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卿闻声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人高马大,面露凶相的男人,她语气清冷:“吴管军唤本宫有何事?”这男人乃是昨夜死去那几个士兵的头领,今晨来向她报告那几名士兵的失踪,红卿并未如实相告,只暗示那几人也许是当了逃兵,不过红卿看得出来,他没有信她的话。
“听闻娘娘乃是巫族神女,身上有巫神之力,末将不才,想向娘娘讨教一二。”吴斌抱拳道,话语虽恭敬,可从他那不会掩藏情绪的目光中,红卿看到了他的不屑一顾。
红卿目光落在他刚毅黝黑的面庞上,久久的,久到吴斌忍不住与她的目光对视上,然后心猛地一凛,那双眼尾略微上翘的丹凤眼明明没有任何的情绪,却莫名给人一股睥睨万物的气势,让人蓦然心生一股在她面前,自己就如同蝼蚁般卑微渺小的感觉。
“可。”
简洁明了的一个字,让吴斌蓦然回过神来,再看向红卿时,她神色淡淡,唇边勾起似笑非笑弧度,看起来怎么都是一个柔弱可欺的女子,他方才怎么会对她产生畏惧心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吴斌暗暗笑话自己,然后神色又变得自负起来。
“怕伤着娘娘,末将在此先告一下罪。”吴斌粗着嗓子道,语气充满了挑衅。
“嗯。”红卿仍是冷冷的口吻,并不介意他的狂妄自大。
片刻之后,不远处的空地上围满了人,听闻吴斌要向红卿讨教功夫,士兵们瞬间热血沸腾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好戏,更有好赌的人,暗暗买起谁输谁赢起来。不过这些人皆看好吴斌,竟无一人买红卿赢。其余几名管军也劝吴斌道:“莫要下手太狠,伤了凤体可不是好耍。”
红卿那一边,容珩将自己的长剑递给红卿,只微笑与她说了一句:“点到为止。”
虽然容珩顶着别人的脸,但他的神色举止却还是容珩独有的,温雅从容,落落大方,红卿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同意,“好。”
比试正式开始,红卿看着眼前蓄势待发,如同猛虎即将扑食的男人,冷冷地说道:“本宫让你三招。”
天彻底地暗了下来,四周燃起火堆,昏黄的暖光笼罩在红卿美丽却冰冷的面庞上,让她看起来不像先前那般不近人情。
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吴斌露出讽刺的神色,“娘娘莫要口出狂言。”
红卿轻摇了摇头,似感慨一般,“是不是狂言,吴管军且一试。”
吴斌被一个女子让招,心中颇觉屈辱,有意给她好看,便抬起大刀,猛地往她斫来,却被红卿一个闪身轻松夺过他的攻击,吴斌吃 了一惊,丝毫不敢再松懈,又连出两招,竟是连红卿的身都近不得。
三招已经结束,吴斌不由得有些发急,如同猛虎一般蓦然向红卿扑来。
围观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红卿出的是什么招式,便见方才还猛如虎的男人狼狈地飞跌在地,捂着心口,疼得起不来身,如同斗败的犬一般。
一旁看戏的众人瞬间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吴斌输得那么快,那么惨。
吴斌狼狈地爬起来,不该再狂妄自大,朝着红卿一抱拳道:“娘娘武功绝世,末将输得心服口服。”言罢一脸灰败地下了场。
另一名管军见状不服,也要向红卿讨教。
红卿一眼扫向人群,看到不少跃跃欲试的人,唇角勾起淡淡弧度,她放言道:“想向本宫讨教的人都一起出来吧。”
话一出口,立刻出来十几人,他们皆被红卿不以为意的态度激得心中的胜负欲,输给一个后宫女人对于这帮在战场上厮杀的男人而言,是极度可耻的,他们势必要讨回尊严。
只是在这世上,有些事不是想就能够办到,在,螳臂当车,蜉蝣撼树,最终不过是自不量力,随着一个又一个倒地哀嚎不止,围观的士兵们对红卿的敬畏之情渐渐上涨,“扑的一声,一条魁梧的人影跌躺在地,比试结束,半柱香未到。
红卿浑身上下,不见一丝伤,连衣发都未曾乱,众人看红卿的目光也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如今的无比敬畏。
红卿收起剑,交还给容珩,随后站在众人面前,这些天红卿将他们低糜的士气看在眼中,她并非不在意,只是需要一个合适机会来使他们振作起来,她目光一凝,气度慑人:“各位战士们,如今外敌入侵,本宫承蒙天选,领兵作战,此身已归朝廷百姓。本宫虽一介妇人,却与你们一般有着雄心壮志,还请各位战士们莫要把本宫当做女子看待,莫要管什么男女,妃臣之嫌,本宫将与你们齐心协力,共同击退敌人。”
在场的战士们听闻红卿大义凛然的话语,内心既感到激情澎湃,又为他们先前的种种猜测而感到十分惭愧。
红卿紧接着又正色道:“若有人不愿意服从本宫,尽可现在就离开,本宫绝对不阻拦。”
之前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几十人打倒,众人已十分敬服她,又听了她这一番话,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上战场击退敌人,建功立业,哪里还愿意离开?
