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与你常在 (1)(2 / 2)

气球人 陈浩基 0 字 2022-01-05

我刚才输入的是我擅长的复合指令,先令他胃袋持续缓慢充气,让他呕吐大作,第二道指令便是三分钟后冠状动脉冒出气泡,使他心脏衰竭而死。

我解下他的蓝色手环,拿走他的皮夹和手机,用他的手指为手机解除指纹锁,再将他从围栏的空隙间踹进大海。在船上杀人真的很方便,要毁尸灭迹简直易如反掌,就算他的尸体被发现,法医也只会以为他是心脏病发坠海淹死而已。

“贺登翰……”在洗手间的厕格里,我拿着从男人皮夹搜出的驾照,确认他的名字,再打开手机,核对他在VIP名单上哪一条货柜路线,祈求他不会碰巧跟葛蔚晴同货柜——O2容许VIP临时更改搭乘的货柜,方便在派对上新结识的贵宾们在回程中继续尽兴,我只要将这个姓贺的家伙的名额改到西区三号名单上,便能冒充他接近葛蔚晴。假如他本来跟葛蔚晴相同货柜反而有麻烦,因为那个绿发男员工会认得他,一旦核查名单便会察觉我的身份有异。

“东区一号货柜。”看来我获幸运之神眷顾。假如他和葛蔚晴同柜,那我只好再找一个VIP下手,重复一次刚才的作业。

我使用姓贺的手机打开O2的APP,更改回程路线,不消一分钟便完成。O2号虽然远离岸边,但它配备了独立的无线电信号转换系统与强力天线,派对参加者仍能使用手机上网及通话,而且信号不弱,让我的计划第一步顺利完成。我曾想过另一方案——事前按图索骥,凭着中介人给我的顾客名单随便找一个VIP杀掉,冒充其身份到西区乘车接触葛蔚晴;问题是杀掉那个被冒充的家伙后要暂时藏起尸体,不让他人发现有一定难度,那倒不如采用回程方案较保险。

我换上蓝色手环,离开洗手间,四处溜达,尝试找寻葛蔚晴的身影——假如幸运之神再度眷顾,我便不用执行那麻烦计划的第二步——可惜遍寻不着。蓝色手环威力惊人,我回到泳池旁边便有不少家伙主动搭讪,其中不乏那些穿比基尼的辣妹,有些更借故以丰满的胸脯磨蹭我的手臂来献殷勤,我不由得暗想假如她们是委托目标,我便能轻松输入指令让她们横死当场了。

凌晨三点派对结束,是时候执行计划第二步。一般参加者陆续登上渡轮分批离开,而我们这些VIP则前往船头的货柜起卸点,准备进入货柜让工作人员使用船上的吊臂将它们逐一放到接驳船上。

“啦啦——啦啦啦——”在红色货柜外的甲板上,喝得酩酊大醉的三个男人正钩着手臂,在唱不成调的歌;两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生则待在他们身旁笑成一团,还有一个女的躺在货柜里的沙发上,不晓得是被大麻还是酒精弄得不省人事。

“您是贺先生吗?”绿发男拿着手机向我问道。我装作半醉地点点头,他接着问我打算在哪儿下车,我便口齿不清地报上路线图上随便一个地点。看来绿发男跟姓贺的不相识,省去我随机应变。我倒不担心他日后会发现我不是那个卖药的家伙,因为他明天便会一命呜呼,其余那六个男女也会在这个月内一一意外暴毙。

待我在货柜里对葛蔚晴输入指令、确保她死期将至之后,我便会执行计划的最后一步,将所有见过我的人解决掉。跟老戴着手套的葛蔚晴相比,要触碰那些家伙不难,回程时间有三十分钟以上,我下手的机会多的是。绿发男大概会随货柜出发,下车时他会负责开门,到时我就可以跟他握手或拥抱话别。五人死于心肌梗死,两人死于脑溢血,就能瞒天过海。

我待在红色货柜入口旁,等待葛蔚晴出现。我未必认得她,但戴手套的女生我一个也没看到。

一个个货柜分别给吊到几艘小船上,然而绿发男久久没指示我们进入货柜待机,反而跟好几个跑来跑去、貌似工作人员的女生交头接耳。我渐渐觉得事有蹊跷,正想再装醉问一下绿发男发生什么事,他却主动走过来跟我们这些VIP说话。

