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坛香烬, 三更已至,两名打更人提着灯笼,在暗夜里敲着宵柝巡夜。
夜晚的皇宫一片死寂, 打梆的声音拖得悠长,月凉如水,所有大殿熄火灭灯,尤其是西边靠近灵殿的区域, 仿佛被泼了层墨, 黑漆漆的什么瞧不清晰。
苏冰借着窗棂的微光, 拇指与食指夹着一颗珠子, 对准天上的弯月照了照。
兽皮的油脂将珠子抛光, 表面光滑无比, 摸起来没有一丝凹凸不平。这是最像的一颗, 该计划着去大皇女那儿取万菩提了。
是夜, 苏冰掐准侍卫的巡逻时间, 穿着一身黑衣,朝灵殿方向快步前行。
她今日白昼摘了定神草出来,还需要灵殿第二重殿的一样东西——让人瞬间昏睡的迷魂香。
此物被放置在第二重殿机关内。她连续观察一月, 每隔三日会有人置换里面的竹筒。
今天午时离开得晚,恰巧遇到人检查,她便站在台基下看, 把装置的结构记住。
弹簧连接的是大门,插上门闩后, 若有人夜晚试图打开大门,会触发机关,一排竹筒弹出来,释放让人昏迷不醒的迷魂香。
装竹筒的圆洞在底部石地袱内, 每个洞口有六把锁,每把锁的形状都不一样。
灵殿比其他殿还要死气沉沉,连月光都好似避开了这一片,斗拱飞檐下伸手不见五指。
瓦绿琉璃剪边上,望兽仙鹤仰头啸月,垂脊的虎头双目有拳头大,怒目瞪向大殿大门方向。阴惨惨的一点月光覆在虎目表面,成为唯一的可视之物。
苏冰谨慎地跑到角石处,摸索下方的圆门,挨个拿起小锁。另一只手将灵种放在钥匙口催化,这种灵植是她专门找的,经魂力培育发芽,硬度只比石头差一点。
灵植深入钥匙孔,沿着缝隙生长。苏冰控制着魂力的强弱和方向,最后轻轻一拧,在轻微咔嚓声里,继续开下一把锁。
把六把锁开完,打开洞门,她掏出里面的迷魂香竹筒,换了个空的进去,再将锁扣上。
做完这些,苏冰起身准备离开。
却不料,第一重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有些晃神,想往后走,忽然从长生殿传来熟悉的“嗒——嗒——”声响,在夜里怵人得慌。
她两头无路,只好旋身躲进花圃,躺直在灌丛中,将体内魂力疯狂抽取出来。
花圃的草藤蔓延到她身体上,快速交缠成一张草被,将她遮挡在下方。
嗒——嗒——,伏素走得很慢,从侧门月洞渐渐靠近她的位置。
苏冰浑身都是汗,月季的藤茎带刺,爬过整张脸,随她呼吸的起伏刺痛着皮肤。
头后方的脚步声更急,几下就来到她的位置。苏冰大气不敢出,睁着眼睛,直直望向黑雾缭绕的天空。
月亮忽明忽暗,宫墙重仞,绽放的娇艳花枝在她身上倾斜一层更深的阴影。
一边是急切的脚步声,一边是缓慢的玉石砸地声,最后停在离自己约一米远的地方。
苏冰深呼吸几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母亲。”女子的声音陌生而年轻,即便压得很低,在死寂的环境中也清晰可闻。
苏冰眼里浮现疑惑的神色。伏素喝过药,宦官出身,哪里来的女儿,莫不是认的?
她尖起耳朵,心跳如鼓地继续听。
“老太婆想立祁荣慈为长女,择日娶凤体,此时不动手更待”
沙哑飘忽的声音打断那位不知名的女子:“你就为这点事来找我!立太女一事,我自有定夺,你慌什么慌,回去等着,无论是太女,亦或皇位,迟早是你的。我已经配好药,祁老太婆终有一死!”
伏素一边阴森说着,一边靠近苏冰的位置。
一只惨白的手伸在她上方,黑色的长指甲将淡黄的月季掐断。
苏冰屏住呼吸,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折完月季,落下两片叶子盖住她眼睛。
视线一片漆黑,她动也不敢动,鬓角被汗水打湿,耳朵里传来那两人的阴谋言论。
听着听着她察觉不对劲,年轻的女子提起翰林学士时,自称本殿,而寻常人不会这样说话。
她瞪大眼,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二皇女祁荣凌是伏素之女
难怪书里在写大皇女和二皇女时,总着重对比她们的外貌,一位美艳如牡丹,一位阴柔似昙花,长得完全不像。而皇上偏爱大皇女,全因大皇女的外貌、性格与其更像。
“你父亲死时最大的心愿,便是打败那对父女。如今帝后身死,老太婆和她女儿也活不久了”
“有母亲鼎力相持,女儿必然高枕无忧。”
苏冰越听越心惊,冷汗浸湿衣衫,偷听了半个时辰,那两人才分别,往来时的方向离去。
伏素和祁荣凌走后,御林军每一个时辰一换,在第一重殿巡逻。
苏冰听到动静,在草埔中躺到天快亮时,才得空出去。
辰时,万籁俱寂,钟鼓楼方向传来悠扬的撞钟声,唤醒所有在酣睡的人。天空蒙蒙亮,起了一阵薄雾,不多时被晨曦晒散。
苏冰疾步在宫内行走,持着玉佩,一路来到大皇女的住处。
金鸾殿的仆人端着热水白帕,在服侍祁荣慈更衣洗漱。有位婢女在门外看到苏冰,替她入殿通报:“大殿下,苏冰大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