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东伟拿行李的间隙,夏希乐仰头看了看这栋——
高四层,破旧又杂乱,做饭得在走廊的筒子楼。
心里诚恳道:怪不得沈琳对海市那么嫌弃。
住惯了家里宽敞明亮,大到能跑马的大屋子,再住这种在家里放个屁隔壁都能听到声的筒子楼,心态真的很容易崩。
但让夏希乐看不过去的,不是她的嫌弃,也不是她把钱拿去给娘家和赵家华,而是夏东伟这些年一直住在她百般嫌弃的房子里,她却从未心疼过。
说到底,她的心从来就不在他们父子身上,只是他们身处其中看不清楚罢了。
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他马上就能给爸爸买新房子新车子,让沈琳自个后悔去吧。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夏东伟弯下腰摸了摸傻乐儿子的脑袋,好笑道。
夏希乐笑眯眯道:“想到开心的事了。”
“什么开心的事?跟爸爸说说,让爸爸也乐呵乐呵。”夏东伟一边询问一边招呼宁轻跟上,“小心脚下,别拌着了。”
宁轻跟在后面‘嗯’了一声。
夏希乐得意道:“就不告诉你。”
“还会卖关子了啊?”夏东伟笑道,不过倒是没再追问。
有人看到夏东伟带着两孩子上楼,目露精光的凑过来想要打探什么,但都被夏东伟不动声色的给推了回去。
跨过走廊上杂七杂八的东西,终于到了夏东伟的房间。
因为有沈琳的话做铺垫,所以夏希乐和宁轻对夏东伟的宿舍都没抱什么希望,以至于真进门之后,看着只有十来平的简陋宿舍,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房间里就一张床一套书桌椅,外加一个小衣柜和一个小橱柜,还有一张小圆饭桌和两个小板凳,再有就是门边堆着的一小堆蜂窝煤。
东西很少,却收拾得很整齐。
夏希乐放下背包,四处转了一圈,然后问道,“爸爸,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不是。”夏东伟说。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让孩子跟他住在这里,毕竟地方虽然小,但不用房租,而且上下班也方便。
至于辛苦,这年头谁家不是苦过来的,受这点苦算什么?
但被沈琳控诉了一通,他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这样的日子。
更何况他也舍不得让两孩子跟着他在这挨挨挤挤过苦日子。
“过几天爸爸就去找房子,找好了就搬家。”
“哦。”夏希乐皱了皱小眉头,其实按他的想法,是直接卖邮票买房。
但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没法解释他是怎么知道邮票很值钱这件事的。
倒是可以推说是在村里听到的,但夏东伟肯定会追问,之前为什么不说。
而且说了这一个谎,还不知道后面有多少个谎等着他去圆。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得找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不过想一想,好像也没那么急。
毕竟就算买了房子也还要装修通风什么的,没有小半年下不来,所以先租个房子过度一下也没什么。
谁让他哥哥是小仙女呢,可不能受罪。
想到这,夏希乐忍不住眯眼笑了起来,“那爸爸,到时候我和哥哥陪你去找房子。”
“好啊。”儿子要帮忙,夏东伟当然乐见其成。
“不过在此之前,得把你们俩的学校给搞定了。”
你们俩?夏希乐不解的蹙起小眉头,宁轻上学可以理解,他又没到年龄。怕夏东伟记错了,他提醒道,“爸爸,我才五岁,上不了学。”
夏东伟:“你要上的是幼儿园。”
“幼儿园?”
“对。”
说到这,夏东伟突然想起来,夏希乐可能不知道幼儿园是什么。
他就笑着解释道:“幼儿园就是7岁以下小朋友去上学的地方,小乐马上就五岁了,可以上中班。到时候会有很多小朋友和小乐一起玩哦。”
不是。夏希乐懵了,所以他要和一堆真正的小萝卜头待在一起吗?
稍微回忆了一下上一世见到的幼儿园的情景,夏希乐有种立刻遁地逃走的冲动。
总之,他不要去!!!
