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遗倒是想把王帐让给他,但是却被他严词拒绝了。
在现如今这样的敏感时刻,将王帐让给陆拾遗居住,无疑是他能够给她的最好保护。
而巴木锐尔王的举动也尽皆被纳里第尔草原上的牧民们瞧在眼里,敬在心里。
他们深知,若非王上对王后动了真情,王上完全可以像历史上的某些人一样,将王后弃之于不顾,再立别的并没有让他动情的女子为后。
反正那绿色美人之毒只会作用于自己深爱之人和深爱之人的骨肉身上,于其他女子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可言。
正是因为清楚的了解这一点,大家对于王后的崇慕心理忍不住又增添了好几层。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在知晓自己的爱人中了绿色美人的巫毒以后,还能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陪伴在对方的身边,并且不离不弃的。
不少纳里第尔人更是在私下里给王后作起了歌。
向整个诺奇延兰大草原上的牧民们宣扬他们王后对王上那可歌可泣的爱情。
并且衷心诚意的恳求万能的天之主宰,不要再让他们的王上和王后在承受这种堪称噩梦一样的可怕磨难。
与之同时,纳里第尔草原上的牧民们对于拓落齐布草原的合不勒王也变得深恶痛绝起来。
他们用尽了自己所知的各种恶毒语言来咒骂对方,做梦都巴望着万能的天之主宰能够从天上降个焦雷来把他给劈死!
可是不论他们心里再怎么渴望这一幕能够发生,拓落齐布草原上的合不勒王日子一直过得舒坦无比的,半点都没有遭遇横祸的迹象。
相反,他还有闲心关注纳里第尔草原上的事情。
“绿色美人在诺奇延兰实在是太有名了,会被巴木锐尔手下的老巫医一眼看穿也很正常……不过巴木锐尔这辈子比起上辈子倒是要细心多了,如果是上辈子的那个他,就算当真被女人扔了把沙子在脸上,恐怕也不会十万火急的把他营里的老巫医给叫到前线去给他检查吧。”
五官像极了中原人的合不勒王慢条斯理地一边往嘴里倒马奶酒,一边抓起一条喷香扑鼻又油滋滋的羊腿凑到嘴边,凶蛮异常的用力啃咬。
油脂和涎水顺着他的动作淌了他一整个胸襟,他却浑然不顾的吃得不亦乐乎。
不过吃着吃着,他脸上的表情就一点点的变得分外不可思议起来。
尤其是当他听说纳里第尔草原新册立的王后在得悉巴木锐尔王中了绿色美人的巫毒以后,不但没有歇斯底里的表示着一定要离开他,还坚持要留下来与巴木锐尔王共同进退时,合不勒王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他眼睛瞪得足有铜铃大的望着匍匐在他脚下的信使。
“你确定你的消息没有任何问题吗?”合不勒王的眉毛就像毛毛虫一样的拧绞成一个十分古怪的八字形状。“那个……那个吴国的陆王女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荒诞的选择出来?她应该惶惶不可终日的做梦都巴望着自己能够顺利逃离巴木锐尔王的身边才正常啊!”
上辈子那个蠢女人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在草原会盟上,他都没怎么招惹她,她就主动送上门来了,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用近乎施舍的眼神俯视着他,说能够帮助他除掉他的眼中钉巴木锐尔王,也就是她的丈夫——只要他愿意庇护她的安危,给她安稳又富饶的生活。
“尊敬的王上,还请您相信自己仆人的忠诚。”合不勒王的质疑,让那可怜的信使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起来。“您的仆人绝不可能将不切实际的消息带到您的面前来……”
“如果您的仆人有半句谎言,就让那在天空中恣意翱翔的雄鹰,您的化身,啄去您仆人的眼睛。”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上,对着合不勒王发起了毒誓,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知道信使绝不敢虚言哄骗自己的合不勒王松开了紧锁在一起的眉头,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道:“本王也谅你不敢做出诓骗本王的事情出来!只是这怎么可能呢,那个女人怎么可能……等等!等等等等!”
合不勒王的眼睛再次因为想到了什么而睁得如同铜铃一样巨大了。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颇有几分不确定地低低呢喃着,“莫非……莫非那个女人……也有本王这样的好运气……她也和本王一样……承蒙伟大的天之主宰的慈悲,重来这人世走了一遭?”
“哎呀呀,这可不得了,这可不得了!”合不勒王伤脑筋地挥手把信使赶出了他的王帐,脸上的横肉很有几分神经质的扭曲跳动着,“本来本王还打算在会盟的时候,好好的和她说一说巴木锐尔那异于常人的心脏……再让巴木锐尔尽情享受一把被自己爱人用匕首捅穿心脏的滋味儿……可要是让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知道了本王的真面目……本王还怎么让她如同一条愚蠢的狗一样,遵从着本王的命令行事呢?”
越想越火大的合不勒王抓起桌上的一条羊腿用力撕咬起来,“不行,本王必须再想个别的招数,别的招数……绿色美人这毒虽然好用,但是以巴木锐尔手底下那个老巫医的本事,恐怕也拦不了他多长时间!”