“各位,请进‘贵宾室’,我们要出发了。”他口中的贵宾室自然是指装潢豪华的货柜。

“等等啊,Vi

cy还没到。”一个女生说。我相信她口中的Vi

cy便是葛蔚晴。

“我们的工作人员也正在找她,不晓得她是不是醉倒在某处了。不过我们不能再等下去,其他VIP正在等我们。”绿发男指了指泊在船边、载着另外两个货柜的接驳船,“我们找到她后,会安排她搭乘其他船只回去。”

糟糕,我没预料到这种情况。我该放弃今天的计划,跟这些家伙一起回市区,待下次再下杀手吗?

“呃……呃,不好意思,我的手机好像掉了。”思前想后,我决定兵行险着。

“请问是什么型号?我们同事发现后会通知您。”绿发男有礼地说,虽然我猜他心里应该正骂着怎么一口气发生这么多突发事件。

“我明天有重要的工作,我现在一定要去找。”我指了指货柜,“你们可以先出发,刚才你说还有其他船只,我找到手机后再搭那个回去就行了。”绿发男一脸无奈,但似乎只要不阻碍他的货柜行程他就没有意见。他和载着其余六人的红色货柜登上接驳船,而我则往派对区跑过去。确认船上的工作人员看不到我后,我便躲在角落,留意着货柜区的动静。五分钟后,我看到一个女生扶着另一个女生疾步前来。被扶的女生光着脚,顶着一头粉红色的长发,上半身穿着露脐的黑色胸衣,下半身穿着一条包覆不了浑圆臀部的牛仔热裤。工作人员替她拿着一件紫色外套和一双金色凉鞋,假如我没看到她腕上那只蓝色手环和双手上那格格不入的手套,我可认不出她便是葛蔚晴。

看样子,葛蔚晴似乎酒醉未醒,步履凌乱,不过不至于完全醉倒。

眼见她们走进货柜区,我立即从后赶至。

“先生,找到手机了吗?”一名守在那儿的人员问道。

“找到了。”我晃了晃刚才从姓贺的身上偷来的那部手机。“还好它防水,它给埋到DJ台前的泡沫里了。”

我说话时不时瞄向不远处的葛蔚晴。扶着她的人员正和货柜区的另外一人在谈话,似乎是在说明情况。

现在只要我跟她同船,我就有充裕的下手机会,反正没有人在意派对后饥渴的男人向酒醉的女生搭讪占便宜。

“我现在怎么回市区?”我问道。

对方微笑着请我留步,然后跟葛蔚晴那边的同僚谈了几句,再恭敬地对我说:“因为刚好有另一位贵宾错过了回程班次,两位又是相同路线的,我们准备了后备贵宾室送两位回去。”

“后备?”

“房间的设备不及您平日使用的那么完善,但我们保证舒适。”我循着他视线望过去,才发现货柜区尚有一个打开了门的二十英尺的货柜,里面一样有沙发和酒吧桌,但地上没有铺地毯,墙身也没有特别装潢,一如那员工所说,这贵宾室处处呈现着“备用”的特质。我回头望向船边,看到一艘小小的接驳船在等候。

葛蔚晴被扶着她的女生送进货柜后,我不由得打从心底笑了出来。没有比这个更理想的情景了。我踏进货柜,工作人员从外面关上门,然后我感到一阵摇晃,货柜被移放到接驳船上。

“嗨,你好啊——”葛蔚晴半闭着眼,倚在房间尽头靠近酒吧的沙发上,醉醺醺地对我说。她双颊潮红,胸衣左边肩带掉落,一双长腿搁在茶几旁,露出诱人的媚态。这副无防备的姿态着实让我兴奋——当然,我想我对“无防备”这三个字的考虑,和派对上那些男人的着眼点可不一样。

“你好,”我压抑着笑意,慢慢靠近,坐在她身旁,“我姓贺——”

“哈,哪有人在派对上用姓氏来自我介绍的?”葛蔚晴打断我的话,蛊媚地笑道。

“我知道你叫Vi

cy。”我再坐近一点。

“咦?”葛蔚晴张开眼,直盯着我,仿佛对我知道她的名字感到诧异,“你是听法兰还是海蒂说的?”

