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烟愣住,怔怔地看着萧瑾,突然发现她很陌生。
是今晚说起伤心事,才使得她变成这样,还是她本来就如此,以前只是在她面前伪装了自己而已?
惊讶之余,姜烟又生出了很多无力感。
萧瑾说得没错,她欠萧家一条命,无论如何都赔给他们,现在他们的要求只是让她嫁给萧瑾,这不算过分。
萧瑾看着脸上逐渐失去血色的姜烟,心里莫名烦躁,掀开被子翻身而起。
“你休息吧,我出去透透气。”
她鞋都没穿,赤着脚走了出去,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不断刺激着她的感官,萧瑾逐渐平静了下来。
当年的事发生之后,她比姜烟更早出国,却不是去读书,而是治病。
那段时间她得了很严重的狂躁症,每次想起小瑜倒在血泊中的样子,都想拿着刀跟那个保姆和姜烟同归于尽。
为什么她要把保姆放进来,为什么死的不是她,为什么她毫发无损,而小瑜却永远离开了她。
疯狂的想法过后,就只剩下无尽的后悔和自责。
姜烟没有错,小瑜也没错,错的是她,她没有第一时间上去把保姆的刀夺过来,她害怕了,她怯懦了,她后退了。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她没能保护自己的妹妹。
病情反反复复纠缠了她很多年,直到高中才稍微缓和,大学的时候她毫不犹豫选了心理学,不是为了看穿别人的想法,而是为了拯救自己。
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她的病已经好了,却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跟姜烟发了脾气,她应该被吓到了吧。
萧瑾站在二楼角落,指尖夹着一根烟,任由它燃尽,直到手指被烫到,才恍然惊觉自己而已站了这么久。
姜烟其实也睡不着,但她没有出去找萧瑾,而是坐在地毯上发呆。
门被推开,萧瑾打开房间的灯,姜烟一时不适应,伸手捂住了眼睛。
“你哭了?”萧瑾连忙上前,声音带着急切。
姜烟放下手,眼神十分认真地看向她,“萧瑾,跟我谈谈吧,说个除了结婚以为的条件,只要我能做到,我什么都答应你。”
萧瑾手指微屈,眼神瞬间低落了起来,“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不会跟我结婚?”
“是,我不喜欢你,所以不跟你结婚,这是对你最起码的尊重。”
萧瑾蜷起来的手指缓缓放开,随意地坐在床角,神情也恢复了正常。
“那就谈谈吧,我正好也想听听你跟秦以疏的爱情故事。”
姜烟松了一口气,神情也不那么紧张了。
萧瑾这么说就是有希望,只要拿出诚意,她应该不会为难她的。
两人谈了半夜,天亮的时候才休息。姜烟一觉睡到下午四点,还感觉精神不济。
萧瑾早已不知所踪,姜烟下楼时也没看到她,萧母见她如此,贴心解释道:“阿瑾去公司了,突然有急事要处理,她说你醒了就先吃午餐,晚上玫瑰餐厅见。”
姜烟尴尬一笑,道:“现在看来得直接吃晚饭了。”
这一觉睡得实在太死了,竟然连萧瑾起床的声音都没听到。
萧母笑笑,指了指厨房,“还给你蹲着银耳汤和燕窝呢,吃了再去。”
姜烟看着这个慈祥的妇人,心里一阵愧疚,低下了头。
“伯母,对不起,您对我这么好,我却这么不识好歹。”
萧母牵着她的手坐下,语重心长道:“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一开始我以为你能接受阿瑾,所以才极力撮合你们,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也知道你对阿瑾没意思,我要是再逼你,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听到这么善解人意的话,姜烟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红着眼眶抱住了萧母的肩膀。
“伯母,您放心,对我来说您跟我妈是一样的,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孝敬您。”
“这句话说到我心坎儿里了,我早就把你当成女儿看待,无论你跟阿瑾结不结婚,你都是伯母的女儿,这点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姜烟郑重的点点头,眼眶里的泪珠抖落下来,落在萧母的手背上。
“傻丫头,哭什么,你能跟我坦诚心事,我很高兴。不哭了,咱们去吃燕窝。”
姜烟点点头,破涕为笑。
吃完时间也差不多了,萧家的司机直接把姜烟送到玫瑰餐厅,她走进去,发现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
“欢迎光临,请问您是姜小姐吗?”
