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紫袍男子, 我最爱做的事啊,就是负手立在小院中,看天际云卷云舒。
从日出一直看到日落, 怎么都看不厌。
可是啊,为何我看过了那么多的云,走过了那么多的桥,喝过了那么多的酒, 却再也见不到那个正当韶华的女子呢?(注①)
我犹记得, 初见她时, 正是杨柳依依的新春。
那日, 她身着水绿襦裙, 仙姿玉质, 像极了袅娜的柳枝, 扰乱了我一池春水。我内心有些慌乱, 不敢与她对视。
她却没有丝毫羞涩之情, 反而大大方方地站在门前,指着我说:“你就是那个作诗的叶朗?三日后清明踏春,我要烧一炉博山香等着你来。”
理智告诉我, 私相授受,绝非君子所为。但望着她那灿若星辰的双眸,我竟鬼使神差般地答应下来。
回到家后, 堂弟欲言又止,经过我一番追问他才告知我真相。
原来堂弟曾在她家附近吟咏我作的诗。她听到后, 内心触动,心生仰慕,便手断衣带,打成同心结, 请求堂弟约我来相见。
堂弟一时兴起,便答应了她的所求,这才有了今日的初见。
我有些讶异,也有些激动——我的诗一向深曲隐晦,不易理解。可是她却懂我。
情起,不过一瞬。
然而,似水柔情,最终还是抵不住冰冷残忍的现实。
“大哥你可想清楚了。咱们叶家乃书香门第,祖上世代为官,断不能娶一个地位低下的商人之女。”堂弟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况且你正在应举,名声上容不得半点瑕疵。”
那一瞬,我目中的火光浮浮沉沉,最后终是幻灭。
因为我别无选择。在我朝,婚配嫁娶讲究门当户对,我如果执意要娶身为商人之女的她,怕是会名誉扫地,影响应举。
而那时,在朝为官的祖父、父亲早已去世,家中的荣辱皆系我身,我不敢放纵。
更何况,母亲还盼着我迎娶高门贵女,以助我仕途高升。
从小被家族、母亲寄托重望而长大之人,其实根本别无选择。
那一晚,我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三日后,我没有赴约。
第二年,我高中状元。
我接到她要嫁人的消息时,正是雨雪霏霏的冬日。
那时我正和好友围着红泥小火炉,饮一杯新醅的绿蚁酒。消息传来时,我只觉心口一疼,慌乱中失手打翻了桌上的酒杯。酒香四溢,熏得人微微眩晕。
我紧紧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襟,那里似乎有股神秘的力量即将破土而出。
我觉得我快控制不了自己了,我隐隐约约觉得,是时候该去做点什么了。
我想夺门而出,母亲却在这时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来人,收拾一下。”
很快,身着锦衣的丽人就安排下人,将残局收拾干净。
甚至,她还亲自拿帕子沾了温水,温柔地替我擦着微醺的面庞。
见我直愣愣地望着她,她急忙低下眉眼,不自觉揉着帕子的一角,不安地问道:“夫君,可是妾身伺候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