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图知道,她每次心里不耐,都会自称妾,称他为王上。赫图眼里暗下,抱她的手收紧,不再逼问她,抬步回了屋。
慕晚晚等到柳香回来,柳香把正厅的事与她全部说完,慕晚晚眼底失神,李胤能这么说,定是不放过她了。长姐又素来宠爱自己,听了这些话,心里该有多难受。
慕晚晚此时已穿好了衣裳,她起身下榻,问柳香,“阿姊现在在哪?”
柳香道“奴婢刚才听说大姑爷回来抱着大小姐回屋子了。”
慕晚晚忙碌的动作顿住,看了眼那裂成两半的木雕,道“算了,等大姐夫走了再去吧。”
李胤离开慕府,回了宫。他脸黑着,神色十分不好。换了衣裳后去了试炼场,当初他在这赢了西南的六王子,她在远处看着,李胤心里有几分得意尚在。
时至今日,李胤不得不再重回心境,慕朝朝的话撕开他一心遮掩的事实,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里。
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而那个女人始终被迫接受,抽身离开,他再不会如当初洒脱,而她却毫发无伤。
李胤从未想过,自己能拿刀上杀场,能提笔掌乾坤,却败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当时他能嘴上说狠话,可试问,若是她真要以死明志,他还能这般心狠吗?李胤双拳打在木桩上,动作如雷霆疾驰,迅如闪电,直至双拳都磨出了血迹,他亦是没停下来。
夜里,乾坤殿的灯依旧掌着,李胤这次叫人拿了上好的木材,在案前细细地雕刻,雕了和上一个一模一样的小人。她可以弄坏一个,两个…他亦可给她再雕上更多。
三个时辰后,案上出了一个木雕小人,一对儿男女紧紧相拥,是极为恩爱的夫妻,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李胤拂去袖上的木屑,把刀放在了案上。
门外有脚步声过来,李胤抬眼看到来人后又淡淡地收了回来。
岁岁双手端着养心茶放在案上,刚要像以前一样到他身后,就听座上的人道“今夜不必了,明日朕派人送你回太师府。”
岁岁面色顿住,呆呆地看他,比划出按揉地动作。
李胤明白她的意思,轻嘲了下,“她若是有心,不必跟你学,早都会了。”
可笑的是,她对自己从来就没有过心。
李胤垂头用干净的衣袖擦了擦小人的边角,放了话,“朕会答应你过从前的日子,你以后不必再进宫了。”
岁岁看他神色专注,一直停留在那个木雕小人身上,不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没等到夜里,慕朝朝就过了来,慕晚晚心虚地叫她,“阿姊。”
慕朝朝看她时有气也有心疼,终究是自己心疼的妹妹,她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你放心,阿姊定不会让你留在长安受委屈的。”
慕晚晚不用听柳香的传话也知,李胤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是大昭的皇帝,漠北依附大昭为臣,这哪是长姐能够左右的。
慕晚晚乐观地劝她,“阿姊不用太过忧心,晚晚听说他前不久宠幸了一个哑女,谁知他会不会等晚晚腹中孩子出生,就厌恶晚晚了呢?”
慕朝朝心里清楚她是在安慰自己,回她笑了笑,但这笑颇为牵强。
“你跟阿姊说实话,你和那位究竟是怎么回事?”慕朝朝问她。
慕晚晚并不想说,说了只会徒增长姐的烦忧与愧疚,她做似撒娇道“阿姊别问了,你也知道那位想得到什么哪里会需要理由?”
她不愿多提,慕朝朝不想让她无端烦扰,便没再多问,两姐妹互相依偎,却各怀心事。
慕朝朝这夜本要陪着慕晚晚一起睡,被她赶了出来,“阿姊还有大姐夫,晚晚哪能一直霸占着阿姊不放?”