一位女侍者走过来,十分礼貌的问道。
姜烟点点头,女侍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露出八颗牙齿,“将小姐,请跟我来。”
姜烟跟着她往里走,看到每一个桌子上都摆着形象的玫瑰花,连脚下的路都铺满了花瓣。
走到尽头,窗户旁边的位子上坐着一个人,姜烟以为是萧瑾,打趣道:“你要不要这么隆重啊,不就一顿晚饭吗,搞得像要求婚似的。”
那人站起来,脸上带着紧张和局促,不似以往的淡定高冷。
姜烟的笑容僵在脸上,转身就走。
“烟烟,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姜烟的胳膊被秦以疏拉住,不得不被迫停下,她转身看着秦以疏,眸子里没有一点认读。
“秦影后这是什么意思,利用萧瑾把我骗到这里,就是为了搞这些花里胡哨的?那还真是遗憾,我跟萧瑾快要结婚了,你这些东西还是趁早收起来吧,免得我未婚妻看见了不高兴。”
秦以疏心里一紧,一把将姜烟捞进怀里,紧紧的抱住她,勒得她喘不上气来。
“烟烟,我错了,我应该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不应该瞒着你,再给我个机会,我一定好好补偿你,我绝对会弥补之前对你的伤害,求你不要离开我!”
深深恳切,字字深情,只可惜姜烟已经不是当初发着高烧还等她回来的那个傻子了。
“那好啊,那就来喝杯我跟萧瑾的喜酒吧,这样也算一笑泯恩仇了。”
秦以疏越听越心惊,更加害怕姜烟离他而去,手死死抱着她不放。
“不要,不要嫁给萧瑾,你都不喜欢她,嫁给她不会幸福的。”
姜烟就那么任由她抱着,眼神疏冷淡漠,好像说话的事无关紧要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她?萧瑾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关键她还非我不可,不会出去乱搞,怎么看都比你强了一万倍吧?秦影后,戏演多了就觉得自己是万人迷了,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是吗?不要把自己想得这么重要,这世上没谁离了谁活不下去,我爱你的时候全心全意爱你,不爱的时候也能立刻不爱,难道秦影后觉得,我会为你死心塌地这么久吗?”
秦以疏彻底慌了,声音都开始颤抖。
“对不起烟烟,对不起,我不应该做让你伤心的事,你能不能原谅我这次,就这一次?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有一丁点伤心,我用我的命发誓!”
姜烟还未说话,萧瑾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秦小姐,我请你来是想告诉你我跟烟烟要结婚的好消息的,你怎么对我未婚妻动手动脚的,这可不像正经人的做法。”
她走近之后,撕开秦以疏箍着姜烟的手,把姜烟拉进了自己怀里。
姜烟望向她,发现她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瞬间就明白了,配合的依偎进她怀里。
“哎呀,你怎么才来啊,我本来以为是你,满心欢喜的过来,结果谁知道是不想见到的人,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萧瑾脸色沉静,语气温柔:“对不起宝贝,我公司有点事,临时耽搁了,没想到秦小姐来的比我早。”
她意有所指,秦以疏难堪的同时,心揪成了一团。
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她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这样就不会看到这么让她难以接受的画面了
“秦小姐,坐吧。”
萧瑾拥着姜烟坐下,一副主人的架势。
秦以疏的眼神牢牢黏在姜烟身上,希冀对方能看她一眼,但除了一开始的轻蔑,她从未拿正眼看她。
这让她更加绝望,甚至觉得呼吸都困难,只是捂着嘴低低咳嗽,希望能多呼吸点空气。
姜烟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无论秦以疏是真的不舒服还是装的,她都不会关心一句。
既然她已经有南音了,那这些都应该南音去关心,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要不是萧瑾及时赶来,她都不会跟她待在一起,听她说完那些废话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如果说姜烟是事不关己,那萧瑾完全就是局外人,看着秦以疏难受痛苦,她甚至产生了一种看戏的感觉。
并不觉得她可怜,罪有应得罢了。
即使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会怜悯她,反而觉得她蠢。
有那么多的方法,为什么偏偏用嘴蠢的这种?
