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烟, 这次的聚会清涵学姐也会去，你可不能再逃避了，有什么误会解开不就好了吗？你知道你刚消失的那一年, 清涵学姐是怎么过来的吗，我看了都觉得你狼心狗肺。我不管，反正这次聚会你一定要去, 等下我就来你家门口接你。”
电话里, 孟繁一喋喋不休，姜烟看了一眼还剩下的半瓶液体，叹了口气，“别来接我了, 我会去的。”
“真的吗？！”孟繁一高兴的声音都尖利了起来, 震得姜烟耳朵发麻, “那好, 我早点过去, 酒店门口等你！”
挂了电话, 姜烟拔掉手上的输液针, 走到窗前看了一眼萧索的秋色, 内心一阵落寞。
要是没有生病，该多好啊。
皇庭酒店外, 姜烟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迟迟下不了决心。
该死的孟繁一, 不是说在门口等她吗，人怎么没了？要是她在，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拉着她进去。
但现在，一想到即将要见那个人，她的心里就一阵慌乱, 想掉头回去。
“姜烟？”一道男声响起，姜烟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青年。
青年有点出乎意料，几步走上前道：“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你是来参加咱们系的聚会的吧？我也是，一起进去吧。”
姜烟把脸缩在大衣的领子里，避免跟这个做了两年同学的男人说话。
两人推门进去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了很多人，见他们来，都起身迎了一下。
男生显然人缘不错，都是拿他打趣的。
“郭峰，没看出来啊，毕业一年连媳妇儿都有了。”
“卧槽，还是我峰哥牛逼！小弟当年有眼不识泰山，还说你会孤独终老，是我的错，自罚三杯。”
“我怎么觉得老郭这对象有点儿眼熟呢？”
郭峰绅士的为姜烟拉了一个凳子，把外套挂在架子上，一脸隐秘道：“你们好好看看这是谁。”
姜烟也不好穿着碍事的大衣坐下，脱下大衣的瞬间，就有人惊呼了一声。
“这是姜烟？！”
“你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是巧合还是……”
眼看着同学们各种猜测，郭峰连忙解释：“你们可别瞎脑补啊，我跟姜烟就是在酒店门口碰到的，所以一起进来了。她当年可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我哪有这个荣幸跟她在一起啊。”
众人这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刻意避开了姜烟消失三年这件事，都在关心她的近况。
这样的气氛让姜烟稍微放松了点，笑着跟大家打了招呼，然后静静地听着她们谈论各自的工作生活以及家庭。
幸好楚清涵不在，姜烟如是想。
过了十来分钟，包厢门被再次打开，一阵冷风灌进来，姜烟冷的瑟缩了一下，回头就看到那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人。
她还是如当年一样，自带吸引别人目光的buff，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焦点。
孟繁一跟楚清涵一起进来，一眼锁定了人群中的姜烟。
“烟烟，你能来太好了！我本来要等你的，但是清涵学姐让我跟她去家里取酒，就给耽搁了。”
她一嗓子，成功把楚清涵的目光带到了姜烟身上。
姜烟感觉自己头顶有一道炙热的视线，看得她头皮发麻。
“都别站着了，大家坐下聊吧。我特意从家里拿了几瓶珍藏的红酒，今天各位都要尽兴。”
楚清涵的话跟圣旨一样，她一开口，众人纷纷落座，并且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把最显眼的位置留给了她。
即使她没来的时候，那个位置也不曾有人坐过。
孟繁一坐在姜烟旁边，侧着身子跟她说悄悄话。
“我刚帮你试探了一下学姐的态度，她好像还在等你，既然天意让你们重逢，你就不要犹豫了。”
姜烟笑笑不说话，双手局促的握着杯子。
要是她现在是个活蹦乱跳，身体健康的人，那她一定会跟楚清涵再续前缘，但……
她那样的天之骄女，值得更好的女孩，而不是她这么个时日无多的病秧子。
“清涵学姐，听说你在自家的公司上班，已经负责了好几个大项目了，真厉害啊。”
“你开玩笑呢，这可是清涵学姐，区区几个跨过的单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国