只是夏东伟解释完后就忙起了别的,他翻出一块干净的抹布,把两张小板凳擦拭干净,然后招呼两孩子过来,“你们先在这坐一会,我打点水回来擦一擦,收拾一下屋子。”
宁轻立刻走了过去,“我帮忙。”
“我也帮忙。”夏希乐瞬间忘了幼儿园的事情,不甘示弱的‘蹬蹬蹬’跑过去。
“可以。”夏东伟本身就不是那种不让孩子干一点家务活的家长,刚让他们坐着只是怕他们坐了两天火车累了,现在既然他们自己提出要帮忙,那当然没问题。
“爸爸去生炉子烧点水,一会你们把桌子和床擦了。”
“好的哦。”夏希乐亦步亦趋的跟着夏东伟出门,“那爸爸我能跟你学生炉子吗?”上一世他一直待在南方,所以没有用过炉子。
“当然可以。”夏东伟说。
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四楼住的又基本上都是单身汉,所以一个人都没有,倒是不会影响到别人。
夏东伟拿开盖在炉子上防潮的东西,又用锅装了水回来,最后从屋里拿了蜂窝煤出来才开始点火。
“先放点小木块,再用废报纸引火,等小木块烧起来后再把煤球放进去。最后再把挡风板放下来,这样就可以了,懂了吗?”
“懂了。”夏希乐点头。
“小宁呢?”夏东伟回头问默默站在后面看的宁轻。
宁轻点头,“嗯。”
夏东伟笑,“那以后生炉子的活就交给你俩了,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知道!”夏希乐奶声奶气的回答。
“真乖。”夏东伟夸赞道。
见有时间,夏东伟又趁机和他们说了一下他的单位名称和地址,还有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都背熟了啊。”
“在海市不比家里,如果在外面和爸爸走散了,就站在原地不动,等爸爸去找你们。如果是自己一个人迷路,就找警察叔叔,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小乐知道怎么分辨谁是警察叔叔吗?”
“知道,他们都穿着警服的。”
“对。如果实在没有见到警察,那就去大的商店,邮局和银行也可以,然后请里面的叔叔阿姨帮你报警。还有……”
夏东伟谆谆教诲的话就犹如山林中的涓涓流水,缓缓的流淌在夏希乐的心上。
原来,这就是被人呵护着长大的感觉。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拉着他的手,手把手的教会他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活。
夏希乐垂眸敛去了眼中涌动的水光。幸好,他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辈子,谁也别想再陷害他爸爸。
他一定会让他长命百岁。
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阻止爸爸辞职,然后再把那个陷害爸爸的人找出来。
想到这里,夏希乐不免问候了自己两句,上辈子宁轻告诉他真相时,他怎么就不多问几句,最好是问清楚人名呢?
失策了。
不过没关系,他一定会把那个让他爸爸以死明志的人找出来。
他最好没有坏心思,否则,他不介意提前送他走。
等水烧好,三人合力把房间擦拭了一遍,原本因为大半个月不住人而落满灰尘的房间顿时变得窗明几净起来。
夏东伟又拿了新床单和被子出来把床铺好,怕两孩子冷,他还多铺了一层被子。
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夏东伟满意的拍了拍手,“好了,在搬新房子之前,这就是咱们三的房子,咱们三的床了。”
“那我要睡中间。”夏希乐举手,“我要左手哥哥,右手爸爸,享齐人之福。”
夏东伟被逗得哈哈大笑,“行啊。那明天也让爸爸睡中间,爸爸也左手一个儿子,右手一个儿子,也享一下齐人之福。”
“不行哦。”夏希乐坐到凳子上,晃荡着小短腿道,“我要贴着哥哥,所以你只能一边两儿子,不过你可以选左手或者右手。”
夏东伟顿时哭笑不得。
他假装不满控诉道:“所以你只想贴着哥哥,不想贴着爸爸,是吧?”
“当然不是啦。”夏希乐说。
“就因为也想贴着爸爸你,所以我才要睡中间的。但是吧,我睡中间,你又有意见,所以我也没的办法了。”说着还摊了摊手,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夏东伟转身过来,‘狠狠’的捏了捏儿子的脸,“臭小子,有了哥哥忘了爹。”
“哪有哦!”夏希乐笑嘻嘻的往后躲。
“好了。”夏东伟拍拍他的脑袋,问,“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夏希乐说。
“小宁呢?”