我笑而不语。葛蔚晴的手臂就在眼前,我只要借势摸一下便完事,反正她半醉,对男性的亲昵举止不会抗拒吧?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就在我要碰上她的肩膀时她突然站起来,径自走到吧台后,拿出两个杯子和一瓶伏特加,斟了两小杯,将其中一杯一饮而尽。

“我不喝了,刚才已经喝了很多,再喝我就要醉了。”我站起来笑着说。我是个很有职业道德的杀手,不会在工作中喝酒的。

“是吗?那就让我替你干杯吧……”葛蔚晴举起余下的一杯酒。

然而接下来她的一句话让我的笑容僵住。

“……来杀我的气球人先生。”

“好,我们握过手,你之后身上会起什么变化,我们只好拭目以待喽。即使我们不再相见,我仍会关注你的,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有一条无形的纽带了。”

“这个世界就是由无数的这种无形线纠缠而成,有人称为命运,有人称为因缘,我嘛,喜欢叫它作混沌。只有彻底离开这团混沌才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

“对啊,自由……你让我想起一位朋友呢,我遇见他时他也是个小孩子,不过当时他比你年长。他和你一样独特,爱憎喜恶异于凡人,内心就像无底洞似的。”

“不过他跟你有一点很不同,你的眼眸比他更纯粹。他冷眼旁观周遭一切,唯独一件有形之物能引起他的注意——我是不知道我扭出来的那些气球动物有什么特别啦,但他就是会注视它们,仿佛生来就注定跟气球有不可解的缘分。”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我今天重游故地,没料到在这个我遇见他的公园里碰上你这个小女孩。”

“或许有天两位也会碰面呢。和我握过手的朋友们都是人外之人,彼此的命运有着无形的牵绊……”

葛蔚晴将第二杯伏特加喝光,空杯子在桌面敲出清脆的声响,我仍无法反应过来。

“你……你说什么气球?”我勉强装出镇静的表情。

“气球人先生啊,你别勉强自己吧。”葛蔚晴放下酒杯,“我很清楚你的事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继续强装,“你醉了。”

葛蔚晴轻轻一笑,表情却随着笑容消失渐渐改变——纵使她脸上依然泛红,双眼却炯炯有神,双手放在吧台上,腰板挺直,完全没有半分醉意。她的一双眼眸就像能够看穿我似的——比起她的父亲葛警官,她现在发出的气势更让我感到畏惧,是出于本能的畏惧。

“我对你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啊。你想我从哪儿谈起呢?你和我父亲在饭店交手那一役已经广为流传,我能说出来也不见得有意义吧……那么,我们或者可以聊一下那个在羁留病房像扭麻花般死去的银行劫匪,或是当年地下统治者洛氏家族意外没落的经过?”

我听得冷汗直冒。当年我有点少不更事,加上吃了那银行劫匪的亏,心有不甘,故意用那种整人似的方式解决他,事后已料到这案子可能会被注意,但洛氏的事件可是无迹可寻,就算知道我参与了那个劳什子甄选,也断断不可能推论出我是让家族消失的元凶。

“我不知道你——”

“你别继续装啦,我连老金的事也知道啊。”

“谁?”

“啧啧,怎么连你自己也忘了?你的异能所制造的第一个牺牲者呀。”

犹如打雷般的一击直刺我的心脏。对,我真的忘了,那个猥琐如猪、老是用手指戳我额头的混账老板。

“想起来了吗?那个派对公司的老板。”葛蔚晴笑道,“之后便是一个专替黑道改头换面的黑市整容医生,你要我说出他的名字来证明我是真材实料吗?”

“够了。”我收起那拙劣的演技,从沙发站起来,和葛蔚晴相隔着三米,警戒着对方,“是葛警官设的陷阱吗?没想到他连家人也用上,我太失策了。”

“不,不,不,”葛蔚晴摇摇头,“跟他无关,我从没跟第三者提过你的事,一切都只是我个人的兴趣而已。”

我无法理解。

“我还知道你杀人的方法,你的能力是只要接触到生物的肌肤,便能输入指令,使对方身体局部变成‘气球’吧。”葛蔚晴直视我双眼,就像能看穿我的灵魂般说道,“而且你能够让指令延迟发动,制造完美的杀人意外——唯一弱点,是无法覆盖或取消已输入的指令。”

我好不容易才压抑下发自内心的抖颤。

这女人知道一切。

“你……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即使你发现我的身份,也不可能知道我的异能……”

“我跟你一样,小时候在公园曾见过那个有很多名字的男人喔。”

公园?很多名字的男人?

