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今年的瘟疫虽然闹得很大,?但过年之前,京城里的情况也算大概平息了。司徒晖的干清宫解禁之后,进后宫的第一时间没有来看这段时间一直照顾他的章贵人,?而是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陛下来得正好,?”杨佩珊指甲上的护甲已经被摘了下来,?,正在试宫女兑好的浴桶里的水温。见司徒晖过来了,?从旁边等着的宫女手中拽过备好的毛巾随手擦了两下,看看外面的天色,不由得带了几分感慨,?“陛下辛苦。”这段时间虽然有司徒祁钰能帮着处理一些琐事,但还是有不少事情积压下来,司徒晖出了干清宫,?祭拜了太皇太后就开始疯狂补作业。所以杨佩珊一开始还真没想到他今天会过来,这浴桶里的水还是她让坤宁宫的小茶房烧好之后自己沐浴用的呢,没想到壶里的水刚烧开就接到了司徒晖要来坤宁宫的消息。
杨佩珊擦干了手,?上前将司徒晖的外衣脱下来,?让站在一边的宫女拿下去清洗,然后才上前拆开司徒晖的头发。
司徒晖看着浴桶里飘着的几片柚子叶,对杨佩珊微微一笑,“皇后有心了。这段时间,后宫前朝多少事情都离不开皇后的照应,?朕知道皇后的难处。”得了时疫就要求皇后和他同生共死?司徒晖没那么无聊。后宫的宫务就不说了,这样大面积的时疫传染起来是不分人的,连司徒晖堂堂皇帝都被放倒了,更不用说京城中的大臣和诰命夫人们了。普通百姓感染了时疫之后可以往京郊专门建出来的隔离点一安置,放一个太医院的医生过去就可以了,?但大臣和诰命们感染了时疫怎么办?不能完全和百姓一样,把人家的宅子锁了不让人家出门,也不能让这家里的下人想去哪就去哪,处理这种事情,度的把握很重要,又要刚柔相济,大皇子现在还没娶正妃,安抚臣妻的任务不全在杨佩珊身上吗?
也难为杨佩珊做得还算不错。要知道,这种涉及到生死的事情,和每年过年的时候往住在京城的大臣家里放赏还不一样,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下面的人肯完全听话,不动什么小心思才怪了呢。
杨佩珊将侍候的宫女和太监喊了进来,听司徒晖这么说,眼睛向下弯出了一个弧度,“幸亏陛下康复得快,臣妾这些年来往的都是宗室中的嫂子弟妹们,纵然认得诰命夫人们,却并不太了解。倒是淑妃和贤德妃,娘家与不少人家都有旧,在安抚人心的事情上帮了臣妾不少忙。”难得这次贾家竟然没拖后腿——当然,可能也是因为贾家没人得了这次的时疫——在配合大皇子的命令方面竟然做得不错。
现在时疫基本平息,杨佩珊想起来也是一身冷汗,幸亏燕山大营还在皇帝自己的手里握着,京城中自恃有些底牌的人家也不敢乱动,要不然,这种发生在权贵人家扎堆儿的地方的时疫那才叫要命呢。
司徒晖靠在浴桶的边缘,被身后的太监按得正舒服,闻言轻轻“嗯”了一声,“既然把你派下去的差事办好了,那你该赏就赏嘛,这次朕就不和你抢了。”
杨佩珊见他这几天实在累得狠了,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了。
因为时疫刚刚平息,还有许多后续的问题需要处理,加上太皇太后又在这次的时疫中薨逝了,今年过年时的年宴比去年还要从简。如果不是司徒家每年的年宴还有一定的政治意义,云苓都怀疑今年的年宴没准儿就不开了。
前朝在过年的时候还忙着政事,后宫的嫔妃们在过年的时候就也不会太热闹,互相之间虽然送了年礼,但串门并没有比不过年的时候多。正好云苓也向来不太耐烦宫妃们过年时四处串门的习俗,今年过年干脆跟着钟粹宫的陆嬷嬷学了些剪窗花的手艺,可惜最后的成品和陆嬷嬷手里出来的还是差挺多的,不过剪纸本身就是个熟能生巧的过程,云苓倒没那么丧气。
难为陆嬷嬷对着这样的窗花还能想出夸奖的词儿来,“娘娘的手很稳,只是在转弯的时候剪出的线条略微有些僵硬,多练一练就好了。奴婢教过不少人,有那手不稳的,因为反复剪一个地方,第一幅作品上有不少毛刺,娘娘的这个窗花对于初学者已经极好了。”
线条僵硬的解决办法特别简单,就是让云苓在一张纸上画了大大小小的圆,然后贴着线剪出来。宫中怕有人用剪子的时候受伤,所以剪子的刃都很短,云苓做针线时还没觉得这样的剪子如何不方便,到了学剪纸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的剪子简直就是异端,真是难为陆嬷嬷能把东西剪得那么像了。
云苓后来也放弃那些难度系数高的窗花了,一心剪一些简单的花样,比如福字或者梅兰竹菊一类,安慰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也不算白费了。说实话,云苓剪出来的窗花也就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不过章贵人来正殿里给云苓请安时见到后就求了云苓剪出来的一对福字去,云苓想着这东西反正是消耗品,还赠送了不少别的花样。