“那倒是，两年不见学姐好像变了很多啊。”
楚清涵端着酒，笑靥如花：“感谢各位今天给我面子，来参加工管系的毕业生聚会，我敬大家一杯。”
姜烟以茶代酒，也算是加入其中。
有人打趣她不喝酒，但没人为难她，再加上孟繁一帮她打圆场，很快这事就揭过了。
在过去的三年里，姜烟有很多忌口，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眼下看到美食，每样都想尝尝，把医生的叮嘱忘了个干净。
“这些你能吃吗？”孟繁一问。
姜烟夹了一块麻婆豆腐喂进嘴里，辣的脸上冒汗，但心里畅快。
“今天就破例一次吧，每天吃那些东西，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孟繁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阻止。
这些年姜烟发生的事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生病了，这三年都在治疗，所以饮食需要格外注意，但一次应该没关系的吧。
“姜烟，这三年你去哪了啊？所有同学都没你的消息。”一个以前跟姜烟关系还不错的女生问她。
姜烟看得出来她是关心自己，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搪塞道：“就是突然不想上学了，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这话倒真有几分可信度，以她以前的性子，做出这种随性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郭峰像个交际花一样，酒敬了一圈，最后把杯子举到了姜烟面前。
“姜烟，之前你说走就走，咱们也不说啥了，今天既然见到了，那老同学这杯酒你可不能不喝。”
孟繁一知道姜烟不能喝酒，伸手接过郭峰手里的酒，“烟烟身体不好，这杯酒我替她喝了。”
她一饮而尽，然后擦了擦嘴角坐下。
姜烟转头，用口型对她说“谢谢”。她的病，的确是喝不了酒。
郭峰不满的嘟囔了两句，没趣的走了回去。
“学姐，我总觉得你变得温柔了，以前一直冷着脸，我都不敢跟你说话。”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社会，楚清涵都不乏追求者，男女通吃。
这个一直说话的女生就是曾仰慕她的诸多男女中的一员。
楚清涵脸上笑容不减，道：“你叫李蔓是吧？”
李蔓连忙点点头，激动道：“学姐你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楚清涵轻抿一口红酒，语带笑意：“我记得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烟总觉得楚清涵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眼。
于是她越发沉默，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存在感。
吃了太多不该吃的，胃里翻江倒海。
酒过三巡，大家都没了束缚，告白的告白，化解恩怨的化解恩怨，就连孟繁一也跟以前自己看不惯的女生抱到了一起，两人又哭又笑，诉说着当时的年少不懂事。
唯二清醒的只有姜烟和楚清涵。
姜烟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转身走了出去。
她靠在角落里拿出一支烟，摸了半天没有打火机。
于是她将烟从嘴里拿下来，捏在指尖，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是楚清涵那张足以让日月失色的脸，还有她那句“我记得你们每一个人”。
很烦，不想看到她对别人笑。
“怎么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烟倏然睁开眼睛，那张日思夜想的脸近在咫尺。
她猛地窒住，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不想见我，所以才出来？”
姜烟握了握拳头，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学姐，有火吗？”
楚清涵眼里划过一丝异样，顺手取掉她手里的烟。
“不要抽烟。”
这对话，让姜烟瞬间回到五年前，刚进A大不久的时候。