记忆中那个叫史密斯什么的男人再度浮现。

“我也和他握过手。”葛蔚晴摊开右手手掌。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你的异能是他给你的呀。”

什么?

小时候跟那个男人碰面的记忆一口气涌现。对,那个人便是化装成小丑的男人,我从他手上拿过好些气球动物……某天,卸了妆的他跟我聊天,说了一堆我完全听不明白的鬼话,最后要我跟他“交朋友”,和我握手。

我从来没有将我的异能跟那男人联结起来,毕竟我发现异能时,已经年过二十,而和那小丑握手是我十岁的事。

“你从他那儿获得将生物变成气球的异能,”葛蔚晴没理会我愣住,继续说,“我也差不多,不过我的能力不像你那么神奇——我只是能够理清这世上的‘混沌’罢了。”

“混沌?”

“那是提姆——就是那个你见过的男人——的说法,一般人会叫作‘命运’吧。我遇见他之后,隔天能力便‘发芽’了……你花了十多年能力才出现,我却只需一天,真是难以理解。”葛蔚晴把玩着吧台上的酒杯,眼睛却没从我身上移开,“我的异能是能够看穿所有人的命运,只要看到一件事物、获知一项情报,就能推理出跟它相关的人的过去,甚至能预见未来。”

“这是什么鬼话?那你不就等同于‘全知神’?”我反击道。

“‘全知’吗?对,差不多,对我来说世上万物就像一本本打开的书,即使我不想知道,书页的内容也会映进我的眼帘,强迫我看。像我父亲过去所查的每一起案子、你的中介人所接受的每一项委托,我都知悉所有细节。就连刚才派对上的一千多人,我也能准确告诉你他们每人的姓名、年纪、住处、性格、人际关系、过去的经历,甚至是藏在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黑暗秘密。”

“那你一定知道谁委托我杀你吧?”我不晓得她是不是在胡扯,或许这也是她对付我的计策的一部分。

“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制止我来杀你?”

“哈,气球人先生,你似乎误会了。”葛蔚晴靠在酒吧桌上,眼神露出异常的笑意,“没有人想杀我,那个戴墨镜、口罩和帽子,跟中介人洽谈的女性委托人就是我。我对派对也没有兴趣,这一切都是我布的局。”

我哑口无言,只能惊讶地瞧着她。

“气球人先生,你知道吗,那男人欺骗了我们。我们得到的异能并不是‘礼物’,而是‘诅咒’。”葛蔚晴幽幽地说。

“诅咒?”

“我小时候从来不对周遭的事物感兴趣,同学朋友钟情的玩具、游戏、努力争取长辈的赞赏之类,我都觉得索然无味,我就像汪洋中的一片浮木,随水漂流。然而,十六年前我获得异能时,首次感到发自内心地兴奋,因为我进入了一个‘非常识’的世界——可是往后便发现这其实是‘诅咒’,因为所有世事都像剧本上的文字,一切变得毫无意义。我每天伪装成普通人,在父母面前装作一般的女生,就像囚犯一样……演奏音乐让我能放空自我,暂时逃离这些烦恼,可是世人的标准太低了,只要准确地依乐谱弹奏,他们就觉得我的造诣高超。”

葛蔚晴顿了一顿。她在谈及音乐时表情稍微变化,但那变化转瞬即逝。

“我本来打算自杀,因为只有死后的世界我无法看透,只要跨到那边,我便能离开这片无意义的海洋,踏上未知的旅程。当然我也有点担心,万一死后的世界一如现世那般无聊,那我不过是从一个监狱逃进另一个牢笼而已……幸好,我后来发现,原来我的能力有一个缺陷,这燃起我一丝求生欲望。”

“缺陷?”