慕朝朝被她推出了屋子。
回屋时,赫图正沐浴完从净室里出来,慕朝朝想到后午对他态度有些不好,此时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怔怔地看他,打着腹稿想着要说的话。
赫图先道“我有事和你说。”
慕朝朝微顿了下,随后应声,“好。”
赫图走近几步,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时,他开口,“我昨日去找了李知。”
慕朝朝心里想,也就只有他敢这么光明正大地直呼镇南王李知的名讳。
她微哑,当初正因李知他二人才心生隔阂,后来他的每一次生气都是因为李知。
赫图双手环上她的腰,接着道“我把他给打了。”
慕朝朝“…”
“他已答应我,以后都不会再来找你。”他手收紧慢慢把慕朝朝抱到怀里,“朝朝,按中原习俗来说,我是你的夫君,你尽可信我。”
慕朝朝轻轻点头,终于回了声,“我自然信你。”
赫图又道“你父亲的事我都知道。前朝先帝于慕家有恩,你父亲能不顾皇上震怒而庇护于先帝遗孤,这是恩义。我并不怪你。”
听此,慕朝朝猛地抬头看他,她以为这件事自己瞒得很好。父亲心始终忠于前朝她亦是知道,这件事她也考量许久,才应下父亲。但未免牵扯上赫图,她不曾提过一字。他竟然都知道,还没有对自己说过。
赫图继续开口,“你不愿对我说今日发生的事,我尊重你,不会派人去打探。但若是你走投无路,不要忘了还有我。”
除了那次他把她从马车里抱她回来,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还从未与她表露过别的心迹。
诚然在她初初嫁到漠北,赫图一直都是一个随性之人,身边女人从未少过。慕朝朝费尽心思才得他信任,二人有过情浓的一段日子。但不论从前还是现在,慕朝朝都从未把自己的心交出去,她一直清醒,利弊相权,在她心里,所爱的只有二人,一是她父亲,另一就是晚晚。于赫图,她从没倾心待过。可是这夜,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对他的感情。
慕朝朝眼眸微动,她张了张口,落下声道“等我想好如何说,就告诉夫君今日的事。”
赫图听到她这声夫君,心里仿若被人轻揉了一把,无比熨烫,但又听到后一句话,那蓝色的眸子刮过一抹黯然。
他微低下头,慢慢解了她的衣裳。
屋中人影交叠,时而有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传出。
漠北人马已到了长安三日,第三日就是朝贡之宴。
漠北王上同王妃一起到宫中赴宴。一同朝贡的除了漠北藩王还有南洋小国的国主。慕晚晚也收到了邀帖。慕朝朝并不想让她去,但慕晚晚知道,李胤想做的事她若是擅自违背,吃苦头的只能是她。
慕晚晚这次席位离李胤更近,而且这位子原本是妃子才做,其中有些暗指意味。
她明白这里的意思,不自在地往一侧挪了挪,李胤来得早,抬眼就能看到她的小动作,面上不动声色。
宫宴开始,慕朝朝坐得离慕晚晚远,眼睛却始终没离开她。她能注意到李胤看着晚晚的眼神,戏谑又宠溺,明明是对晚晚还正在兴致上,哪里像是会轻易放手的样子。
慕朝朝心里装着事,她可以在漠北心思玲珑地对付赫图的妾室,可是带着私兵杀敌战场,然遇到这位心机深沉的皇帝,慕朝朝心里全然没有几分把握。
她之所以不告诉赫图这件事,除了顾及晚晚的颜面,还有就是因为漠北老王病危,其他几个王子对王位虎视眈眈,她决不能因为这些私事得罪李胤,连累赫图。再加上淮州藏匿的前朝遗孤,慕朝朝心里更没几分把握,李胤不会把此事轻拿轻放,故作不知。他定然还留有别的手段。
漠北朝贡之后,到了南洋小国上前。南洋来的使臣是新上位不久的年轻国主,中原名为南哲。
南哲上贡的除了金银财宝之外,还带了一个蒙面女郎,女郎纱衣避体,欲露不露,眼眸魅惑,极为诱人。
殿里男席一侧眼里已是起了兴致。
赫图坐在下首位上,眼神都没瞥向那,自顾自地喝了盏酒水。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他眼睛飞快地抬起,正与对坐的慕朝朝对上,赫图湖蓝色的眸子里映出些许的笑意。慕朝朝很快别过头。
南洋女郎一舞过后,做大昭宫礼福身。南哲道“吾皇,此女中原名为山芙,是小国第一美人,为表臣下诚心,特意来此献给吾皇。”
话落,殿里人像是确认心思一般了然。
慕晚晚眼晃了晃,偷偷看向上首的李胤,却不知李胤亦是在看她。对视上后,李胤似是对她轻笑了下,慕晚晚撇撇嘴,垂下眼。
南哲说完后,跪拜的山芙又风情万种地看向那高位的人,她来自异域,样貌与中原的美人极为不同,即便是做不了中宫皇后,留下来做妾室嫔妃,时而玩弄一二也不无不可。在座的人无一不认为皇上会收下这个异域美人。
李胤薄唇轻启,正要开口,下首的卢林突然起身,“皇上,南洋国主亲自来我朝朝贡,可见其心之诚。为表我朝友好,老臣谏,皇上可收此女入后宫,以示我朝天威。”
卢林其人是谁,殿内无人不晓。他是在大昭未建立,就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出谋划策的军师。其他人在朝中劝谏,皇上自有决断后不会听,但若是卢林亲自出口,皇上回转的余地会有十之八九。
而现在卢林当着满朝王公侯爵和异域小国的面劝谏,这个颜面,皇上不得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