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果然,到二楼的时候,突然,老太婆吹了一口哨子!
所有道士一下子绷紧了身体,处于警戒状态。
为首的道士听老太婆说了什么,大声喊:“祭品和容器就混在这里,给我搜!”
他们怎么知道的?
“给我堵住门口,不要让他们逃走了!”老太婆命令道。
眼看着就要搜到我们了,忽然听到一声响动,整个走廊都弥漫在雾气中。
狭窄的走廊挤满了人,一下子变得一团混乱。
还没来得及思考,我就被捂住了口鼻。
我被拖进了房间,房门就在跟前,被轻声阖上了。
我挣扎着,企图咬对方的手。
对方捂住我的嘴巴,让我看他。
竟然是荣叔!
他把子夜也拖进来了。
确认我不再惊慌后,他放开了我。
他道:“周小姐,小少爷,不要害怕,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我警惕地说:“我看过您的手记,您最后是如何处理的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最后应该是变成了殷家的共犯,杀掉了子夜吧?您让我们如何相信您?”
他激动了起来:“我没有杀害小少爷!因为——就连那些人也搞不清楚鬼和人的区别,而小少爷从小就患有怪病,成为祭品后处于阴阳两界之间,变成了非人的兽化状态,没人见过那种状态——所以,我就骗他们,说我杀了他!但我没有!我没必要听他们的话,让自己变成罪犯!”
子夜冷静地说:“相信他吧,如果他想害我们,不管这件事就好了,何必多管闲事。”
我继续问荣叔:“可是,您为什么要帮我?我只是个外人,如果殷子雅成功获得了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死了,您的大小姐复活了,小少爷也重归自由了,这不是一箭双雕的事情吗?”
子夜:“姐姐!”
我打断了他:“我想听荣叔的答案。”
荣叔叹了一口气:“我看着大小姐长大,没错,我很珍惜她,她是我们殷家的掌上明珠,但是如今的她已经变成了怪物,罪恶深重,我不能袖手旁观地看着她继续犯错。至于小少爷,如果周小姐你的灵魂死掉了,□□被大小姐占据,我想,他也是活不下去的。”
荣叔彻底打消了我的怀疑。
子夜冷静地问:“你要如何帮我们?”
荣叔:“首先,我不建议你们逃,你们应该直接面对她。就算你们成功逃出这栋楼,却会发现,依然没有信号,也打不到车,无法求救,最后又被捉回来。”
子夜:“只要今晚抓不到我们就可以了。”
荣叔:“唉,小少爷还是太天真了,15号半夜无法施法,可以16号,可以17号。只是15号阴气更足而已。”
我:“那要如何面对她?”
荣叔:“就算强悍到可怕,残忍且无情的怪物,也是有弱点的,那可能只是个非常小的机关,或者物件,可以控制她的全部。”
他悲伤地说:“大小姐的特点就是如此,她的藤蔓似乎能毁灭整个世界,似乎无限大,而真正的她正被挤在一个有限的、极小的空间里,快窒息了。”
子夜捕捉到了关键点:“小巧的机关,或物件?”
就在此时,整个房间都开始摇晃了起来,就像,地震了。
我想起了被抓到这里之前,感觉到的,世界末日。
是殷子雅,她发现了,她生气了。
现在,确实没法逃了。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面对她吧。
殷子夜在我耳边道:“姐姐,斩鬼刀。”
“嗯。”我握紧了那把皮质的折叠刀,手掌沁出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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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子雅出现了。
她黑色的藤蔓如同异界生物, 轻而易举地掀翻了敌人,淹没了整个房间;而她本人身穿精致的黑色蕾丝丝裙,轻轻晃着细白的腿, 那张脸妆容精致,艳丽无比。她抱着手臂睥睨着我们。
荣叔被她卷得高高的,她有些无趣地质问道:“你这老家伙又跟暄暄说了什么呢?你自己也知道, 你还有爱人,有孩子, 为什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
我:“他只是个没用的老头而已, 放了他吧。”
黏腻的藤蔓卷住了我的腰, 把我拖向了她。
她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纸张, 化为戏精, 学着我的声音念着:
“救救我!救救我!”惊恐的声音。
“我叫周明暄,身份证号:510XXXXXXXXXXXXXXX, 我和一个18岁的男孩被囚禁在XX楼上的顶层阁楼上,联系方式:187XXXXXXXX。请帮我们报警!”无助的声音。
“这里聚集了99名道士, 将在七月中旬举行邪教仪式,请报警!”愤怒的声音。
“有个叫殷子雅的厉鬼, 她杀了很多人!请你们来调查!”震惊的声音。
“请救救我们, 我们不想死在这里!”绝望的声音。
她把那些纸撕得粉碎,抬手, 洒在我的身上:“暄暄,你真的很可爱呢,可惜没人可以救你。”
我:“我知道, 我不想逃了, 反正都逃不掉。”
她微微挑眉:“呵, 想通了?”
