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苏知云显得很没有烟火气,或者说,那显得没什么人味,也可以被称之为行尸走肉,徒有躯壳。
他将自己藏起来,就像是小孩将自己宝贵的收藏品锁在一层又一层的抽屉里。
顾泽欢之所以接纳苏知云,大部分原因可能也是来源于此。
从苏知云身上确实有某种与自己近似的气息,或者说是相似处。
他站在泥沼里,因为幼时的阴影想要被拯救,想要被安慰,他向每一个路人都发出无声的祈求,可是脸上没有眼泪。
没人听他说话,也没人看见他。
因为他是个罪人。
顾泽欢静静地抽完了手里的烟,很平静地问。
“你觉得是唐泓杀了小花吗?”
苏知云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疲乏,像一棵打着卷蜷缩的蒲公英,湿漉漉的困倦。
他在寂静里沉默,良久才开口。
“我不知道。”
顾泽欢手里的烟往上逸散出一点雾气,他轻轻嘬了一口,然后又吐出来。
“为什么不杀了他?他想要杀死你,而且还有很可能杀了你的妹妹。”
良久,顾泽欢都没有听到苏知云的声音。
“不想回答吗?为什……”
屋子里电风扇还在嗡嗡地转,夏日里的风也不显得特别冷,它从裤脚里钻进去,一溜儿爬上少年布满汗水的脊背,卷走几分灼热。
顾泽欢手里的烟因为刚刚的撞击掉落在了地上,火星掉在地上将毛毯烫出了一个小圆孔。
苏知云避开了这个话题,他很显然不愿意回答,却用了一种不太圆滑,显得有些笨拙的方式来面对——他倏然转身堵住了顾泽欢的嘴,舔舐他唇角的伤口,尝到了干涸的血痂,并且在这个吻里缓慢噬咬吸吮顾泽欢的舌头。
就像一只可怜巴巴讨好主人的小狗。
铁质的银钉口腔里被暖热了,尝起来甚至有种近似于血液的腥甜。
顾泽欢也不挣扎,他的手顺着苏知云的脖颈摸到了耳垂,少年在闷热里生出了一点细密的汗,却又不是大汗淋漓,现下叫风吹凉了,摸起来像块湿漉漉的,滑腻腻的雪糕。
苏知云许久以前打的耳洞现在也没有完全愈合,还有些化脓。他的耳垂因此摸起来高热,戴着的银环偏生又是冷的。
顾泽欢像是觉得有趣,伸出手来轻轻摩挲他的耳洞,那里比其他地方更灼热。
苏知云便在他的抚摸之下轻轻颤抖。
在这场对峙之中,苏知云坚持的时间比顾泽欢想象的还要短,大概是因为他总是会在接吻的时候忘记呼吸。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唇齿间拉出一道狭长且暧昧的银丝。
苏知云呼吸紊乱,就像是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滚烫。
顾泽欢却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从冰箱里拿来了两罐冰镇可乐,他看见了依然坐在地上不发一言的苏知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糖果丢在桌子上,然后打开了电视机,又坐了下来。
各色各样的糖果包装不一,就像是倏然掉落下来的许多颗不同的星星,在桌上肆意散落。
顾泽欢拿起几颗递给了苏知云。
“看电影吗?”
他的神情还是那样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
又过了一会儿,苏知云才接过了对方手心里的糖果。
已经被体温暖得有些热了。
顾泽欢弯下腰在抽屉里翻找碟片。
“你想看什么类型的?”
苏知云将糖果剥开了放进嘴里,浓郁的甜让他说不出话来,直至彻底咽下——“我想看喜剧片。”
于是顾泽欢找出了一部喜剧片来,老港片,周星驰的《国产007》。
墙上的挂钟渐渐指到了三点,苏知云边吃糖果边犯困,嘴里糖果还嚼得嘎吱嘎吱响,可是眼睛已经要睁不开了。
紧绷的神经一旦企图放松,困倦就会变得格外地来势汹汹。
又过了一会儿,苏知云手里没吃完的糖果顺着掌心滚落到了地上,隐没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不出意外的话,最后应该会被老鼠和蟑螂当成一顿意外之喜的晚餐。
顾泽欢肩头一重,在电视里徒然激烈起来的枪战之中苏知云已经无知无觉地靠着他睡了过去。
少年的头发蓄得长且柔软,垂下来四散开来,像是细密的蜘蛛丝,铺天盖地。
女主角还在深情款款地对着男主叙述心声,顾泽欢却将电视机的声音逐渐调小了。
窗外乌云散去,一轮明月高悬,苏知云靠在顾泽欢肩上的样子像一个抱着玩偶睡去的小孩,只有胸膛在轻轻起伏。
狭窄昏暗的出租屋,二手电视的画面断断续续,偶尔会闪现出雪花图案,台词对话声音很小,以至于像老太太似的絮絮叨叨,没有任何魅力。
窗外依旧是连绵不绝的阴雨,少年不算太炽热的体温隔着两层布料传递过来,柔软且温热。
桌上摆着可乐与糖果,四处散落着的烟蒂,风扇还在一旁嗡嗡作响,吹起顾泽欢的衣角与额发。
苏知云在昏昏沉沉的梦境里沉睡,闻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混杂着一点青柠檬洗衣粉的味道,令人心安。
在此后里他也曾经因为辗转难眠而想要寻找替代品,可是十七岁的记忆与气味,不可取代。
作者有话说:虞恬恬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