其中一名战士忽然高声大喊:“我等誓死跟随娘娘!”
紧接着众人纷纷举刀大声响应:“我等誓死跟随娘娘!”
“誓死跟随娘娘!”“誓死跟随娘娘!”
声音铿锵有力,响彻云霄。
* * *
人群散后,红卿单独留下了吴斌。
月亮升了起来,如同一把锋利的弯刀,散发着冰凉的寒芒。
红卿背对着他而立,她穿着白色的武士服,长发高束,冰冷的月色将那纤细曼妙的身形笼了 一层冷气。
吴斌此刻已经被红卿打服,脸上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他垂眉敛目,单膝跪在地上,心隐隐感到不安:“不知娘娘留末将下来所为何事?”
红卿缓缓转过身,视线恰好落在他的大胡子上,眉不觉微蹙了下,然后稍微往上移动,“先起身吧。”
吴斌站起身,未敢直视她的目光。
红卿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本宫知道,你怀疑本宫杀了你的几名手下。”
吴斌心口一震,忙道:“末将不敢。”吴斌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红卿看穿,心中愈发忐忑起来,昨夜他的几名手下道是要去树林里解手,却一直不曾归来,他并不相信他们几人会当逃兵,后来他发现红卿与容珩从林中出来,心中不由怀疑他的几名手下撞破他们两人的奸情,随后被杀人灭口。
红卿一眼便知他在心虚,她启唇,声冷如冰:
“本宫也不瞒你,你那几名手下的确是本宫杀的……”
吴斌闻言浓眉一皱。
红卿留意着他的神情,继续缓缓地说道:“他们拿本宫比作妓子,拿军营充当青楼之地,个个想要与本宫行鱼水之欢,这等以下犯上,连陛下都不放在眼中的人,你觉得他们该不该杀?”
吴斌听得后背惊起一层层冷汗,听完红卿的话,他内心哪里还敢有怨言,连忙跪地,冷汗也顺着额角一颗颗流下:“末将管束不力,请娘娘责罚!”
“他们的结果是自找的,而你的确管束下属不力。”红卿冷冷地睇了他一眼,看得吴斌莫名的毛骨悚然,心生惧意,本以为她会让自己以死谢罪,却不想红卿最终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本宫选择私下了结他们,是不想此事闹开,让陛下朝堂失了颜面,如今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管教下属,若还有下次,那你便以死谢罪吧。”
吴斌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彻底松了口气,内心登时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他忍不住抬起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随后粗着嗓子坚定地说道:“谢娘娘宽恕,末将今后一定会严加看管下属,绝对不会让他们再对娘娘有丝毫不敬。”
“如此便好。”红卿挥了挥手,冷声道:“你回去吧。”
吴斌起身,恭敬抱拳:“末将告退。”心中不禁对红卿又是敬畏又是感激。
吴斌刚离去,身后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红卿知道是谁,并未回头,直到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沉香,那是一股令人心生安宁的香气。
红卿回头看了眼与自己并肩而站的容珩,忽然想起来,他以前用的不是这种香,她不由倾身过去,细嗅了下。
容珩见状,微觉疑惑,不由轻笑道:“怎么了?我身上臭?”
“不臭,很香。”红卿摇了摇头,确定那的确是沉香,“你衣服熏了香?”
“并未。” 容珩摇了摇头,随后微微一嗅,却没有嗅到什么沉香气息。
红卿听他说没 有便不再关注此事,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夜景,因为打斗而一直激动雀跃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心中感到淡淡的安宁,不知为何,每当容珩出现在她的身旁之时,她便会到无比的轻松,体内的冥皇蛊仿佛也会收起暴戾,安定不少,这真是异事,难道冥皇蛊喜欢容珩不成?
容珩的目光深深地落在红卿的身上,里面既有柔情也有一些看不透的东西,她的确与以前截然不同了,她不需要再依赖她,她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去解决一切。
今日她做得就很好,看到所有的战士在她面前俯首称臣,容珩心中亦感到欣慰,这样很好,这样他就算走也走得放心。
“不早了,回去睡吧。”容珩柔声道,精神隐隐感到有些不济,因为带着假面皮,所以红卿没有看到他藏在面皮底下的苍白薄弱。
“嗯。”红卿点了点头。
容珩忽然转身离去,没有等红卿,苍茫的月色中,他的身影显得有些清冷虚弱,隐隐还有出尘之感。
红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上前,手拽住他的手臂。
容珩回眸看她,脸上仍旧带着平静温和的浅笑,只是声音有些虚:“怎么了?”