“纵使我能洞察世间万物,就是有一种人看不穿——那些跟我同类的家伙,和提姆握过手的‘人外之人’。”葛蔚晴轻轻指了指我,“我们都处于混沌之外,跳脱于因果律。我发现世上有着跟我同类的人,我无法看穿他们的过去与未来,让我重拾生趣。”

“嘿,别骗我,你的说法自相矛盾。”我硬挤出一个笑容,“假如你无法看穿我的过去,你又如何查出我的身份和能力?”

“你的过去和能力,是我利用你所制造的死者们推理出来的——就像那个银行劫匪,我无法看出他的死因,找不到杀死他的凶手,就确定他的‘意外’背后有着你这个同类的存在。”葛蔚晴露出无邪的笑容,使我想到那些拿到糖果的馋嘴小孩,“就像抽扑克牌,假如要猜中你手上拿着哪一张牌,正确的概率只有五十四分之一,可是我能够看穿其余凡人所抽走的五十三张牌。只要用排除法,便能‘推理’出你藏着的是黑桃J还是红心Q。老金和整容医生也是我逐年检查旧新闻才注意到的,只要一一归纳那些我看不到犯人、动机、手法的案件,花数年整理推敲,就足以揪出‘都市传说气球人’的正体。”

老天,这异能也太他妈的犯规了吧?为什么我的杀人异能有一堆限制,这家伙的能力却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弱点?

“所以你设局的目的是要让我们能见面?”我按捺着不安,努力保持冷静。

“见面?”葛蔚晴朗声大笑,“光是见面闲聊犯不着花这么多工夫呀。或者你该先问一下,这‘局’到底有多大。”

她一语惊醒梦中人。

“你……串通了O2的人让我们独处?”

“我就是‘O2的人’,我是幕后老板。”葛蔚晴露出恶魔般的微笑,“六年前我成立这派对公司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

“六年?你哪来的资金?六年前你还在念书——”

“你忘了我的能力吗?弄个假名字、开几家空壳公司,透过网路在投资市场上赚钱,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啊……对了,你还欠我一句谢谢吧,假如当年我没在科创中心经营加密货币交易,警方事后要调查的对象会大大减少,搞不好你已经完蛋了。”

“你……你知道科创……”我呆住三秒,才想起当年科创中心那件吃力不讨好的委托。

“当然知道,纵使不确定你的行踪,但也能凭他人的行为推论出部分未来结果。假如没有涉及我们这些‘人外之人’,我便能够百分百预视事件的未来;可是一旦跟你扯上关系,未来便出现不确定性,我会看到数个可能——假如当天警察们成功锁定你,我父亲被你杀死的概率大概有百分之七十,为了不影响我的计划,姑且卖你一个人情。”

“你为了保住葛警官一命所以插手?”

“不,你弄错了,我在意的是剩下的百分之三十——那是你被我父亲拘捕或杀死的概率。我可不容许我多年的部署泡汤。”

“部署?”

“跟你同归于尽的部署。”

葛蔚晴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流露着小孩子的烂漫纯真。

“你要杀我?”

“别说得那么负面嘛。”葛蔚晴双眼眯成一条线,笑着说,“你不觉得厌倦吗?没感到自己跟这世界格格不入吗?我们这类人不属于这里,要获得彻底的自由,就只有舍弃庸俗的生命。我很感激你,你的出现让我感到这世界不至于索然无味,但我实在厌倦了,想开展新的旅程,既然如此,我想不妨找你当个旅伴。万一我在死后的世界仍能看穿一切,陷进无止境的枯燥,我想到时我的能力一样无法施展在你身上,那我在那边至少有一丁点安慰。”

天啊,这家伙太不正常了。

“你忘了我的异能吗?”我挤出一个笑容,这时候显出紧张便输定了,“在你动手对付我之前,我只要碰到你,你便会立即脑出血而死。还是说,你现在要穿上包覆全身的衣服?我肯定你来不及。”

“我动手之前?我已经动手了啊。”

循着葛蔚晴的视线向下望,我惊觉脚边已经开始淹水,与此同时货柜传来一下强烈震动,地面向着吧台的方向微微倾斜。

“我费这么多工夫,就是为了困住你啊。”葛蔚晴再度露出邪恶而甜美的笑容,“这货柜是无法从里面打开的,而载着我们的这艘接驳船没有人手操作,它离开O2号三分钟后机关便发动,会在船底打开一个洞让它下沉。这是我们的棺木、我们的坟墓,让我们一起沉没在海底吧。”

