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先生回来了。
他站在屏风处温柔的笑,那是她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温柔,时隔许久,终于再次见到了。
玉芙忽觉眼睛酸涩,险些落了泪。
可当她看到那些琉璃时,却咬紧了下唇,心底泛起了许多酸涩。
他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想他?是想他想到快发了疯,却不能与任何人提及的思念;是每晚不顾梦魇,都要摘下菩提,期盼他能偶尔入梦的执念;是不顾家人折磨羞辱,次次拒绝婚约后,日日都要面对的冰冷祠堂下的固执,她就盼着他能够回来,回来赴他们的夏至之约。
就算自己的那些思念,那些执念,那些固执,都只能永远埋在心底,对她来讲都是无所谓的,她满心的祈愿不过是……再见他一面就好,可他差点就要失约了。
玉芙委屈极了,忽地就有些赌气,他那样温柔的笑,也不知可有一分想她……
见他抬起步子走来,玉芙忽地就攥紧了衣裙,娇娇地浅笑道:“先生,芙儿心中有一人,匿藏在心许久,今日想请先生与我说媒。”
你不回来,我差点就要嫁给不认识的人了,再也不是你说的会为我相看夫婿了,虽然我也从不想要你为我择婿,但我现在真的生气了!不是所有事都在你掌控中的!
“哦?是谁?”后头的温时书神情淡然,暗地里早就紧握成拳。
那双含情眼里,早已翻涌了惊涛骇浪。
他竟不知她已有了心悦之人……竟要让他替她说媒。温时书攥拳的手渐渐爆起了青筋,使他不得不闭上眼平复自己的情绪。
心中突如其来的抽痛以及脑海中不断闪过的念头,才让他恍惚感觉到,这是怒意,还有……还有心痛。
温时书有些哑然,良久才睁开了眼,想要用最平稳的情绪去追问那是谁,却不料小姑娘美目流转巧笑倩兮,转身就扑到了他怀里,“先生觉得呢?”
玉芙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就近乎崩溃,埋在他怀里时,哪里还能见半分笑意,所有的委屈和想念翻涌在胸口,让她几近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她已经太久太久没闻过他身上的山茶香了,若他再不回来,她就要忘了……
“先生一点儿也不好,不好不好不好!明明说好要来的,却来得这样晚,你再不来,我就要嫁人了!无论嫁给谁,都不是你能管的了,也用不着你说媒,就算我受尽了委屈,都没人会心疼我了!”
玉芙并不知先生求娶的事,像发泄一样的说着这些话,末了已经有了些哽咽,眼尾红的厉害。
“先生,我不想嫁人……”可我却好想你。
小姑娘仰头看他,那双杏眼里充满了雾霭,早没了刚才说气话,说他不好的勇气,满腹的委屈和思念让她心中难受极了。
她真的好想好想他,可她却不敢明言,就连现在的拥抱都是她处心积虑设想好的,可她也不敢缠他太久,生怕他会觉得逾越,从而推开自己。
温时书低眸望向了她,看着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模样,也明白了那些都是她的气话,她根本就没什么心仪的人需要说媒。
看她愈发嫣红的眼尾,无措地松开手,略微受伤的神情,温时书哪还能与她计较,在她将要低头的那一瞬,忽地笑了。
望着她快要落泪的杏眸,柔声道:“别哭了,今日是你的生辰,要漂漂亮亮的才好。我回来了,娇娇什么都不用怕了。”
“先生?”玉芙有些呆怔地看着他,还未等反应过来,他温暖的手就牵起了她,拉着她往外头走去。
“不要误了吉时,该去参加你的及笄礼了。”
玉芙懵懂无措,被他牵着一路穿过了深宅大院,沿途被许多兄弟姐妹看见,从刚开始的羞涩,慢慢地却滋生了甜蜜,看着他如画般的侧颜,感受着来自掌心的温暖,恨不能时间多停留在这儿一会。
直到两人走到主院才松开了手,玉芙遥遥望去,厅堂内有许多人投来了目光,让她紧张万分,每一步都是煎熬,她甚至都设想了家人们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及笄礼。
可当她踏入厅堂时,却什么声音都没听到,极为显眼的是那位手拿圣旨的内官,正笑呵呵地看着她。
“温丞相,玉芙姑娘,接旨吧。”
玉芙不知所措,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到“接旨”两个字,甚至还和先生一起,她的脑子在这时顿住了,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放眼望去,堂内众人神情各异,跪下的瞬间气氛极其古怪,只有侯夫人他们是对自己笑着的,那笑里带着真诚安慰,甚至还有祝福?
