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换成他们,是否会有那个女子的魄力,是否会有那个女子的能力?
他们清楚地明白,他们没有。
从她连战十五魏博勇士那天起,她和他们的距离便拉开了。
想清楚后,魏博军将领整齐抱拳,弯腰参拜:“吾等愿追随节帅,至死不悔!”
“那么,你们呢?”
原卢龙军众人在明溪的冷声质问下静默良久。
“我一家子都在幽州,节帅这样问,我还能怎么回答?”一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明溪坐回帅椅,淡淡道:“我不会用你们的妻儿老□□迫你们。你们若因我是女子而想离去,我不阻拦。”
“但是,”她话锋一转,冷声道,“他日尔等若再成为我的手下败将,我必杀之,并夺尔等后嗣永世入魏博为官之权!”
拿下成德后,河朔三镇尽归魏博,难不保魏博日后不问鼎天下。
永世不为官,对于一门心思光祖耀祖的人而言,是一个极为严厉的处罚。
但魏博真问鼎天下,届时上首女子的所言,还能算话吗?
天地间,可没有一个女皇帝。
原卢龙军将领陷入纠结挣扎之色。
许慎上前两步,认真道:“末将愿追随节帅,至死不悔。”
有他带头,剩下的卢龙军将领便好办许多,只有少数两个选择离去。
君臣一场,明溪派人相送,做足场面活。
女儿身暴露引起的将领层动荡,不过半月就平息下去。至于士卒们,只有少部分人闹了一场。
大多数人不是跟随顶头将领的选择,就是认为跟着明溪能过好日子。
明溪出任节帅后,不仅命人教他们读书写字,还给了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
将军们在她的约束下,打骂兵卒的事情也不如以前频繁。
而且,节帅不许他们做无谓的牺牲。比起以前那些要他们拿命填的将军,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眼见一场可以颠覆政权的祸事轻易平息,成德副使若有所悟,恭敬地隔着帐帘拱手告辞。
听到他离去的消息,明溪眼皮也不掀一下。
“三姐姐,你不和我解释吗?”明溪扫了眼挂在地图旁的画像。
明澜跪在冰冷的地上,缄口不言。
“为了一个男人,背叛我们十五年的姊妹情,值得吗?”明溪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三姐姐,你知道他在帐中是怎么说的吗?”
明澜抬起头,迷茫地望着她。
明溪莞尔一笑:“他说,‘末将愿追随节帅,至死不悔’。姐姐,他不是爱你吗?为什么他将你当做刺伤我的刀?然后突然反悔。”
“这些天他向我献的殷勤,你不是都看在眼里吗?”明溪击溃明澜的内心,戏谑道,“三姐姐,看来在权力面前,美貌一文不值。”
明澜泪流满面,瘫软在地。
“慎郎要我画下你的画像,送给成德副使,想他揭穿你的女儿身,”明澜哽咽道,“他说这样就能夺你之权。”
“然后呢?”
明澜觑了眼神色冰冷的明溪,小心翼翼道:“夺权之后,他会让你继续当女将军,等以后……他做皇帝,我做皇后,你当公主。”
明溪慢条斯理拍掌,讥笑道:“三姐姐,就算他当了皇帝,皇后也不会是你,你信不信?”
明澜讶然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美貌在权力面前,一文不值。”
—
永宁五年十一月,成德节度使率军出城,俯首于魏博节度使明溪身前。
成德入魏博,河朔三镇终归一人之手。
永宁六年四月,明溪整合四镇之力,与许慎转攻河东,下太原府。
同年,明溪颁布求贤令,广招天下贤士。不分男女老幼出身等级,考核通过之后一概礼聘,委以重任。
求贤令即下,无数郁郁不得志的贤士奔波入魏博,填补了魏博缺少文官的空缺。
他们中有男有女,依附明溪上位,自然而然成为拱卫明溪的基石,因地制宜贯彻变法改革一事。
明溪得以专注于军事。
明溪和许慎联手征战数年,魏博辖区不断扩大,北方各镇除京畿道,尽入明溪囊中。
永宁九年春夜。
明溪漫不经心扫过围着沙盘的战将,将象征魏博军的黑色小旗插在长安的位置。
“是时候了。”
世人向往的西都长安,大盛朝的权力中心。
她从琅琊出发,走过十六个寒来暑往,终于将去往长安城下。
待众人退下,明溪独坐空荡荡地帐中,双目紧闭。
亲兵的声音唤醒明溪:“刘副使求见。”
明溪慢慢睁开眼睛,吐出一个字:“传。”
多年过去,刘嫖姚曾经的薄情在人情往来中荡然无存。他收起棱角,一派温润如玉。
“你来了。”明溪指了张椅子,示意他随意。
刘嫖姚不客气地坐下,回答道:“你要去长安,我怎能不来?”
她在外开疆拓土,他在内替她稳住后方,拉拢各方势力,免去她的后顾之忧。
“长安,一定和天山的朝霞一样美丽,我也想来看看。”
—
永宁九年三月十七,明溪三十二岁生辰当日。
她率三十五万大军兵临长安城下。
刘嫖姚骑着战马,紧紧跟随明溪身侧,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用深呼吸来掩饰紧张的许慎。
等许慎的目光投向他,刘嫖姚换上温和鼓励的笑容。
攻城之前,许慎驱使着战马靠近明溪。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夜间总能梦到魏州城前,她英姿飒爽的身影。
然后他开始注视着她,搜寻她的身影,看她干净利落地指挥战争,看她面无表情地斩杀敌人,看她仿佛不知疲惫一样的向前冲。
这么多年,她活的很累很累。
他不想她这么累。
她该和阿澜一样,得到最好的供养。
许慎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万军之前,他请求道:“做我的皇后,以后的风风雨雨我来替你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