看着水位不断上升,我不由得方寸大乱,往出口冲过去,可是一如葛蔚晴所言,货柜门纹丝不动。

“你——”我回头望向葛蔚晴,考虑如何威胁对方阻止货柜继续下沉,却看到她坐回沙发上,拿着一个针筒,准备往右手打进去。

“这是氯胺酮,一般人知道它的毒品名称‘K他命’,却往往不晓得它本来的用途是麻醉剂。”葛蔚晴一边注射一边说,“这货柜不用三分钟便会完全淹水,虽然我不怕死,但我这副可悲的皮囊还是会做出本能反应,只好让自己先失去知觉了。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我裤袋里有另一份氯胺酮,你可以跟着注射,和我一起上路,也可以考虑将我变成气球炸弹,试试能否炸开货柜门逃生——不过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你有办法控制适当的爆炸威力吗?我劝你快点决定,因为……在水中爆炸的话,人体所受的冲击波……破坏力远大于……大于在空气之中……”

葛蔚晴说完最后一句便软瘫在沙发上,我跑到她身旁,只见她昏迷不醒。我本来以为她只是吓唬我,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她的计谋,可是这一刻我不再怀疑她是玩真的。水位急促上升,不一会儿已淹至我大腿,我连忙拖着葛蔚晴往货柜出口,思考是否如她所说,将她变成炸弹炸飞货柜门。

如何制造有方向性的局部爆炸?搬动沙发当成掩体,让爆炸威力集中在货柜门吗?可是在水压之下,不见得一定成功……货柜门的构造如何?门闩的位置是?能否只炸断门闩?不,我刚才没留意货柜的结构,而且葛蔚晴有心布局,货柜门不一定和一般的相同——

水淹至胸口,我仍无法拿定主意。我还得暂时保住葛蔚晴的性命,她一死,我便连制造炸弹的材料都失去了。当我从后抱住她时,一个盒子突然在我面前浮出水面,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个针筒,那是她口袋中的第二剂氯胺酮。

气球人的生涯从杀死一个派对公司老板开始,结束于被一个派对公司老板所杀,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看着上升的水位和针筒,我似乎没有选择了。

该死的,真是混账的人生啊。

“再见了,我的小小朋友。”

“我想我们很难再相遇了,毕竟你我本质上相似,终究还是不一样。我只是一个传说,活在你们口中的传说。”

“只有传说能诞生传说,当有形化作无形,才能蜕变成形而上的存在……”

“葛小姐,早安。”

葛蔚晴睁开双眼时,我正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读报。她对我的呼唤没有反应,只是环顾着四方,看来是想搞清楚身在何处。

“你在医院,一间专门为地下业者提供服务的私人医院。”我说,“你昏睡了接近三十个钟头,我几乎以为你变成植物人了。”

“我们……没死?”她一脸疑惑,从床上坐起,仍在张望。时间是早上九点多,窗外的阳光射进病房,微风吹拂着窗帘。从旁人的角度看来,她和我只像病患和探病的亲人,没有人会想到不久之前我们是互相追杀的对象吧。

“很可惜,是的。”

“怎么可能?”

“我打电话求救了。”我从口袋掏出一部手机,“幸好那部我从药贩子身上偷来的手机防水,我发信息给中介人求援。只能说你百密一疏,假如你设定沉船的位置距离O2号再远一点我便没辙了,你动手的地点还能收到O2号的天线信号。”

我由衷感激现代科技,卫星定位让我能告诉中介人地点,使他调动潜水员破开货柜门救我逃出生天。不过这回我可真是颜面全无,三个礼拜前我们才说过后会无期,结果不到一个月我便要他出手拯救,真窝囊。

“不可能……”葛蔚晴不住摇头,困惑地说,“时间上这不可行——我在货柜门动了手脚,关上后就算使用瓦斯切割,也得花上半小时才能打开,更别提从岸上出发要另外花半个钟头……拯救队不可能来得及营救……”

“本来来不及的,但我没选你给我的那两个选择,选了最冒险的第三项。”

“第三项?”

“我在自己身上输入了指令。”我淡然地说,“每隔四秒,肺部每一个肺泡充气四百万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