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离开后,颜伊整个人还是一直愣愣的,两只手偷偷在桌子底下攥着厉枔的手指,没有任何反应。
刚才因为厉枔要签字,只能空出一只手给颜伊,现在他几根手指被颜伊的两只手拉开,分别攥着,居然攥得他都有些疼了。
“颜伊,颜伊?”
他连着叫了颜伊好几声,好像也没能把颜伊的魂叫回来,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头被掰得更疼了。
“怎么了?”他那只还空着的手摸了摸颜伊的额头。
“……啊?”
额头上温热的触感才总算让颜伊回了点神。
感受到厉枔被自己攥着的手指头微微往回抽了抽,他才反应过来,厉枔的手指头都快被人拉变形了。
“对不起,枔哥……对不起……”
他赶紧松了劲,双手把厉枔的手捧到嘴边,又吹又揉。
看着颜伊低着头那股紧张劲儿,厉枔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也没这么夸张。”
“只是……我以为……”
“你应该会高兴的。”
“高兴?”颜伊终于停下了手边的动作,抬头看着厉枔,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枔哥……我高兴……但我……”
说着他抓起厉枔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你打我两下吧!我好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警方对DM和边向文的初步调查已经差不多有了结果,边向文将面临公司账目造假、偷税漏税、洗黑钱等多项罪名的公诉。
现在案件还在证据收集,汇总整理的阶段,但他本人已经对所有犯罪行为供认不讳,没个十年八年大概是别想出来了;其他相关人员,包括公司财会和张东平在内的所有涉案人员也一并落网。
甚至就连涔涔之前在威逼利诱下,诬陷厉枔的事都被一并被查清。
由于在那次造谣诬陷的时间中软禁过涔涔几天,所以边向文还涉嫌了非法限制他人自由的罪名。
而因为诽谤罪,涔涔也会面临一段时间的拘役管制,厉枔甚至是颜伊都可以提出附带民事赔偿。
刚才,厉枔签的就是一份放弃民事赔偿的谅解书。
不存在原谅,也不是要替颜伊做决定,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之后只要警方在案情通报里还原事实的真相,还他和颜伊一个青白就够了。
本来他也不缺那点钱,现在只希望一切早些结束,好让颜伊可以尽快和之前的所有的黑暗阴影都划清界限。
一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根本不值得他和颜伊继续消耗时间和精力。
哪怕只是抱在一起蒙头睡大觉,两个人窝在沙发里发呆一整天浪费时间,也比靠近这些污糟的人和事被影响心情要强。
既然连涔涔的事都一并处理了,警方对于案件的调查应该算是细致而且全面的,不过今天的对话中,警察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厉枔的怀疑。
警察今天到访的主要目的,只是因为在调查中,边向文虽然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只要涉及幕后洗黑钱的利益团体,就立刻封口,半个字也不肯说,只反复说自己要见厉枔。
边向文没有什么亲戚,说得上的朋友,像张东平这种的,现在也差不多都进去了,生意上的伙伴更是唯恐避之不及;没有什么人能劝劝边向文坦白从宽,亲情攻势这些东西。
警察来问厉枔自己的意见,愿不愿意去见边向文一面,劝他交代出背后真正的主脑,争取减刑。
也就是说,大概率来讲,厉枔算是顺利过关了。
虽然在一边旁听了厉枔和警察的全部对话,但颜伊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那可是边向文啊——”
诡计多端,阴险狡诈,自私自利。
“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认输呢?”
“那不然呢?”厉枔反问道,宠溺地笑笑。
他反手扣住颜伊的腕子,阻止了对方继续用自己的手拍脸的傻动作,一把将人拽进了怀里。
“连你都不知道我报警的事情——”
边向文自然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哪里有时间去准备那些阴谋诡计。”
所有问题看似尘埃落定,可在厉枔一番解释后,颜伊好像也并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那……枔哥……”他拽了拽厉枔的衣角,让对方低下头来看着自己,“你之后……”
“打算怎么办?”
