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算起来已经快六年了。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急匆匆地跑来别墅找他,问小玖去了哪里。
那时候翟迟和“隔离”之前相比明显消瘦,浑身透着疲惫,跑的气喘吁吁。
毕南青那时候状态也不是很好,他一个人待在别墅里,对那个突然闯进来的孩子印象非常深刻。
可他并不觉得那个时候的翟迟,会对小玖有超脱朋友以外的感情,他为什么那么急着找小玖?还找了好几年。
翟迟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微愣了一下,靠在藤椅上说:“为了找他说说话。”
毕南青:“……”
就为了这个?
翟迟说:“您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这几年应该也猜得到我和家里闹翻是什么原因吧?您和爷爷在生意上有来往,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
“我意气用事,想从翟家搬出来,我那会儿认识小玖五六年,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事都第一时间告诉他,可我找他的时候,我哥告诉我,他回国了。”
初中总是冲动的年纪,又是中二期,格外地讲究“朋友义气”,因为在余玖来找他的时候没见他,没在他最难熬的时候陪着他,他觉得内疚,觉得遗憾,他担心小玖,所以想要找他,想要弥补。
一件在意的事,如果迟迟完不成,就容易形成执念。
找人这件事对翟迟来说虽然不至于成为执念,但久而久之,也变成了一件理所应当,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
后来他固执离家不回惹恼了爷爷,老爷子故意给他使绊子,让他感受生活的艰难。
确实很艰难。
老爷子的施压,那个女人的道德绑架,还要熬夜用别人不能干涉的方式为自己的生计奔波。
他努力改变提升自己,在或真心或有目的的朋友的帮助下继续找人。
渐渐的,找人竟成了他那几年的生活里唯一的动力。
他有时候苦中作乐地想:跟老爷子妥协回翟家那也太没骨气,还不如找到小玖求他收留。
他把小玖当成了希望。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有些人靠一生治愈童年,有些人一生都要靠童年来治愈,我可能比较幸运,我是靠童年撑过了那几年,以后没有什么可以再困住我。”
正因为过得不如意,所以格外稀罕曾经的美好时光。
分开的五年,他总是会想起小时候陪他长大的那个少年,就算偶尔忘了,很快也会有人带着“新线索”来提醒,他被自己潜移默化,一点一点把曾经带给他快乐的少年刻进了心里。
因为早就在心里扎根,所以重逢之后,感情来得那么迅猛一发不可收拾。
翟迟说:“毕叔叔,我真的很喜欢他。”
毕南青:“……”
他这一副恳求的态度,搞得自己像是棒打鸳鸯的封建老古董似的。
毕南青又喝了一口酒,新开的是一瓶烈酒,很烧心,但也很暖身。
顿了顿,毕南青说:“以后有什么打算?”
翟迟:“啊?”
“不是要毕业了吗?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翟迟想了想,诚实道:“想和小玖上同一所大学,过几年普通的校园生活。”
他没说什么畅想未来的豪言壮志,这就是他目前最真实的想法。
他和余玖一样,为了一个轻松的“未来”,在最该肆意的年纪时刻绷紧了神经生活,在别人吐槽学习痛苦的时候,他们背负着比学习更沉重的压力。
他们都没有一个学生该有的样子。
毕南青心中微动,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从小几下面的小抽屉里又拿了只酒杯,在小几上挑挑拣拣,选了瓶不太烈的酒倒了一杯,给翟迟递过去。
翟迟微挑了眉,“我还没成年。”
毕南青说:“就这一杯,多的别指望了。”
“……”
翟迟无奈接过来,两个人碰了碰杯,看着露台边窗外越来越大的雪,两人各喝各的酒。
一杯酒下肚,毕南青道:“如果一直找不到,你还找吗?”
翟迟顿了顿,反问道:“如果那个叫克里斯的一直出不来,您还继续等吗?”
“……”
毕南青五年前让妻子带着儿子回国,是因为觉得亏欠余卉。
他知道余卉的精神有问题,所以在遭逢变故之后,他希望儿子陪在她身边给她一定的安慰。
可他没想到他的放手直接把儿子推进了一个深渊。
他安排厉呈轲到余玖身边,除了给自己一个安慰,对余玖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他依旧不停的受伤,不停的痛苦。
他想过直接把余玖带回来,但他到底狠不下心。
余玖的外公被他送进监狱,外婆受了刺激心脏病发,他也怕自己强行带走余玖会再搭上一条命。
他能想到的只有让克里斯去见余卉这一个办法。
他也一直在协助警方找证据,让克里斯能尽早地出来。
他们都在努力,为了同一个人。
毕南青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他起身道:“不早了,去睡吧。”
翟迟见他已经拉开了滑动门,也跟着站起来。
往别墅里走了两步,毕南青又回头道:“好好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