“现在我只能依仗你了, 所以,我打算讨好你。”
她果然很感兴趣:“怎么讨好,说来听听。”
我直视她的双眼:“我想亲你。”
“亲我?”她像梦呓一般说着,“每晚光是给你喂食,你都抗拒得不行,你那么怕我,真的敢亲?”
“我不怕你。”
她垂着睫毛笑了一下:“又来了,撒谎精暄暄。”
说完,又抬眸看我,那双嚣张的眼似乎看穿了一切:“那好呀,你就当着这些人的面,当着你心上人的面,亲我啊。”
我凑了过去,仰头吻她。
这个吻非常吃力。
她的位置很高,昂着头,像是骄矜的黑天鹅,没有配合的意思。
她的藤蔓控制着我,让我难以行动。
我贴上了她的唇,轻轻的一瞬间,便离开了。
她冷冰冰地俯视着我,没有什么情绪的眼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洞,让我的背脊发凉。
我搂住她,继续吻她,好几次,蜻蜓点水。
她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动。
而那是恶意的微动。
她的嘴唇突然在我的跟前裂开,露出了奇异且可怕的内部结构。
她似乎在问我:现在你还敢么?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的尖牙,她如同雌蕊一般、不断收缩的“舌”,我感觉自己快晕厥了。但我不能被吓到。
她不会伤害容器的,我告诉自己。
这么想着,便继续凑过去,轻轻触碰她裂开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贴着她。
她微微蹙眉,身体僵硬了。
轻轻地,我抿了抿她的唇瓣。
她浑身都战栗了起来,房间里的藤蔓开始翻滚。
终于,她用冰冷的双手搂紧了我的脖子,埋头狠狠地吻上了我。
她冰冷的“舌”下一刻就抵上了我的喉咙深处,让我溢出一声干呕。
她狠狠地侵占我的口腔,忘乎所以,似乎要直接把我吞下去,我感到窒息。
下一刻,我手中那把锋利的刀,没入了她的心脏。
她的猖狂戛然而止。
她放开了我,恐怖的口收拢,恢复成人类的嘴。
她的嘴唇,依然是殷红且湿润的。
她的眼,依然沉溺于欲念之中,是迷惘且兴奋的。
她垂头,看着我抽出刀刃,血液喷涌而出。
她浑身一颤,呕出一口血:“好残忍啊,暄暄我这么爱你。”
她的声音变得虚弱:“可是你真的想杀了我呢。”
她的身体缓缓倒下。
看来得手了!
荣叔:“趁现在!”
子夜:“小心!”
可是为什么藤蔓并没有松开我,反而更加用力了呢?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又站了起来,轻轻擦了擦嘴角的血。
她胸口窟窿里面的藤蔓在迅速翻滚,很快就修复了她的皮肤。
她观赏着我的反应,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斩鬼刀是吧,很可惜,对于我而言,没用。哎,亲爱的弟弟、妹妹啊,你们怎么会傻得这么可爱呢。”
说完,她离开了,黑发飞扬,直接穿墙而过。
她的命令在整个房间里回响:“仪式,马上开始,把他们给我带过来。”
我又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带入了异空间。
纯黑色的、偌大的空间,中央是灰黑色的“祭坛”,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仪式用品,刀架、软鼓、木桶、铁床等,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面无表情的道士。
我依然被藤蔓缠着,完全动不了。我疯狂地寻找子夜,我看到了他。他被关在笼子里,此时正处于兽化的状态。他趴在笼子里,露出獠牙,双眼赤红。
雅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这样的他不会懂得怜香惜玉,跟头公狼没有区别。等他看到你,只会立即扒光你、占有你啊,是不是光是听着就双腿发软呢?”