那年九月，天气燥热，因为哥哥没来接她，她心里十分不满，看什么都不顺眼，但看到这个人清冷疏淡的眼神之后，她的心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耳边的嘈杂消失，只有她的那句“你是姜曜的妹妹吗？跟我走吧”。
于是她屁颠屁颠的跟在她身后，不问她要带自己去哪。
那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是她，天涯海角她都愿意。
“姜烟。”
楚清涵的声音打断了姜烟的游思，她回过神来，用以前那种玩世不恭的语气回道：“怎么了学姐？”
楚清涵皱眉，摸了一把她过短的头发，“怎么把头发剪了？”
姜烟进校的时候就有一头十分漂亮的头发，马尾高束，有一种莫名的英气。
明明她的长相是明艳妩媚的，但那种桀骜不驯的气质和随风飞扬的发丝，总给人一种飒爽的感觉。
那时候她曾问过，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头发，她说是为了父亲留的，因为母亲是长发美人。
她那么爱惜自己的头发，怎么舍得剪掉？
姜烟被她的问题问的一怔，随即笑着说：“学姐你不也不喜欢长发吗，还不是留了这么长？人总会变的，三年前的我不喜欢短发，三年后就喜欢了呢。”
楚清涵也怔了一下，随即自嘲道：“是啊，人总会变的。”
以前不喜欢笑，因为那人喜欢她就学着笑了，以前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因为那人总是朋友一大堆，她也慢慢的变得虚伪起来。
她只是，想留住她。
“姜烟，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楚清涵的声音不再那么平静，因为这个问题，纠缠了她三年。
明明都在一起了不是吗，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说不生气是假的，但看到她与从前大相径庭的模样，那股气只能自己憋着。
对姜烟发脾气，她楚清涵是做不到的。
向来如此，没出息。
不知怎么的，酒店的中央空调好像停了，姜烟没有穿大衣，冷的发抖。
“学姐，借我个怀抱吧，我好冷。”
楚清涵看着她削瘦的身子，忍不住动容，心里的气也消散了。
她向来对这个不乖的小孩没办法，除了纵容就是妥协。
她张开双臂，将姜烟揽进怀里，心里微微诧异。看着已经很瘦了，没想到抱起来更瘦，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这三年她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瘦成这个样子？
“姜曜是不是没给你饭吃，为什么会这么瘦？”
姜烟埋在她怀里，疯狂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哥哥没虐待我，是我自己不想吃。”医院的饭很难以下咽，她的那些营养餐更加难吃。
楚清涵收紧双臂，抱得更紧。
“烟烟，愿意跟我走吗，我来照顾你。”
姜曜那小子靠不住，还是得她亲自看着才能放心。
姜烟根本无法拒绝楚清涵的邀请，她知道自己拒绝不了，所以也没有纠结。
“好啊，我要吃很多好吃的，把学姐吃穷。”
楚清涵摸摸她的头，笑道：“求之不得。”
就让她自私这一次吧，就一次。姜烟攥紧楚清涵的衣服，眼神偏执。
两人手牵着手回了包厢，来迟的林玥看了，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红酒杯掉到地上。
“学姐，我来迟了，不好意思。”在众人看过去时，她立即调整了表情，笑着对楚清涵道。
楚清涵举起杯子，跟她示意了一下，“不算迟，正好跟大家好好玩玩。我们有事先走了，有空再约。”
众人一阵嘘声，郭峰有点醉了，挤到两人前面，看着他们相握的手，“学姐你果然还是没有逃得过我们烟烟的美人计啊，那个时候我就说你们会在一起，果然不出本山人所料。”
他拿起一瓶酒，倒进干净杯子里，对姜烟道：“烟啊，拿下学姐，你可是为咱们班争了光，这杯交杯酒你无论如何都得喝。”
楚清涵接过其中一杯，笑着吻姜烟：“你能喝吗？”
姜烟点头。
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她很高兴，如果喝了这杯酒她们真的能永远在一起，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孟繁一一听到有人要让姜烟喝酒，原本醉倒的人，蹭的一下从旁边的沙发上起来，扯住郭峰的领子，咆哮道：“都说了烟烟身体不舒服，有什么酒都冲我来！”
郭峰被衣领勒颈，差点背过气去，一把将孟繁一揽进怀里，不让她再咋咋呼呼。
姜烟看着那杯酒，鲜红的，像血液一样，夺命的刀。
但她不想让学姐不开心，好不容易她不计较以前的事，一杯酒而已，没关系的。
