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墨团认出来了,这是之间遭遇公交车鬼的时候胳膊断掉的女生,也是慕永安的表姐的小孩。
她之所以知道这层关系,是因为这几天包括小墨团在内崽子们经常往小饭馆跑,蹭吃蹭喝,有时候给家里打声招呼就蹭着住下,小墨团已经可以叫出所有人的名字。
不过小墨团一直在暗处,没有和少年们打过照面,以至于进来的女生吓一跳,差点尖叫出声。
一人一鬼面面相觑,还没有谁先开口,下面就去传来了尖锐的叫骂声。
“狗日的白眼狼!给我滚出来!”
“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对你亲妈的?”
“养头猪还能宰来吃了,养你有什么用!”
泼妇骂街的动静引来了不小的骚动。
此时是中午,周围不管上班的、没上班的,都出来下馆子吃饭。
小饭馆旁边也有很多馆子和咖啡厅,听到动静,不少人都望过来。
始作俑者面不红气不喘,二楼房间里的咸智美却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难过的。
“要你去打工补贴点家用,跟要你命一样!哦,在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现在出去做一天兼职就要死要活离家出走?”
“你表舅这里是藏了什么卖□□的东西吗,叫你这么舍不得回家?啊?”
楼下咸母的骂声特别大,敲打卷帘门的声音也很大,不知道的以为是来寻仇砸店的。
咸智美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难堪地低下头。
她就知道会这样!
建北区规划拆迁。
小墨团所在的废弃楼已经被鬼怪的战斗毁了,捉鬼师公会索性联系相关部门,提前开始规划施工。
建北区开始有很多活,需要很多工人和兼职人员。
咸智美的妈妈给咸智美下命令:“每天没上课的时候就去搬砖!我让赵叔带你,做一晚上五十块钱,到时候把钱拿回来!”
咸智美学校接到妈妈电话后,低沉地“嗯”了一声,在对面即将持续发飙之前挂断了电话。
她不想吵到的同学,在课间轻手轻脚地出教室,来到走廊的洗手间洗脸。
镜子里的人黑黑瘦瘦的,手上有做家务和写作业留下的老茧,头发因为营养不均衡显得像是枯草。
她还在愣神,手机里就收到她妈发来的赵叔的联系方式,一副周末就得去打工的模样。
咸智美复制那串电话号码,来到微信加好友的页面。
申请添加的按钮就在那里,却迟迟按不下去。
为什么同学们都可以安稳地学习,她却要在努力跟上教学脚步的时候,还要随时担心会被所谓的爹妈赶去打工?
工地做兼职,是不收童工的。但是因为熟人介绍,她可以做一些打杂的苦力活。没有合同,做一天算一天的钱。
这个工作量不比在表舅那里端盘子,哪怕只是晚上做一会儿,都会筋疲力竭。
更何况,她说到底也只是十四岁未成年的女生,力气比不上成年人,白天脑力活动,晚上体力活动,回家还要做作业做家务,根本顾不过来。
她用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和咸妈说了这件事,想让咸妈给她一个自由生活的空间,哪怕多做一点家务也可以——虽然只要她在家,家务都是她包。
结果咸妈不光没有答应,反而说了一句:“那就不上学了呗!明天就给你办手续退学!要知道工地兼职做一天,可是一百块钱!连着晚上一起做,就是一百五十块!”
咸智美听到这句话都惊呆了,只能讷讷地答应晚上打工的事。
然而今天,她还是收到了通知,她妈去学校办退学了。
学校没有答应。九年制义务教育,怎么都要读完的。
老师给咸妈做思想工作,咸妈不听,在学校大吵大闹,扰的一个班都没法正常学习。
咸智美无法面对这样的妈,也无法面对老师同学或厌恶或同情的目光。
她当了逃兵。此时站在表舅的卧室门口,不知不觉泣不成声。
小墨团当鬼当久了,有时候不太理解人类的感情。
明明面对凶恶的男司机鬼的时候,都可以勇敢地冲上去反抗,面对母亲反而束手无策。
“咸智美,你给我出来!”咸妈把卷帘门拍打得砰砰作响,“我还不知道你居然有你表舅的钥匙!怎么,不要脸的贱蹄子连自己表舅都要勾引?我怎么这么倒霉,生了你这么个骚浪货!”
咸智美忍无可忍,猛地上前打算推开卧室窗户开喷。
可是小墨团就在窗户边。
如果这是一只心存恶意的鬼,她过去就是送人头。如果这是一只善良的鬼,她推开窗户的动作会让阳光伤害到它。
小墨团把她所有表情尽收眼底,顺便接收她磅礴的情绪能量。
即使是这么难过,这么生气,这么充满戾气地想要和母亲厮打理论,她还是会照顾到其他个体。
小墨团没有尝过咸智美的灵魂,但是想来,应该非常,非常的苦,但又带着澄澈的甜味。
“要把她赶走吗?”小墨团清脆的声音响起。
咸智美愣了一下。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她下意识道:“可以赶走吗?可以永远不出现在我的身边吗?”
听到下面辱骂污蔑的话,咸智美眼睛通红:“可以让她,让我爸,全部死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