我浑身烫得厉害,这些天她在我身体里培育的毒,完全控制了我的躯壳。她的每句话,都会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象,都会让我产生反应。我憎恨那种感觉。
“当他把身体里的那‘属于我的三成魂魄’完全注入你的身体后,就轮到我了。真的很期待呢,期待着把你身体的每一寸,都变成我的,让我们完全融为一体。”她甜蜜地说着。
我掐着自己的手掌,强迫自己冷静点。
前排有些穿着白衣的人,是普通工作人员,正在检查仪式用品。在第一排的中央,我看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婆,肥胖、臃肿,似乎都快动不了了。看来她就是殷家老太太。她的旁边,杵着那个瘦老太婆,正在垂头听老太太讲话。
我:“你们真是变态啊,这个过程,让所有人看着?”
她:“被看着不好吗,不觉得更刺激吗——不过你放心,既然你不想被看到,我会加设一个结界,充当屏障的效果,这样,他们就看不到了。”
我努力思考荣叔说的话。
殷子雅的弱点,是一个小巧的机关或者物品。
我突然灵光一现,那个吊坠!!!
天啊,我很久没有戴上它了,现在它还放在602!
我赶紧道:“既然要让我成为你的,为什么不给我戴上你的项链呢?”
雅雅想了想:“确实有点遗憾呢,等仪式结束后,给你——啊不,我自己去戴吧。”
“现在、现在就戴好不好,我——”
还没说完,就听到那个臃肿的老太婆宣布:“仪式正式开始。”
我的噩梦开始了。
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就算呼喊,也没用了。
那些道士门就像疯魔了一样,围绕着祭坛敲锣打鼓,声音洪亮如雷。
我被带上了祭坛。
他们打开了笼子,子夜从里面爬出来。
他匍匐着身子,用那双赤红的眼盯着我。如同草原中的狼。
他此刻的模样,便是他失控后的样子。
只有残忍和野性,再也没有了任何温存。
他扑向了我,按住我挣扎的手腕,埋头嗅我的味道。
“子夜、子夜!”我企图唤醒他。
可是他听不到我的声音,他跟殷子雅说的一样,彻底失去了理性。
我身上的布料被他撕碎,他的动作粗鲁且可怕。
我想起了他跟我说过的话,在关键时刻,用那把刀刺入他的心脏。
殷子雅没有收走我的刀,我可以杀了他。
但是我不会那么做。
我甚至不忍心让他受伤。
算了吧。
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挣扎,渴望逃跑。我不想被那些人利用,不想被殷子雅打败,不想让任何人控制我和子夜之间的关系。
可是我真的逃不掉了,我体内的毒,侵占了我的所有细胞,太强烈了。
既然如此,那什么都不要想了,顺应自己的本能吧——仪式结束后,子夜将会获得自由,拥有光明的未来,那也不错啊。
我醒来了,热水汩汩流入浴缸,窗外的鸟鸣清脆且明亮。我靠在光滑的浴缸边缘,望着漂浮在水面上的嫣红花瓣。
我好像做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梦。我的意识从过去走来,踏过现在,眺望未来——我站在晨曦之中,望着关系和谐的父母,健康成长的周明明,自由自在殷子夜,放弃仇恨的殷子雅,我感觉浑身都非常轻盈、放松,似乎每一寸肌肤都在呼吸。
我在哪里呢?那场仪式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我似乎不记得了。
我轻轻触碰自己的额头,手指描摹着鼻梁、嘴唇、下巴的轮廓,缓缓顺着脖颈往下。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我的手,我却感觉在被别人触摸。
我听到了殷子雅柔和的声音,从右耳传来,那声音有些迷茫:“我果然还是舍不得杀死你的灵魂呢——所以亲爱的暄暄,现在我们共用一个身体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有些惊慌,打算看向右侧——可是我竟然动不了,我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终于看向左侧,并环顾四周,根本就没人。
“找什么呢,宝贝,我就是你啊。”殷子雅温柔地说,“我们刚共用身体,你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我手持柔软的浴花,轻轻洗涤着身体的每个角落,柔软的泡沫弥漫开来,芬芳四溢。熟悉又陌生的手。
我抗拒着,而我的手不会放过我,我感觉自己分裂了。
她的声音甜甜的,带着浓浓的宠溺:“仪式进行了三天三夜呢,多么美好的体验啊。宝贝,你真的好棒。”
她哼着歌,声音断断续续的:“说起来,我用了最昂贵的沐浴露呢,配上了一千朵红玫瑰等我们洗完,浑身是干干净净的,都是香香的——你喜欢吗?”
我的左手抓住了右手手腕:“子夜呢?”