反正云苓的库存还有不少,送走了章贵人,云苓又往赵贵人那里和肖美人那里都送了一些。因为今年还有国孝,福字和窗花不是金色就是蓝色,竟然也别有一番风味。这东西也就算是云苓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的东西,送给钟粹宫里的人还能当做玩笑,往别的地方就不好送了,于是最后云苓的库房里还剩了不少。
祁钺和祁铎也终于有了一年一度的“寒假”。云苓觉得等这两个孩子到了上朝站班的年纪,他们肯定不会因为从学生变成社畜而心怀不满,因为他们在学生时代就没有享受过比社畜更多的假期呀,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该同情一秒。
祁铎的自制力稍微强一些,回了钟粹宫之后也在按部就班地完成尚书房师傅们布置的作业,相比之下,刚回来第一天的祁钺简直是放飞了自我,在云苓平时常待的地方来回跑了好几次,也不知碰到什么好玩儿的了。
大概因为今天是放假第一天,跟着祁钺的下人们也都没有提醒祁钺要回屋完成功课,都随着祁钺去了。云苓更是忙着和纸上的圆圈做斗争,见祁钺玩儿得高兴也只当他平时被管束得狠了,并不打扰他。
然后,第二天,云苓就因为前一天自己的不打扰付出了代价——这天的凌晨,刚到寅时,云苓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睡觉,就听见卧室外面传来“咣咣咣”的声音,好像有人拿着铜盆在云苓睡觉的架子床外面连敲了三声,还是个臂力相当大的人用了全力的那种。
那声音刚响的时候,当天给云苓守夜的春草好悬就叫出声来,想到云苓就在床上睡觉,才硬生生忍了下来。没想到后续还有两声,这下,不止云苓,好些原本站在外间的宫女也都听见动静了,她们不敢进来打扰云苓,却不免心中惴惴,拉扯了半天才推选出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向前走了两步,贴着云苓内室的房门小声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云苓已经从床上坐起身来,春草上前撩起帐幔,让云苓能够看见床帐外面的东西。
“哦,”云苓还没太清醒,不过看到现在的时间就有些明白了,木着脸对在外面等着的人招了招手,“进来吧,把这个拿出去。”说着,她的手指指向一边桌子上放着的檀木框钟表。
事情是这样的,即便在这个世界里已经待了十多年,但云苓对于一天十二时辰的计时方式还是略有不习惯。封妃之后司徒晖送了不少赏赐过来,其中云苓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西洋钟。虽然表盘上已经根据大梁人的习惯改成了子丑寅卯,但毕竟还有几分熟悉,于是云苓让内务府的造办处把钟表报时的作用去掉了,之后这钟表就一直被摆在自己的卧室里。昨天祁钺那小子在她的卧室里也待了不短的时间,云苓猜除了那小子也没有别人了。
第二天一问,果不其然。就是不知道司徒祁钺这么优秀的机械天赋是哪来的,内务府都把报时的那些齿轮打散了,他拆开之后还硬生生能搭上,而且当天晚上那钟并没有报时,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见亲妈没有怪自己,反倒是司徒祁钺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儿子就是想拆开看看,也都装回去了,只是接的时候不知道那里搭错了。要不……儿子再看看,或许能把这个报时的声音去掉呢?”
云苓听说男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都会开始对机械和齿轮感兴趣,看祁钺的这个表现,这说法倒是有一定的道理。她扶着额头对着这熊孩子挥挥手,“想玩儿就拿去玩儿吧。”
祁钺的眼睛亮了亮,又上来给云苓捶肩,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云苓伸手在他扎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上来回摸了两下,有些无奈,“去吧。”
祁钺见她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又给云苓斟了杯茶,才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抬着钟表往自己的屋子里跑去。
云苓看着他好像找到了什么新鲜玩具的样子,有些无奈地笑了。
和云苓这边母子三人都玩儿得挺美的情况不太一样,也不知道所谓“过年时的心情对一年的运道都有影响”的说法是不是真的,反正贤德妃自从皇上时疫康复之后就觉得宫中的日子处处不顺心,就连年都没过好,然后,元佑七年的正月还没过去,京兆府就有人敲登闻鼓,因为时间实在赶得巧,连司徒晖都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