红卿目光落在他的面上,像是在刺探着什么,容珩并不避开她的目光,静静与她相视。
红卿没有从中看出什么,便放弃了,略一犹疑,道:“马车上够宽大,你也在那睡吧。”她神色如常,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容珩闻之笑容却蓦然滞住,心跳亦加速跳动起来,他深吸口气,稳了稳情绪,“不必了,我去帐篷里睡。”顿了片刻,又怕她多想似的,温声解释道:“你如今是陛下的妃子,让人知晓你与我……睡在同一马车上,会惹人非议。”
那就不让人知晓便好了。不过这句话红卿没说出来。她无可无不可,“嗯,那就这样。”红卿点了点头,便径自上了马车,那无所谓的模样,仿佛方才的提议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身影,容珩心生些许失落,随后又自嘲一笑,他原本以为红卿方才那番邀请有点想要与他重修旧好的意味,不成想自己是在自作多情。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却又忍不住患得患失,容珩啊容珩,你也有今日。
容珩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感到心口那股疼又清楚起来,他眉头禁不住蹙了下,掉头回了帐篷,回到帐篷,他呼吸渐渐急促,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匆忙间,无垢给的绿色小锦囊掉落在地上,容珩却顾不得去捡,服下两颗药丸之后,他抚着心口,渐渐缓过气来,这才捡起那锦囊,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无垢对他说的那些话,神色渐凝。
* * *
又行八日,红卿领着一万多人的兵马到达北境。自京中出发,又在雷州会师,直到今日,恰 恰用时十日,一日不多一日不少。
那时日头还未落下,天尚早,眼看不久就要到达城中,却远远地听到杀声震天,红卿令大军停止前进,派人先去前方刺探,那人骑马赶去赶回向红卿禀报道:“禀娘娘,前方敌军正在攻城。”
红卿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地弃了马车,径自套上战甲,提上雁翎刀,与容珩商议片刻之后,红卿带领自己从京中带来的几千名骑兵前去支援,容珩则留下来指挥剩余的万余士兵,准备进行埋伏,容珩虽未上过战场,但之前不论是江湖,还是在朝堂,他都能够凭借自己的智慧与谋略,成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所以红卿相信,在战场上,他也能够从容地掌控全局。而容珩也相信红卿的实力,两人互相叮嘱一番后,各自行动起来。
红卿骑上战马,拔出腰间的雁翎刀,策马狂奔,一时间铁蹄翻飞,烟尘滚滚,狂风卷起她火红色的披风,如同一团张扬霸气的火焰,让人看着不由得热血沸腾,她身后的将士们个个跟着拔刀策马,随着红卿杀向城门口。
城门口,敌军正指挥着士兵攻城,城墙搭起一排排的云梯,敌兵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奋力向上爬行,城上守将指挥士兵坚守着,石炮擂木不停地滚下,敌兵倒下一批又站起一批,大有不绝之势。
正当守城战士们急得焦头烂额之际,远处听得铁蹄声如雷轰耳,一带尘土铺天盖地,望不见是敌是友,个个心中不由更加忐忑不安。
直到人影渐进,敌军后方队伍被冲得浪开波裂,遥见马上旌旗猎猎,却是京中神机营的旗号,守城战士们见是援军,心中大喜。
又见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突破重围,杀入敌军战阵深处,着银色战甲,头戴银盔,使一把雁翎刀,刀锋所过之处,寒芒闪烁,鲜血飞溅,敌军的士兵不是头滚落在地,便是手脚分离,大有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威武雄霸之气。
许是被红卿激励到,她身后的将士个个生猛若虎,勇不可当,杀得敌兵瞬间乱了阵脚。
守城副将见状,立刻命令守城兵士冲下去,城上一时鼓号声震天,杀声大作,不到片刻,城内的兵马如巨浪般涌出城门,与红卿等将敌军团团包围,敌军首领眼看无法抵挡攻势,只能鸣金收兵,放弃攻城。
红卿领着自己的人马以及守城的一队人马如浪潮般追去,一直两人追到了几里,斩杀敌军几百人,方停止追击,守城副将原欲乘胜追击,但被红卿阻止,红卿告知他,自己的人已经在前方埋伏,守城副将心中大喜过望,便停止追击,与红卿一同收兵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