她微笑:“仪式之后,他就没用了。所以,我已经派人把他扔掉了,具体在哪里生活谁知道呢?”
至少,子夜获得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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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自己的身体里, 有了第二个人,会怎么样?
首先,我将不具备完全的控制权。
我似乎变成了残疾, 任何理所当然的、简单的行为对于我而言,都变得陌生了起来,因为我需要征求另一个人的同意。我想先踏左脚, 她偏偏要踏右脚,所以我的身体站起来, 就摔倒了;我想吃零食, 她偏偏不准我吃;我想睡觉, 她偏偏折腾我, 不让我睡。
关于这点, 殷子雅安慰道:“两个灵魂是需要磨合的,很快你就习惯了。”
其次, 我失去了所有隐私。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的秘密都无法藏匿,彻底展现在她的面前。她是永远附着于我的鬼魂, 似乎已经变成了我的人格,无法摆脱, 随心所欲地诉说着我的念想、恐惧和秘密。很显然, 她喜欢我的秘密,喜欢我的反应。在漆黑的、漫长的夜里, 那熟悉又陌生的手指如同噩梦一般,侵袭我的深处,无法摆脱。
她道:“宝贝,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种状态是最完美的吗——极致的结合就是不同个体的彻底融合——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这样不好吗?”
她自我感动地说:“如果用人格来划分我和你的话, 宝贝, 你是主人格,我是为了你而生的副人格。我会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好,相信我。”
我们去了公司。
曾经我看不懂的文件,不会说的语言,不可能想到的策略,她信手拈来。她聪慧、灵活、专业、且大方。她的所有才华、所有教养、所有经验和学识很快就让“周明暄”这具躯壳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总监找我谈话,说非常看好我,想给我升职加薪的机会。
助理姐姐: 你竟然这么腻害的吗,那么可怕的客户你一两句话就搞定啦?还有你德语怎么这么好?英文一点口音都没有!
邻座的同事一脸娇羞: 最近的你感觉特别不一样啊,就是虽然是同一张脸,气质完全不同了,尤其是认真工作的样子,我怎么感觉被你掰弯了?
以前不喜欢我的人,不看重我的人,都开始关注我了,都开始喜欢我了。才过了一个多月,我开始有了话语权,我曾经的职业梦想开始变得唾手可得。
我站在窗前,透过落地窗,看被夕阳包裹的繁华都市。
殷子雅在我耳边说:“我向你保证,三年以内,在你最爱的海边买一栋别墅,开辟一个大大的花园,养你喜欢的猫猫狗狗。”
又骄傲地说:“其实我自己手上也有项目,顺利的话,一年就可以实现了,到时候,我们暄暄就叫‘周老板’了。”
“是你做到的,不是我。”我道。
“又有什么区别——宝贝,你真的好久都没有笑了。”
“”
“明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呢,你的任何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子夜。”我道。
明明我那么想子夜,可是我的身体却在抗拒。
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他还好吗?
“我想要他,你能让我跟他在一起吗?”我问。
果然,她沉默了。
这一次,过了好久,她才说:“你已经有我了,所以以后,你必须忘记他。”
忘记他?
我崩溃了:“所以说,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我没有任何隐私!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我了!到现在我连选择权也没有了!这就是你的理想吗?”
她:“”
我“没错,你什么都比我好,谁都喜欢你,那么以后,你会完全取代我,没有人还记得我,真正的我会慢慢消失——殷子雅,你为什么不马上杀死我,而选择慢慢处死我的方式,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她疯狂地低吼:“我会记得你,所以你只有我——”
“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你凭什么霸占我的身体,你凭什么把我和子夜分开?!我告诉你,这些都是你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有多少钱也好,我根本就不需要,因为根本就不是我的!我要属于我的东西!哪怕穷点、差点都无所谓!我要我的子夜!”
