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裂非同小可,上下界之间清气和浊气的失衡,导致秩序大乱,以黄泉海为源头,末日一般的雪崩和地动扩散开来。
古老的土地层层撕裂,群山轰隆摇动,被熔岩烤化的雪水与泼天而落的大雨一起,化身洪流,从高山之巅倒灌下来,冲散了平原上的城镇和村庄,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像沧海一粟,归无定所,在浩大的天灾中浮浮沉沉,毫无自保之力。
不到一炷香时间,整个西域沦陷,昆仑山方圆数百里,危如累卵。
幸而天下诸门修士云集此地,在第一时间展开了救援,一大半的人手被分散出去,打捞保护受灾的凡人,天风海雨之间,御剑御器飞行的影子嗖嗖划过,像一道道仓促的流星,奔向那些淹没在大雨中的哭叫声。
东边好端端一个村子,在睡梦中被冲得只剩下一座浮岛,数百名逃出来的村民聚集在一起,眼睁睁看着洪水猛涨,已经快要淹到脚踝,周遭石块、数枝、牲畜、死尸顺着洪潮奔流而下,时不时能看得见水中扑腾出一条手臂,人还活着,惊恐地想张嘴求救,可声还未发出,瞬间就被一个巨浪拍下去,沉到不知哪里去了。
天灾之下,人显得那么渺小可怜,比草芥蜉蝣还不如。
浮岛上方,正有明雷酝酿,刺眼的辉光照下来,仿佛鬼故事中恶鬼屠村前,手中所提的寻人灯笼,村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三三两两哭喊着抱在一起,浇着瓢泼大雨瑟瑟发抖。
乌泱泱的难民中,一个小孩子缩在母亲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雨,以前从来没见过,我们是不是会死?宝儿好害怕呜呜呜呜呜……”
其母脸色冻得发青,浑身都是洪水中奔命刮擦出来的伤痕,她捂着孩子稚嫩的视线,不让他看到头顶上那即将落下来的天雷,牙关打着战,颤抖道:“天怒,我们中间一定是有人做了错事,惹了天怒,降下刑罚,天要我们死,我们不得不死……宝儿别怕,娘在这呢!”
终于,酝酿多时的天雷解禁了,携着滚滚怒气轰然而下,只见子夜中一片银亮,方圆数里的空间恍如白昼。
忽然,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凌然剑气从斜刺里突出,打在那天雷势头最猛的一截,两种恐怖的力量在空中进行了极短暂的角力,然后轰隆一声巨响,灵力波散开,掀翻了四野目之所及的一切!
然而,抱头等死的村民们却毫发无伤,早已被一面固若金汤的结界护了起来,他们惊惧又困惑地抬起头,有目力好的,在那掀天的暴雨中捕捉到了一丝痕迹——
“那是,那是……”
极目远眺,只见一白衣人峭立于雪山之巅,袖袍灌风,墨发如流,眼见天怒不止,下一道白光即将劈至头顶,一把幽蓝灵剑穿云裂石,铮然而上,将那降下的天雷生生撞破!
“师兄师姐,你们先带弟子救人!别的不用管,天雷我来应付!”
一剑斩断天劫之人正是温辰,他朝着紧随而至的凌寒峰众人喊过,旋即扬手引剑,召“寒宵”抡出一道清冽弧光,足尖一点,向那落闪的中心地带强攻上去!
当年潜龙院中被两个混混欺负得站不起身的弱小少年,此时已彻底脱胎换骨,登临绝顶,敢只身一人,与天之怒意铿锵相向。
轰鸣,动荡,烂银堆雪似的剑光照彻云霄,他挟着短短三尺青锋,战出了刑天巨斧般的荡气回肠,剑上浩大的武神威压扩散开来,化作一面无形的护盾,封锁住了凡人与黑云之间的狭窄空间。
地面,几十个凌寒峰弟子唰唰地救援被困百姓,不到一刻钟时间,浮岛上数百人就脱离了危险。
远处天雷渐消,伐天的白衣人收了招式,亭亭而立,潇逸的雪袖一拂,先前那杀神一样的幽蓝灵剑,凌空绕了一圈,缓缓停于身侧,顺从得像只绵羊。
无情道尊,风采一览无余。
秦箫放下怀中的最后一个孩子,踏着长枪追了上去——
“小辰,师尊人呢,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
凌寒峰秦长老身上的避水珠,方才让给了落难的百姓,灵符画了也来不及给自己用,都分给了有需要的人,这会儿被雨浇得落汤鸡一样,水珠子哗啦哗啦地往下窜,张口一说话,就吃了满嘴的水。
完全没有个一峰之主的样子。
温辰余光一瞥,弹指布了道避水结界:“师尊去英灵冢摧毁时间源头了,这边天雷肆虐,我走不开。”
时间源头。
秦箫一听这个愣住了,本能地就回头去看极西边的九根天柱,大雨中,眼瞳瞪得犹如明镜,倒映出无数飒然的惊雷电闪,以及那不知何时何地冒出来的一大片巫族不死鸟,正沿着天柱的阶梯,扶摇而上,一往无前。
他们不怕死,上一秒被天罚劈死,下一秒就可以原地转生,那足以毁天灭地的雷劫,在矢志伐天的巫族人面前,如同纸老虎一样色厉内荏。
“……”秦箫一想到那些非人非鬼的强大存在,就觉得背后发凉,忍不住自语道,“你说,师尊他不会有事吧?”
温辰闻言默了一瞬:“没事,他很强,不用担心。”
叶长青是他道侣,安危应该最是挂怀,见他都如此,秦箫便放下了心,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遥遥一指不远处的另一道天裂:“那面好像还有人,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
“好。”温辰神色不动,利落地一颔首,长风盈袖,随之一同御剑驰去。
其实,说是不用担心,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担心?
叶长青不愿他跟着,一方面是天灾这边真的需要人手,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自己了断与巫族之事。
一忆起临分别时,那人明明苍白无力,却又兀自强撑着的脸色,温辰心里就一阵阵发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