“随意。”
“行,那我看着买。”
夏东伟就出去打包了好几个菜回来。
来海市的第一晚,三人吃了一顿异常丰盛的晚餐。
吃饱喝足,早早的睡下。
一夜好眠!
翌日,
夏希乐醒来时,外头已经艳阳高照。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屋门锁着,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爸爸和哥哥呢?他疑惑的挠挠头,困意袭来,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等了一会,依旧没见人回来,夏希乐瘪瘪嘴,竟然丢下他跑出去,真是太过分了!
突然想到什么,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而此时,被惦记的夏东伟和宁轻刚买好早餐。夏东伟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揽住宁轻的肩膀,带着人往回走,“走了,回去。”
“也不知道臭小子醒了没有。”
宁轻偏头看了眼自己肩膀上的手,眉头蹙了下,很想把手拍开。但最后他什么也没做,只抿抿唇,道:“不知道。”
“哎,你不多关心点小乐吗?”夏东伟低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小孩,故意逗他道,“小心以后小乐喜欢我多过你。”
“无所谓。”宁轻说。
因为不管话说得多好听,也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外人多过喜欢自己的亲爹。
“真的?”夏东伟反问。
宁轻敛了一下眉:“嗯。”
夏东伟若有所思,看来少年还是没把他和夏希乐当成可以肆无忌惮玩笑的亲人,夏东伟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他知道他们该给宁轻多些安全感,但宁轻实在是太敏感了,而且在做人处事上也不像一个十岁的小孩,反而更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你永远看不到他失控。
所以每每看到他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处看书,夏东伟都会生出一种这人已经成年,可以独挡一面的错觉。
以至于他想做些什么都无从下手。
可实际上,他才十岁。
还在上小学的年纪。
他应该和小乐一样,肆无忌惮的和大人撒娇,呼朋引伴打打闹闹。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师姐不让宁轻跳级的决定。
即便他已经学完了小学课程,也要让他按部就班的念书。
因为如果连这都剥夺了,宁轻就真的没有童年了。
原本被宁轻说动,让他跳级的决定在这一刻变得松动。
他轻咳了一声,有些心虚道:“小宁啊,我刚刚想了想,我觉得你还是按照之前的进度,继续读三年级下学期比较好,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怎么样,宁轻想说。
但他尴尬的身份不允许他反对,他眨了下眼,敛去了眼中涌动的情绪,尽量平静道:“为什么?”明明已经答应,为什么要反悔?
“这事怪我。”夏东伟语气懊恼道,“你妈妈临走前交代过我,一定要让你按部就班的念完小学,最近事多我就给忘了。刚刚突然想起来,所以……”
夏东伟捏捏宁轻的肩膀,试探道:“那毕竟是你妈妈留下的愿望,不如我们就遂了她的愿?”
听到是妈妈的遗言,宁轻一点意外都没有,因为他以前提过很多次要跳级都被拒绝了。
虽然定下的事情不到半小时就被推翻,心里很不爽,但那毕竟是自己母亲做的决定,他再不爽也不能说什么。
他点点头,“好。”
“乖啊。”事情顺利,夏东伟的手忍不住从肩膀移到脑袋上,使劲揉了揉,安抚道,“多读两年小学也是好的,正好帮夏叔看着小乐。不然他那调皮捣蛋的劲头,我怕他把学校拆了。”
头上触感强烈,宁轻终于受不住,挥开头上的手,语气里罕见的带着满满的嫌弃,“不要揉我的头。”
夏东伟一怔,他低头看了看被挥开的手,顿时不干了,“嘿!我就要揉。”说着直接上手。
“想揉就揉!”
“……”
不是!宁轻懵了,他很想问问夏东伟,您知道您今年贵庚吗?
怎么比小屁孩还幼稚?
半响,宁轻涨红脸,抱着脑袋跑开。
同时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怪不得小屁孩那么能闹腾,合着全是遗传。
夏东伟看着跑远的身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才像个小孩子嘛。
只是回到家,夏东伟发现自己乐极生悲了。
因为他一推开门,就见夏希乐面对着大门,抱臂坐在凳子上,小嫩脸因为生气而紧紧绷着,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坏了!
夏东伟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