她开始尖叫,我的脑袋发晕:“周明暄,你到底要我做什么?!给你性命你不感激我,你恨我!给你自由,你不要!为了让你过得更好,我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我的脑子里只有你,可是你骂我!你天天都在想,殷子夜!殷子夜!殷子夜!他到底有什么好,就因为他是个男人!因为他让你更舒服吗?可是不对啊,你忘了那三天三夜,你是如何被我——”
“你给我,闭嘴。”
我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听到她在断断续续地哭,哭得特别伤心。
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让我习惯了她的哭泣声。
让我觉得,她的哭泣,像是规律的吟唱。
我时睡时醒,没有说话。
清晨,她终于不哭了。她的声音恢复如常,说:“暄暄,今天,我们什么都不用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玩吧。”
我已经不太想跟她说话了。反正做决定的都是她,我说什么都没用。
坐在镜前,她用灵活的右手细致地上妆,从眉毛,到嘴唇。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似乎心情很好。一点一点梳头,从发根到发尾。
她从抽屉里摸出了那条项链,小心翼翼地戴在我的脖子上:“果然还是暄暄最适合这条项链啊,真好看。”
她在衣柜里搜索了一圈,选择了一条白色的长裙:“就这件了。”
这一天,天气特别特别好。
天空湛蓝,似乎空气都是蓝色的。
她我撑着阳伞,走在街道上。阳光为建筑物镀了一层金。
看到了棉花糖,买了一团。
她我咬了一大口:“好甜啊。”
她感受着暖风的吹拂,喃喃道:“暄暄,你知道我是怎么爱上你的吗?”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捧着一大堆向日葵,冒冒失失地撞上了我。然后你说你在奶茶店打工,免费请我喝了一杯奶茶,结果刚好被老板撞见,你被骂了一顿,我就想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孩。”
“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可是依然想要帮助别人,你冒险在小巷里救我,还傻乎乎地把我带回了家。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可能在骗你。”
“我明明打算就像以前一样,赶紧杀掉作为猎物的你——可是我竟然没办法动手了。”
“我的情绪,早就该冰封了才对,你却总是让我动摇。”
“是啊,我就是没有童年的殷子雅,而你带我体验了我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你带我去游乐园,我们一起看梦幻喷泉,你让我想要重新当一个小女孩。”
“你太干净了,太纯洁了,太温柔了,你就像向日葵一样,太美好了。而我已经腐烂了。你和我完全不同,每一天,我都变得更想得到你。”
“有很多次,很多次,我告诉自己,放弃吧,去死吧,可是你总是能够给我希望,你让我想要继续活下去,那个晚上,你亲了一下我的额头,好几天我都在想那个吻你送给我的围巾,真的好温暖可是我”
她说着说着,忽然笑了:“对不起,你明明不喜欢听我说话的。”
她拿出一对耳机塞进耳朵。
柔和的慢摇在耳边奏响,盖住了她的声音。
后来,我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那天,她我去看了场电影,买了爆米花和可乐;去了商场,买了不少衣服;看到人家吹糖人,足足看了十分钟才走
后来还逛了很多店,她很开心,我没有感觉。
对于我而言,一切就像做梦一样模模糊糊的。这些事就像是我经历的,又似乎完全与我无关。
那首歌一直在耳边循环,浪漫的,舒缓的。
我想,再继续这么下去,我一定会消失的。
醒来后,已经回家了。我正身穿睡衣,赤脚站在木地板上。
面前有一杯喝了一半的红酒,圣洁的音乐在整个房间里回响。
我感觉很清醒,自从被附身后,我很少有这么清醒的感觉,而且,行动也更加自如了。
我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吊坠,那粗糙的、冰凉的触感忽然让我想起了荣叔说的话——
“就算强悍到可怕,残忍且无情的怪物,也是有弱点的,那可能只是个非常小的机关,或者物件,可以控制她的全部。”
我问:“殷子雅,你在吧?”
她:“我在呀。”
我:“这个吊坠,对于你而言,有多重要?”
她:“我告诉过你,它就是我呀,有多重要呢——嗯,它大概就是我的心脏吧。”
我:“是吗。”
我扯下了项链,放在桌面上。
推开抽屉,拿出折叠刀。
拨开扣锁,直接将刀刺入项链。
我听到了尖叫的声音,碎裂的声音,我浑身都在颤动,整个世界都在扭曲。
我的后背,似乎裂开了,有什么被拽了出来——
被拽出来的,是殷子雅。
她的面目已经无法辨认。
漆黑的发和枯枝缠绕在一起,皮肤腐烂了,身体腐朽了。
她捧着脑袋尖叫着,她在地上翻滚,似乎在经历难以承受的痛苦,面容扭曲。
她的胸口,心脏的位置,破了一个大大的、无法修复的洞。
然后她的声音消失了,她用那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的眼凝望着我,挂着两排血泪。
她战栗的枯枝无力地缠上了我的手脚,缠上来,又掉了下去,却又坚持不懈地缠了上来。
她竟然还在笑:“暄暄,你,终于,动手了啊,我等了好久啊。”
“最后,去我的‘小森林’看看吧。”
下一刻,我被卷入了殷子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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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开车,行驶在蜿蜒的山道上,在茂密的森林里穿梭。他们把车停在空地上,大包小包地往森林深处走,显然是要去露营的。
父亲和十六七岁的殷子雅走在一起,母亲牵着八九岁的殷子夜走在后面。
殷子雅显得很冷淡:“为什么带这个家伙来?”
