佩服。”
被这么当面夸赞,嬴槐雪一点也不羞,上身前倾,俯贴在竹篓上,大大方方地问:“很佩服,然后呢?”
“然后?”叶长青皱着眉,一手指指心口,惋惜地摇头,“正欲前去问询个姓名家室,试试能否结一段良缘,就听舟上有男子的声音传来,要她少杀生,多积德,速返回。”
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哎,有些事情总是还没开始,就先结束了,难,真难。”
“哈哈哈哈哈服了,这也行——”用这么个小段子,解答了为什么不是“姑娘”是“夫人”,惹得嬴槐雪笑个不停,探出手,扯扯船篷上的席子,对三尺外划桨的那人道,“哎,明哥,听见了吗,这里有人公然挑衅你呢!这你也能忍?”
温月明抬眸看向她,目光里满是无奈的宠溺:“夫人,说实在的,就凭你那一腿踢断匪首脖子的英雄事迹,我也不信这位公子有胆子上去搭讪。”说完,他还朝乌篷里猫了一眼,问,“公子,我说的是也不是?”
叶长青干笑两声:“……是,是极。”
温辰:“……”
短短一刻钟里,他又一次没想到的是,不过好好做个摆渡船,还能碰上敢当着自己老爹的面,调戏自己老娘的人,而这个人,居然还是自己的亲师尊……这是什么鬼一样的关系。
温辰无可奈何地一叹,抛开这个话题,问出了从一见面,就一直萦绕在心间的一个疑惑:“夫人,先生,你们……来到冥界之后,为什么没有选择去投胎转生,而是在这冥河之上,做了一双摆渡人?”
作者有话要说:
温妈:咱儿媳妇真能耐,调戏到老娘头上来了?
温爸:不怕,你这么优秀,就是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上手。
小辰:……师尊啊,你可长点心吧,在家调戏调戏我也就算了,怎么出门了还是这个德行?(发愁,找个这样的老婆,以后这还怎么见公婆啊……)
老叶: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