案件关于涔涔那一部分,厉枔和颜伊都算是当事人,而且厉枔还是举报者;但警察今天来,除了通报案情进展,主要还是询问厉枔的个人意见,愿不愿意去看守所劝劝边向文。
毕竟这不算必须履行的义务,还要尊重当事人的态度。
当时厉枔只是写了一张字条给警察,算是他给边向文的信,对于自己是不是会进看守所见边向文,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虽然边向文已经沦为阶下囚,无论是不是配合调查,都会面临漫长的刑期,很难再作出什么妖来;但只要想到厉枔会去和边向文见面,颜伊还是觉得心里毛毛的。
边向文这种神经病会乖乖就范总是显得不那么合理,他有种担心对方是不是憋着什么大招,准备跟厉枔同归于尽的错觉。
但又不能否认的,他觉得厉枔会去。
毕竟说到底,边向文这种小喽啰只是那个庞大的洗黑钱集团手里的一把刀,如果背后的大佬不真正的拔除,还有有更多的“边向文”,迫害更多的“厉枔”。
颜伊认识的厉枔,不是一个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袖手旁观者。
“你是想问我,会不会去见边向文?”厉枔敏锐地反问道,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不会。”
“我不会去见他。”他肯定道:“多恶心啊。”
“……啊?”颜伊愣了两秒,“我以为……”
“开个玩笑。”看着颜伊傻乎乎的样子,厉枔忍不住捏了捏对方的小脸,“不过我真的是不会去的。”
边向文追求厉枔,或者说是原主,手段用尽,肮脏下作;就算上辈子他得到了原主,也从来没有珍惜过,推人出去顶罪时,连眉头都没有皱过。
这种感情与其说是爱,不如说只是一种征服欲罢了。
他只是想要攀折原主那朵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让一切看起来不可能的人雌伏在他的身下。
“他爱的从来就只有他自己,根本不是我——”厉枔解释道:“又怎么可能听我劝?”
“你刚才不是问我——”他接着问道:“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认输吗?”
颜伊点点头,呆呆地“嗯”了一声。
“现在他想要脱罪是不可能的,但想要少判几年,倒不是不行。”厉枔解释道:“就拿涔涔的事儿来说吧。”
“他全程躲在幕后,就算有授意,但实质上的事情什么都没参与,其实应该是早就想好了,如果我愿意服软,或者有一天事情败露——”
“不管是面对大众还是我,他都可以把责任推给别人,轻轻松松地把自己摘出去,留下转圜的余地。”
“我猜,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应该没有留下什么可以直接指向他的证据。”
“所以就算别的事情撇不干净,但至少这件事上,他要完全推给涔涔,或者推给张东平,应该都是不难操作的。”
“虽然诽谤造谣不是什么重罪,但他身上官司不少,到时候宣判是要数罪并罚的,能少一条,就能早点出来。”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非但没有,甚至边向文还主动地认下了全部罪行,不然很多事警方可能也并不能这么快查到——
除了他背后的“金主爸爸”。
“他既然进去了,就必然不可能全身而退;既然不能全身而退,那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判得越久越好。”
“因为他已经得罪了真正的幕后黑手,出狱,只怕会比坐牢更可怕。”
厉枔接着解释道。
“警察要我劝他,配合调查,争取减刑,但一来他根本就不想减刑,二来他也不是真的喜欢我,根本不可能听我劝——”
“我干嘛要去对着那张脸恶心自己?”
“那他为什么一定要见你啊?”颜伊不解地问道。
“你不知道吗?”厉枔故作神秘地反问道,看着颜伊呆呆的,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自己,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
“我也不知道。”
“边向文他有病,这里——”说着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不正常。”
“我们为什么要去了解一个因为犯罪被关进监狱的疯子想要什么。”
今天厉枔的心情似乎很好,连着开了几个玩笑逗着颜伊。
事实上之前几天两个人看似平静地呆在酒店,默契地不提起这件事,多少都是不想让对方担心。
颜伊现在也总算松了口气,被厉枔逗得蹭对方胸口撒娇。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他写信啊,我吃醋了!”
刚才警察在时,他也不好意思跟厉枔太亲近,拉个手都要紧张地躲在桌子地下,的确是没看见厉枔在纸条上写了些什么,心里一直惦记到现在,说着干脆抬头在厉枔锁骨上咬了一口,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