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顺势南下,如同一群过境蝗虫般,蚕食着富庶的景朝土地。
消息传到西吉时,金狄军已经度过玉龙河,即将攻向王都华京。
江培风身为雪骑首领,一连好几日未能回府,尽管西吉与大景之间尚隔着整片沙漠,但金狄此举却会让好不容易开设的榷场受到波及,唇亡齿寒下,战争的阴影已然降临到周边各个邻国。
作为大景公主,阮霁云心中的忧虑更甚。邢玉德从宫中传出的最后一则消息还是得知金狄人犯边,宗室人心惶惶,纷纷劝说昭宗暂时南迁到靖州去。
如今金狄都快打到华京,也不知道这南迁事宜是否成行,自己的母妃又能否得到妥善的庇护?
她一边悬着心,一边手下不停忙碌地将大叠药册分类抽出,由婢女分发给等候的巫医官们。战事若起,巫医院的事情便千头万绪,伤药、止血药和各类防寒防冻的外用药全部要进行统计、准备。
好在在程之璧帮助下,她们提前从榷场采购了不少药材,不然此时怕是忙得更昏天暗地。
这一场忙碌直到掌灯时分,阮霁云才回到将军府,刚进门便看到好几日没亮过的某间正房灯火通明,她眼睛一亮,提起裙角就跑了过去。
江培风正站在房间中央,阮霁云还是第一次见她穿成这样。白色窄袖军服剪裁利落,仅在领口处以金线绣出图腾,黑色小牛皮的宽腰带紧扣住纤腰,腰侧挂着那把漂亮的黄金刀。她本来就长得高,穿上这身衣服越发显得修长玉立,裹在军靴中的小腿纤细笔直。
她听到动静转过身:“怎么不进来?”
阮霁云抬眼看她,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你要做什么去?”
江培风深深看她一眼,自己走到她身边,一手轻轻牵住人柔软的腰肢,将她拉向自己:“我要去沙鸣关。”
阮霁云心陡然一沉:“可是金狄人......攻陷华京了?”
“暂时没那么糟糕。”江培风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她,“金狄国内五、六个部族王谁也不服谁,如今盯上大景,无非是因为冬天到了,国内缺衣少食,借兴兵闹点饥荒。想必他们不会愿意损耗太多兵力,只是西吉毕竟与大景是盟国,局势未明前,还是要做些准备。”
至于是准备什么,她没有继续往下说,阮霁云安静地听了一会儿,抬眼看她:“我知道必要时你一定会去援助我朝,但是...我听说金狄人非常凶残,你,你要注意安全。”
江培风微微一怔,旋即便笑了,她盯着阮霁云红晕遍布的脸颊,低声说:“殿下别怕,我十五岁就会打仗了。”
这句话越发令阮霁云有些揪心,见她神色黯然,江培风又俯身过去,以一种哄孩子般的语调说道:“我这一去可能春天才回得来,殿下不打算送我点什么吗?”
阮霁云茫然地说:“我之前给你准备了一些药,都贴好标签分类放好了,等下我让阿诗诺去拿给安吉萨.....”
更多的话未能说下去,因为江培风伸手蒙住她的眼睫,朝她嫣红的唇上轻轻吻了下去。
明明刚才还慌乱无措的心,被她这一吻安抚下来,视线被她的掌心挡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感受到呼吸相交着萦绕出淡淡馨香,阮霁云仰着头,听见她在她耳边说:“小公主,万事都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松开挡在她眼前的手,又在她唇角温柔地亲了亲:“我走了。”
江培风这一去,便是带着雪骑的数千精锐悉数离开。深秋的西吉,寒风过境,骑兵们全副武装,跟在江培风旁边的安吉萨小心掏出个香囊,异常珍惜地塞进怀里。
江培风看他一眼:“没跟你媳妇儿多嘴吧?”
“将军——”安吉萨夸张地昂起头,“军令在身,我怎么会说不该说的话。只说咱们跟将军到沙鸣关驻防,以免那帮金狄人犯境,绝没有提过任何其他事!”
江培风淡淡一笑:“算你小子识相。”
“不过将军,那个大景官儿的话能信吗?”安吉萨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莫名担心,“他们的皇帝陛下,当真会丢下民众逃走?”
身为万民之主,在安吉萨朴素的理解中,那自然就是天上的神明,理应庇护民众,怎么可能金狄人还没打进来,自己就先逃出王宫了?他觉得这事儿简直难以置信。
“责任心只是一种美德,却不是君主的必备品。”江培风轻声说,“我现在只希望,这位大景的皇帝陛下,运气可要稍微好一些才行。”
朔风卷起漫天飞舞的黄沙,如同一张昏暗而不祥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