父亲:“都说了,他是你弟弟了。”
殷子雅:“我可不像妈妈那么好欺负!”
父亲只是呵呵笑着,托了托金丝眼镜,整个人都显得文质彬彬的。他道:“以前你还小的时候,大概就像子夜现在这么大的时候,也带你来过这片森林,还记得吗?”
“还记得啊,差点淹死了。”
“谁叫你硬要抓小鱼,都说了下水危险。”
讲起童年的经历让父女的关系变得放松了起来。
一家人走到森林深处,找到一片空地扎了个帐篷,把相机支起来,选择自动拍模式,拍了张全家福。
母亲:“殷子雅,你就不会笑笑吗?”
殷子雅:“我为什么要笑,你又怎么笑得出来?”
母亲:“那是你爸和那个女人的错,跟这个小孩又有什么关系,再说那个女人都已经——”
父亲:“孩子还在呢。”
于是话茬戛然而止。
殷子夜似懂非懂,殷子雅抱着双臂很不爽的样子。
晚上,母亲催促着:“雅雅,快来睡觉了。”
殷子雅:“我才不想睡帐篷,我要去车上睡。”
父亲:“车上有毯子,也好。这里蚊虫多。”
母亲叹了口气:“那你带她去。”
父亲陪着殷子雅上车,贴心地帮她把椅子降下来,从后备箱把夏被拿出来,帮殷子雅盖上:“坚持一个晚上,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殷子雅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笑着:“爸爸,感觉这次出来你对我特别好,以前你总是冷冰冰的,今天下午钓鱼的时候,你朝我笑了三次呢。”
父亲:“是吗,你是我的宝贝女儿,当然要对你好呀。”
“嗯哼。”正处青春期的殷子雅有些害臊,连忙跟父亲说:“那晚安,你快回去吧,你儿子还在等你呢。”
“手机快没电了吧。”父亲问。
“嗯,好烦。”
“明天我们找家旅馆充下电。”
父亲阖上了车门,离开了。
殷子雅在车上恬静地睡觉。
可是逐渐地,她开始翻来覆去,浑身冒汗。
“好热。”她喃喃道。
她去开车窗,却突然发现——打不开!
她使劲开车门,打不开!她连续摸索四个车门,都打不开!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锁在了车里。
而轿车已经变成了熔炉,她的汗像水一样流,她已经开始缺氧了。
她给爸爸打电话,无人接听。
给妈妈打电话,已关机。
她报警,手机没电了。
她在车里挣扎,在车里经历了从生龙活虎到奄奄一息的过程。
半夜,她看到了父亲。
她疯狂呼救。
父亲站在轿车跟前,分明看到了挣扎的她,可是就这么无视了她,回去了。似乎他只是过来确认,女儿死掉了没有。
在这一刻,画面闪现殷子雅七岁溺水的画面。
父亲就站在岸边,眼睁睁地盯着溺水的女儿,狠毒地说:“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你是那个巫婆的化身,休想害我,我要杀了你!”
殷子雅在轿车里痛哭、尖叫,无人理会。
她找了一切可以使用的东西,砸玻璃窗。
用所有的物体砸,包括她自己。
终于,她砸碎了窗户。
她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捡起玻璃碎片,往森林深处走去。
在那片空地上,篝火还在缓缓燃烧着。
那位“慈祥”的父亲睡得很好。
他的旁边,蜷缩着他的亲儿子。一个不会让他惧怕的儿子。多好呢。
殷子雅拿起玻璃碎片,狠狠地刺向父亲。
就在此时,孩子的啼哭声响了起来,震耳欲聋。
身为父亲的男人惊醒,这才发现帐篷已经被掀翻了,火光中,到处都是血。儿子和妻子都没有事。只是殷子雅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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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子雅的枯枝已经缠不上我了,接连破碎。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似乎每说一句话,都需要喘上一口气:“7岁,我爸爸就想杀了我,他认为我不是他的女儿,是他最惧怕的女人,所以他打算溺死我,可惜没成功17岁,他有了心爱的儿子,所以又打算杀我,想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