大和集团本来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是一个空架子罢了,只要足够有耐心,不出三五年必破产无疑,可秦以疏连太过急躁,非要用这种伤人伤己的办法,这才导致她成了现在这样。
只能说一句,活该。
“萧小姐,我想跟烟烟单独聊聊。”
现在的秦以疏已经没了半分骄傲,只有妥协和卑微。
萧烟转头问怀里的姜烟,愿不愿意跟秦以疏单独谈话。
姜烟笑得十分讥诮,落在秦以疏耳里,让她更加难过。
“啊?为什么呀,我为什么要跟她单独聊,大家一起聊不是很好吗?我跟她能有什么话说,再说了,我们单独聊天你就不会吃醋吗?”
萧瑾看向秦以疏,一脸无奈,“你也听见了,烟烟不愿意跟你单独聊,秦小姐有什么话还是当着我的面说吧。说实话,未婚妻跟别的女人单独谈话,我确实有点不舒服。”
姜烟笑了两声,好像是被萧瑾的话逗笑,又好像在嘲讽秦以疏。
她淡淡扫了秦以疏一眼,看到她眼里的隐忍和痛苦之后,愣了一下神。
换做以前,这种情况下她早就甩手离开了,今天到现在都还忍着,倒是叫她出乎意料。
“烟烟,我是为了给我父母报仇,才接近南音的,我要利用她获得大和最内部的情报,以此来实行我的计划,我本来准备跟你说,但是南音却把你骗到了酒店,让你故意误会我们,我对天发誓,我跟她绝对什么事都没有,我连她的手指头都明日碰过。”
姜烟“噗嗤”一声,笑得十分可爱。
她掀开眼皮,懒懒的看向秦以疏,眸中冷意更甚,“所以秦影后的意思难道是,她穿着性感睡意在你房间里,实在对剧本?她挽着你去萧家的宴会,其实是我眼瞎,还有那天在商场遇见,也是你迫不得已,所以才做戏?”
秦以疏抿了抿唇,心里越发难受,脸色有些发白,她知道把这些说给别人,别人也不会认为她是清白的。
但她真的没有碰南音一下,只要想起她是仇人的女儿,她就觉得恶心,后来她用手段让烟烟误会之后,就更加讨厌她。
“我真的没有跟她有过亲密接触,无论是在酒店里,还是之后被你看到的那两次,除了挽手,没做其他任何越轨的事。”
“原来在秦影后眼里,挽手不算越轨啊,那些怎么才算呢,亲亲抱抱举高高,上床?”姜烟说完,转头问萧瑾:“你会跟不喜欢的人挽手吗,会让她陪在你身边吗,会跟她共处一室吗?”
萧瑾勾起幸灾乐祸的笑容,回道:“那当然不会,我只让人亲近我,其他人连靠近我的机会都没有。”
姜烟挑挑眉,对秦以疏道:“听到了吗,这才是正确答案。”
秦以疏眼眶通红,终于落下泪来,当着萧瑾的面,可怜又卑微地说:“烟烟,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喜欢的我都可以改,以前那些我向你道歉,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求你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姜烟看到她的眼泪,心也揪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调整了过来,还是用漫不经心的慵懒语气,回道:“秦影后,眼泪留着拍戏的时候用吧,在我这里眼泪是不管用的。”
姜烟说完,萧瑾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顺便跟她调笑一番。
“你怎么这么说人家秦小姐呢,说不定这眼泪真是为你而流的呢?”
