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云不知道唐泓有没有答应,但是想了想,又觉得应该是没有的。
唐泓如果真的去给谁家的孩子补习了,就不会是那样很懒散、很闲适的模样了。
乡下的六七月份很热,烈日炎炎,骄阳似火。
白云蓝天却很漂亮,碧空如洗。
苏知云去地里摘黄瓜的时候路过村里的那条小溪。
正午燥热,唐泓穿着白衬衫在树下睡觉,拿书遮着脸。断断续续的蝉声里细碎阳光在他身上与指尖发颤。
那只小白猫就在一边的油菜花田里窜来窜去,小尾巴尖一晃一晃的,打得油菜花都焉了一片。
苏知云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风将唐泓雪白的衣角吹起来,他像是察觉到了苏知云的存在,伸手掀起了盖在了脸颊上的书。
苏知云心里莫名一突,在要将将与他对上眼的时候倒退几步慌乱跑走。
浓荫之下,唐泓看见少年逃窜的身影越走越远,又渐渐将书拉上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昏昏黑黑的一片。
蝉鸣鼓噪,沉李浮瓜。
适合午睡。
苏知云此后见到唐泓总觉得有些不适应,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去跟对方说话。
盛春那场相遇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唐泓依旧是那样对谁都彬彬有礼,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周围的人因为一点微妙的敬畏心理也不敢打扰他。
苏知云躺在屋子里的木地板上,后背在高热之中生出一层黏腻的汗渍,他翻了个身,好像能听见肌肤跟地板互相撕扯的声音。
“是做梦吗?”
他喃喃自语。
要不要交个朋友。
那是唐泓说的话吗?
苏知云在盛夏灿烈火辣的阳光之中假寐,觉得自己像一根奶油冰淇淋,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大脑也跟着缓慢融化,要随着身躯一起掉进大海里。
“咚咚咚。”
风只吹得树叶子响,人身上沾不着一点光。
脖颈、手肘、膝盖弯这样的地方生出了汗水,一切都热津津的。
“咚咚咚。”
意识在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沸水里升腾远去了。
“咚咚咚。”
又是一阵响声,将苏知云从半梦半醒中惊醒,他发觉这是切实的声音,从地上爬起来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人影,逆光使得苏知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微微眯起眼来,闻到对方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
青年很高,声音流水潺潺似的,不紧不慢。
“我做冰淇淋的时候多做了一点,你要不要试一试?”
好半天,苏知云还愣愣地握着门把手没有松开。
从门外钻进来一股热风,倏然吹动了他湿漉漉的额发。
“唐泓?”
两个人坐在庭院里一起吃冰棍,唐泓送过来的时候冰棍已经有些化了,苏知云将剩下的冰淇淋放进了冰箱的冷冻层,挑了两支出来。
他自己拿的是牛奶味的,接近于奶油的口感,很甜。
唐泓选了西瓜味。
盛夏里蝉鸣聒噪,铺天盖地将人笼罩。
唐泓的扣子解散了几颗,露出脖子:“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不怕是坏人吗?”
苏知云看着院子里四处扑腾的小白猫,嚼碎了嘴里的冰棍:“家里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实际上他面对唐泓的时候还是有一点轻微的不自在,不过好在唐泓实在是个没什么架子,又十分好说话的人。
任谁跟他聊天都不会觉得难受或者被冒犯到。
唐泓只是笑了笑,他笑起来眼眸弯弯的,会像一瓣细长的月亮。
“你家人不在家吗?”
“在楼上睡觉。”
唐泓顺着苏知云的目光落在捉蒲公英的猫上。
“你很喜欢七七吗,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看。”
“七七?你说那只小白猫吗?”
苏知云穿着白色的t恤,衣服有些大了,空空荡荡的,衬得他伸出来的四肢都很细长,生长中的少年的身姿总是显得很纤薄,有种不堪一折的脆弱感。
他略微偏着头,从黑发间露出一小片雪白剔透的耳朵,还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唐泓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说起来七七还是遇见你的那天救下来的。”
苏知云愣住了。
“你记得?”
唐泓反倒问他:“为什么会觉得我忘记了?”
苏知云沉默了。
唐泓很快吃完了冰棍,汗也叫风吹干了,起身就要离开,在他临走前苏知云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房间里抱来了一只小南瓜。
唐泓的猫还在腿边打转,他接过南瓜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和显而易见的意外。
良久,唐泓像是有些无可奈何,叹出一口长气。
“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甜点?”
“礼尚往来,我明天做给你。”
很久很久之后,苏知云曾问起过唐泓这件事情。
“当初你为什么要故意接近我?”
树梢上飞过一只扑着翅膀的蝴蝶。
他笑起来的样子温柔且富有亲切感,身上有皂角香气。
唐泓说,因为你跟我很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