玉芙更为不解,下意识就转头看向了先生。
而她的先生正温柔地笑着,对她轻轻说道:“娇娇,别怕。”
玉芙紧张地攥紧了衣裙,与他缓缓而跪,面前的内官才展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闻刘阁老之孙女刘玉芙,正值豆蔻年华,温良贤淑,仙姿玉貌,与相父堪称良配,相父少年英才,与先皇睥睨天下,乃大魏国之栋梁,两人郎才女貌,朕特赐良缘,一切礼仪交予礼部与钦天监操办,择吉日完婚。”
“制”曰,是由皇帝亲自撰写的圣旨,当这个字被念出的那一瞬间,众人的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这是大魏立朝后,第一份制曰的圣旨,而这份殊荣是属于玉芙的。
但他们都知道,能得到这样的殊荣,除却温时书相请,整个大魏再不会有第二人能做到了,原来在刘家不受宠爱的玉芙,是被温丞相求来的赐婚,这份重量无人敢在心中衡量,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两人。
“臣女领旨谢恩。”玉芙接过圣旨,缓缓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重量时,才恍惚地回过神来。
这是赐婚,她要嫁给她的先生了……她甚至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指甲嵌入肉里的痛才让她反应过来这是真的,她心心念念觉得是奢望的事,竟要成真了。
玉芙踉跄起身,圣旨被她紧紧握在手中,直到她转身看见先生时,那双杏眼里积攒许久的泪水,才悄然而落。
“先生……”
“嗯,娇娇我在。”
玉芙哽咽难忍,整个明堂下,她的视线里再也装不下旁的,望着让她朝思暮想的眉眼,有许多许多话想问出口。
她的先生怎么会娶她呢?无论怎样想,都是不可置信的……是因为自己醉酒后说的话?还是怜悯她要经历的事,为了救她与水火中才会娶的?
可话到嘴边,却让她有些情怯,无论如何都无法发问,她抬眸半晌才问道:“先生娶我,是因为赐婚吗?”
话音落下,她险些咬到舌头,暗叹自己在关键时刻成了笨蛋,怎么能这样问……
眼见着小姑娘眼尾嫣红,无措后悔的模样,让温时书恍然笑了。
真是傻姑娘。
他从怀中拿出那个已经发芽的羊毛毡,轻声说道:“里面的红豆发芽了,我很喜欢放着红豆的它,娇娇能再给我做一个吗?”
玉芙低眸看着他递来,只觉心里轰得一下,脸颊骤然有了红霞,她的红豆竟然发芽了,那先生岂不是发现了她的心意……
她自以为匿藏很好的心意,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被发现了。
玉芙想到这儿,忽地仰起了头,先生那双含情眼里哪里是寻常的温柔,教她读出了许多不能言说的情绪。
惊喜与错愕将她的心充斥了个满档,她已经不知如何思考了,先生知晓了她的心意,不是任何旁的原因,所以才娶了她,那先生会是同样的心意吗?
玉芙却不敢问了,怔怔地看着他,恍然间喜极而泣。
真好……她竟然得偿所愿了,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了。
看她这般模样,温时书将羊毛毡放在了她手中,“我答应过你,以后的每一个生辰都要见你,今日其实也是我的生辰,我想了许久,这是最好履行誓约的方式。”
“玉芙,该进行笄礼了。”
温时书摸到了身后的戒尺,却低眸笑了。
傻姑娘,怎么就没有问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意呢……还要他拿羊毛毡来说项,也不知她到底听懂了没。
若她没懂,原谅他再藏藏心事吧,有些话总是亲自来问,她才会更高兴些。
他娶她,从来都是心甘情愿的,不掺杂任何旁的,完完全全来自于他的心动,他想要给她所有的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