“是吗?那我谢谢她。”
比起她为秦以疏流的泪,她现在这种程度又算得了什么?
姜烟虽然并不是无动于衷,但也没有一丁点想要原谅秦以疏的想法。
就算她是为了给父母报仇,她跟南音在一起总是不争的事实,无从抵赖。
秦以疏听着萧瑾的笑声,终于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咳到最后,已经有种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但她什么都没说,猛灌了一杯水,稍微平复了一下胸腔里的刺痛,低下头听着姜烟跟萧瑾谈笑。
“你竟然睡到四点才起床,我十二点就去公司了。”萧瑾嘲笑姜烟,把她跟萧母的聊天记录拿出来给姜烟看。
姜烟按掉她的手机,争辩道:“那还不是因为你,起床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连你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萧瑾摸摸她的头,像哄小孩一样,“不气不气,明天起床一定叫你,一起吃午餐。”
“不需要!我今晚肯定回家,好好补个觉,跟你在一起觉都睡不好,现在眼睛还疼呢。”
姜烟是正常的吐槽,萧瑾却带着目的。她倒要看看,秦以疏能忍到什么地步。
秦以疏每听一句,心就痛一分,到最后已经疼得麻木了。
上次萧瑾说她跟烟烟睡在一起她还不信,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她们真的在一起了。
或许放手才是正确的选择吗?自己跟萧瑾争毫无胜算,未来只怕会更加没有优势,烟烟既然已经选择了她,那就祝福她们?
秦以疏一遍遍这样问自己,发现根本无法放手。这些年来,支撑她的就是父母的仇,现在眼看着就要大仇得报,身边却连个可以分享的人都没有,这难道是她注定的宿命吗?
看来小时候那个算命先生算的还真准,她果然是天煞孤星,这辈子都只能一个人孤单的活着。
她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就算短暂的得到,也会很快就失去。
十三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姜烟注意到秦以疏的脸色十分不好,脸上的笑容也沉了下去。
难道是故意用这副样子来博取她的同情吗?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秦以疏毫无血色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对姜烟道:“烟烟,我不会放手的,想让我放弃你,除非我死。”
她说完往推开椅子往前走去,刚抬步就栽到了地上,椅子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响声,吓得姜烟一个激灵。
萧瑾上前查看,利落的打了急救电话,同时在想,是不是玩笑开的太过了。
姜烟则站在萧瑾背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秦以疏,心里突然抽痛,这个女人以前多骄傲啊,对于不喜欢的人都不带睁眼瞧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脆弱,好像随时都会随风而逝。
她的骄傲呢?她的孤冷呢?怎么都不见了?
救护车来的很快,姜烟跟萧瑾跟着上了车,毕竟人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晕倒的,她们有义务知道她是否平安。
更何况秦以疏身份特殊,要是身边没人可能会出事。
医生为秦以疏做了全面的检查,说没什么大碍,只是长时间熬夜,再加上饮食不规律导致,住院养两天就好了。
姜烟看着病床上唇色苍白人,转身走了出去,萧瑾跟上,问道:“是不是觉得她挺可怜的?”
“不可怜。”
她的脸色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眼神却很冷,仿佛凝着霜。
萧瑾其实都明白,姜烟是在纠结,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原谅秦以疏,心里却放不下。
女孩子嘛,总是感性大于理性的。
“如果你想留下的话,就留在这里照顾她吧。”
姜烟斜睨她一眼,不耐烦道:“啰嗦!”
随后加快步伐,往电梯走去。
谁要照顾她,又不是什么要死的大病。
当时她发高烧住院的时候,她还在跟小情人你侬我侬呢,谁管她了?
想到这里,姜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也沉了下去。
萧瑾挑挑眉,跟上姜烟。
看来秦以疏想得到烟烟的原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