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浑身透露着低气压。刚才那人也知道他们俩要挨训了,偷笑着,连忙跟张主任打了声招呼,窜回了某间房门里。
走廊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张主任清了清嗓子,声音冷而慵懒:“怎么,你俩精力太过旺盛,在宿舍睡不着觉,所以出去打了一架?”
祝宁连忙否认:“没有没有,瞧您说得,是塔台让我们……”
“闭嘴!我难道是想听你解释?”
祝宁当即乖乖闭了嘴,不再说话。
少说也好,少说少错嘛。他想着。
静了几秒,张主任阴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也迸发出骇人的光:“我是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很多次了,让你不要再去骚扰陈秀敏。你听过哪怕那么一次吗?没有!屡教屡犯!死性不改!”
祝宁在脑中迅速搜寻相关信息,不敢说话。
他在林子里粗略翻了下高个子的手机,见过“秀敏”这个名字。但是按照大个子自己的语气表述来看,对方应该是他的暧昧对象,距离成为他真正的女朋友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但是张主任这么一说,可见这全部都是大个子单方面的臆想。
“你是个什么东西?”张主任又问他,然后自问自答,“你就是个打杂工、埋尸工!”
埋尸?!
这两个是宛如一颗炸弹,瞬间在两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只是他们不敢在表情上显露分毫。
“你配得上吗?人家陈秀敏可是M国的博士!”张主任上前一步,用手指狠狠戳祝宁的胸膛。
“自己掂量掂量,你究竟有几斤几两。再不知悔改,下一次,说不定你就不是埋尸的,而是被埋的!”
祝宁忙不迭点头。
该说的说完了,张主任指了指放在门口的大袋子:“新工作服,从明天开始,改成早上四点半上班,七点之前必须埋完。”
祝宁依然连连点头。
“还有你!”
全程被忽略的槐岳突然被点名,惊了一跳,连忙“哎哎”答应。
“我让你跟着他,是让你学搬尸埋尸填土这一套工作流程的,不是让你跟他学怎么当混混的!还敢打架?你这体格打得过他吗?”
他说着,抡起一巴掌狠狠拍上槐岳的脑袋,差点把她的帽子打掉。
槐岳疼得龇牙咧嘴,可只能忍着,满嘴“是是是”,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张主任对他们俩今天这异常乖巧的模样十分满意,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走了。
“张主任慢走,好好休息、注意身体。”祝宁十分狗腿子的最后喊了一句,总算再次解除了危机。
木门上贴了名牌“杨亮”和“李杰”,分别是大小个子两人的名字。
祝宁掏出钥匙进了门,紧绷的身心才终于放松下来。
屋子很小,左边一张上下铺,右边两张分开的桌子,里面一个小隔间是卫生间。
槐岳迫不及待脱下帽子,很长时间没有修剪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头和鬓角,侧边的头发放下来拉直已经能到脖子。
她揉着脑袋:“吓死我了,他刚刚那一巴掌要是把我帽子打掉了,咱俩铁定立马暴露。”
“不行,我得把头发剪短些。”她自顾自的说,把铁棍藏在床垫底下,在俩个桌子的抽屉里翻找了一分钟才找到一把剪刀,转头进了卫生间。
祝宁前段时间才被夏平安硬拉着剪了长发,现在的发型虽然十分杂乱,但总体跟杨亮本人的头发差不多,不需要再刻意修剪。
卫生间里立马传来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
屋子里的味道不好闻,祝宁皱着眉头瞥了眼靠门那张,堆满各种零食包装袋和一碗未吃完的泡面的桌子,往前走两步,坐到里侧那张干净的桌子面前。
说干净只是相对而言,桌子中央摆放着一本笔记本和两支笔,周边其他的地方明显是很久都没有碰过,落了一层的灰。
祝宁随手翻开笔记本,有些难看的小学生字体密密麻麻写了很多页。本来只是随便翻翻,但他顺着看了几页竟然再也移不开眼,眼神逐渐放亮。
槐岳剪完头发刚出来,就看见他津津有味地捧着笔记本,读得异常认真。
“那是什么?”
“工作笔记。”祝宁转头看向她,脸上是一个略带诡异的笑容,“李杰的笔记,非常详细,我们明天的工作有着落了。”
与此同时,走廊最里面与他们同侧的宿舍里,夏平安已经跟宿舍里另外三个大哥混熟了。
他们这间宿舍更大一些,两张上下铺分别靠着左右两边的墙,床与门所在的墙壁之间还有空档,摆了两张桌子当作摆设,被他们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物件。
宿舍中间,一秃头大哥正眉飞色舞地跟夏平安讲杨亮骚扰陈秀敏的故事,唾沫横飞。
“你说,人家陈博士能看得上这么个混混吗?”