她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跟楚清涵喝了交杯酒，整个人都像踩在云上，有一种不真实感。
这真的不是她太过思念楚清涵，而做的一场梦吗？
林玥盯着两人，握紧了拳头，刚做的指甲被折断，疼痛让她克制住了把姜烟从楚清涵身边拉开的冲动。
凭什么，一个消失三年的人还能这么轻易的占据学姐的心，而她在学姐身边待了这么久，她除了工作上的接触，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姜烟比她强在哪里？！
两人喝完交杯酒之后打算离开，林玥出来挡在姜烟面前，对她道：“姜烟，怎么说也好久不见了，不跟我喝一杯吗？”
姜烟不懂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跟她喝酒，更想不通林玥竟然会拦她。
按理说她们两个喜欢同一个人，是情敌，以前在学校竞争也没少过，有什么非要喝酒的交情？
但是她就那样端着酒杯，挡在门口的位置，脸上也挂着微笑，表面上是没什么不妥的。
“她喝不了，我帮她喝。”
楚清涵伸手去接，被林玥轻轻避过，她笑得越发温柔，“学姐，我敬的是姜烟，你喝了算怎么回事啊？你要是想喝酒，改天我去你家咱们喝个痛快，反正我也有你家的钥匙。”
众人：“！！！”
怎么回事，林玥也把学姐搞到手了？！
姜烟心里一窒，刚想去接那杯酒，孟繁一猛地从郭峰怀里挣脱出来，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来。
“喝喝喝，喝什么喝，谁跟你有交情似的！”
孟繁一都不说帮姜烟带酒的话了，直接打翻了林玥手里的酒杯，拦在她面前，对姜烟道：“烟烟，你放心跟学姐过二人世界去吧，这里有我。”
对付小绿茶，她手段多着呢。
姜烟默默为她点个赞，然后跟楚清涵离去，气得发抖的林玥咆哮道：“孟繁一，你有病啊！”
孟繁一回头，不屑道：“谁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别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了，姐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林玥盯着她，眼睛都要滴出血来。她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孟繁一的事，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针对她，从上学的时候到现在，有孟繁一的地方她总会吃瘪，无一例外。
孟繁一冷哼一声，绕过她去找郭峰报仇了。
姜烟一出酒店大门就缩进了大衣里，挽着楚清涵的手，靠在她身上。
看着眼前模模糊糊的路，她自嘲一笑，什么时候这么柔弱了，不过就是一杯酒和一些忌食的东西而已，见效有这么快吗？
楚清涵敞开大衣，将她半个人塞进自己衣服里，关切道：“还冷吗？”
姜烟从衣领里探出头来，甜甜一笑：“不冷。”
楚清涵笑笑，在她头顶落下一吻，眼里情意翻涌。
失而复得，珍之重之。
姜烟跟着楚清涵回了她家。
她没有问楚清涵在做什么工作，但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买得起这么大面积复式公寓的人，应该挣得很多吧。
一进门楚清涵就将姜烟压在门上，迫不及待的吻了上去，在她唇上啃咬，似乎要把这么多年的份都补上。
姜烟对她予取予求，配合着她的动作。
“烟烟，别再离开我了，你不知道这三年有多难捱，我想你想得都快疯了。”
姜烟何尝不是呢，想得不行，只能看着她的照片度日。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两人滚在一处时，姜烟特意让楚清涵拉上了遮光帘。
“怎么了？害羞？”楚清涵声音带着调笑，似乎心情不错。
姜烟笑着回她：“是啊，我害羞。”
一夜荒唐，姜烟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天泛鱼肚白的时候，她才得以休息。
“学姐，你怎么不睡？”她抚着楚清涵的脸问。
楚清涵抓住她的手，在上面落下一吻，“我要看着你，万一你又逃了怎么办？”
姜烟往她怀里缩了缩，含混道：“不会的，剩下的日子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她陷入沉睡，思绪飘回了十九岁那年的夏天。
那个记忆里有蝉鸣，有烈日的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