合不勒王虽然对吴国那位蠢透了的陆王女充满着鄙薄不屑的心理,但是却并不意味着他愿意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学乖以后和巴木锐尔王联起手来对付他。
别的不说,单单是那个女人也拥有上辈子的记忆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好好的喝一壶苦酒了。
就在合不勒王拼命转动着自己的脑袋瓜动歪脑筋的时候,纳里第尔草原上最得巴木锐尔王信任的老巫医正哭丧着脸将坩埚里冒着诡异烟气的液体倒入旁边的一个木桶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为什么我总是找不到失败的缘由呢?”
“老巫,王后请您去王帐里一趟,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就在老巫医头大如斗的就差没把自己头上花白的五绺长辫挠成鸡窝的时候,有一个正巧从这里走过的牧羊女掀开帐幔,探了个头进来,传话道。
老巫医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肃然起敬起来。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忙放下自己手中正在拾掇的活计,勉强打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脏乱,就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王帐所在的方向疾奔而去了。
老巫医因为绿色美人的缘故,近段时间颇和王后打了几回交道,很清楚她并不是那等没事故意彰显自己王后权威的人。
她会这么急得找他,必然是有着很重要的事情。
自从王后在王上中了绿色美人的巫毒,还选择对王上不离不弃以后,老巫医对吴国陆王女这位新晋的纳里第尔草原王后就充满了好感,他很乐意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毕竟,像她这样品德高尚又纯洁善良的王女实在是太少见了。
明明与爱人近在咫尺,却过得比牛郎织女还不如的纳里第尔王后在老巫医掀开王帐的帘幔走进来以后,如同镶嵌了两颗星子在其中的眼眸止不住的就是一亮。
她迫不及待地制止了老巫医向她行礼的动作,让安姑赐了座,然后从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拿了本用羊皮纸制成,用草原语写就的书籍推到老巫医的面前,指着其中的一段话问他:“老巫医,您看看这个,赶紧过来看看这个!”
老巫医满脸错愕之色的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来的书籍,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万能的天之主宰在上,这、这是我们草原上的文字啊!小老儿怎么不知道王后您还看得懂草原语?”
要知道,来草原上和亲的王女们,不管性情如何,骨子里都带着几分对草原各族人的轻蔑之情。
她们虽然很少把这种轻蔑当着草原人的面表露出来,但是只要认真观察,就会发现,她们对草原上的一切都充斥着浓烈的排斥心理。
她们别说是刻意去学习草原人的文字了,就是平日里对着草原人勉强挤出一两个笑脸出来,也会在不自觉的时候,带出几分纡尊降贵的味道。
对于她们这样的态度,草原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可以说是门儿清的很,只不过他们心大的很,懒得和这些中原小国的可怜弃女计较罢了。
正是因为清楚的了解这些王女们的秉性,老巫医才会对他们新王后拿出这样一本书籍来震动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拾遗望着下巴都差点没有惊到地面上去的老巫医转了转眼珠,故意用一种很有几分不自在的语气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立志要嫁给草原上最伟大的英雄,后来在知道了巴木锐尔王的英勇事迹后,更是一门心思地盼望着能够早日与他相会……为了在过来以后能够与他拥有一点共同语言,我特意学了些草原上的文字……不过……我的资质恐怕有些不好……学了这么多年……也没学成个什么名堂出来……”
“王后您真的有心了,”老巫医感动的两眼泪汪汪的看着陆拾遗道:“在小老儿看来,您已经足够努力了,一般的王女谁会像您这样……一门心思的惦记着学习我们的文字……”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老巫医已经发现这是一本与各种巫药有关的书籍,十分珍贵也十分晦涩难懂。
“小老儿知道,在中原人的眼里,我们的文字就和虫子一样,弯弯曲曲的,十分难以辨别,想必,王后您定是下了极大的苦功夫,才能够对这一本书里的文字都融会贯通吧。”
老巫医用感激涕零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陆拾遗继续说道:“难怪王上在见到王后的第一眼,就认定了您是他的伴侣,小老儿敢说,在这片诺奇延兰大草原上,只怕再也找不出比您更般配得上我们王上的人了。”
“您真是太过奖了。”陆拾遗很喜欢老巫医对她和巴木锐尔的恭维,她笑容可掬地看着他,又把那本书往老巫医的面前推了推,无声的用这样的方式催促对方好生阅读一下她特地只给他看的地方。
老巫医一脸正色的重新把目光定格在纳里第尔王后指给他的那一段话上,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他才带着几分震动和不可置信的望着陆拾遗,结结巴巴地问道:“……王后,您、您确定要这样做吗?这样对您而言……对您而言……很可能会出现不可预估的后果呀!”
“是的,我心意已决,”陆拾遗眼神坚定且诚挚的望着老巫医道:“恳请您老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老巫医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面前神情郑重无比的王后,眼眶不由自主的变得潮湿了。
没有一刻,他比现在更确信,他们这位新立的王后,确实是打从心坎里的眷慕着他们的王上,且愿意为他牺牲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