“那铁定不能够啊!”夏平安语气夸张,十分捧场。
“对嘛!所有人都知道,偏偏那个杨亮没有一点自知之明。陈博士碍于修养,就算当面生气怒斥他,也从来没有半个脏字。这到了杨亮眼里,却成了打是亲骂是爱,嘻嘻哈哈的,变本加厉。”
“那陈博士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只能找张主任说呀,张主任好多次派人来教育杨亮。但你刚才也听到了,张主任说他从来没有听过。”
“这次他总该听了吧?再不听话可就要被活埋了。”夏平安笑嘻嘻的。
秃头大哥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可不是活埋,但比活埋更恐怖……”
夏平安的大眼睛里充满好奇。
秃头大哥朝他招手,让他凑近一点,声音小得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先被抓去当试验品,被折磨成半死不活的丧尸之后,再敲爆脑袋,最后才是被埋进地里。”
夏平安震惊。
“嘿嘿,怕了吧?”
“老徐,别吓到人孩子。”躺在秃头大哥上铺的老爷子责怪他道。
秃头大哥笑着挠挠自己的头顶:“行,大哥发话了我就不说了,赶紧睡觉,咱明早还要早起上班呢。”
夏平安回到自己的床铺,问:“那我明天是就跟着您几位?”
秃头大哥摇摇头,指向夏平安上铺。
上铺的大哥垂头下来:“你跟着我走,我带你把咱们的属地都了解一遍,以后你就跟我搭伙儿了。”
“好嘞!”夏平安拍着胸脯,“哥你放心,你说什么我做什么,绝对服从命令!”
而夏平安宿舍的对门,秋明和同宿舍的姐妹围坐在一起,氛围与那边的热闹劲儿全然不同,气氛相当严肃低沉,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秋明的宿舍同样是四个人,除她之外,还有两个年纪稍大的大姐,和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小姐妹。
此刻,她们三个都盯着秋明的工牌,然后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神相当复杂。
“保洁员和助理研究员,这可差得远了啊!”一卷发大姐说。
“你得罪他了?”另一直发大姐问。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剩下的那位小姐妹看着秋明的模样连连摇头:“肯定不是得罪。他是不是跟你说以后可以晚上去找他聊天?”
秋明点头。
三人瞬间了然。
“这个老色狼!”两个大姐都咬牙切齿。
小姐妹揽住秋明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神情相当严肃:“不要去!千万不要去!”
“对!”卷发大姐重重点头,“无论他许诺你什么好处,都不要相信,他是绝对不可能兑现的!”
直发大姐一根手指缠着自己的头发,满脸讥讽:“他也就只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欺负我们这些保洁的和打杂的了,助理研究员虽然干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只要跟实验室里的那些博士混熟了,也就相当于是有后台了,他不敢欺负。”
小姐妹看秋明一脸的茫然,认真对她补充:“别听他刚才训人的时候那么义正辞严,那都是因为那是陈博士!他只是个管后勤的,自然不敢得罪研究员。”
“而且那杨亮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可要离他远点!”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给秋明做了一个小时的人身安全教育,把所有不要接触的人都说了一遍,然后才熄灯睡觉。
地面之上,树林里,损坏的屏蔽器已经修好。而树林的边缘,又迎来了两位客人。
荒郊野外,树叶簌簌,钱溢和魏芣坐在车里,轮着叹气。
“他们都进去了,我们呢?”魏芣问。
“不知道。”钱溢如实回答。
“他们四个都是扮作别人混进去的,那我们该怎么混进去呢?”
“不知道。”
“我们也去假扮两个人?”
钱溢无奈地看向她,白眼翻得并不明显:“你上哪儿去再找两个人给我们假扮?”
话题就这样很好地被终止。
她们的车停在几棵间隙比较小的树中间,被遮挡得还算严实。如果有其他人从树林外面的小路经过,只要不定睛细看,就不会发现她们。
“哎……”两人靠在椅背上,又齐齐叹了口气。
不是夏天,林子里也没有太多的虫鸣。她们躺着,正在想要不要今晚就先睡在这里,远处忽然传来货车经过的轰隆声,两人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来时的小路又窄又烂,她们开着小车过来都颠得够呛,路边也没有多少富余的距离,怎么会有大货车的动静?
她们急忙带上锤子跑到路边,躲在一棵足够粗壮的树后看着沿路驶来的货车。
货车司机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车窗开着,正跟着广播里的旋律哼唱。
车厢里不停地有金属物碰撞的声响,和着车店颠簸的声音片刻不停,可他没有丝毫在意。
眼看货车从她们面前经过,扬起一阵灰尘,又要远去,紧闭的车厢大门忽然“哐啷”一下打开,数个人影从里面涌出来,滚落在地。
“□□大爷的!”货车司机惊声怒骂,猛然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