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直接走吧。”
唐堂长舒一口气,见沈笃已经扭头要走,他也转身准备回病房,却看见肖飒一动不动,木头似的杵在门边。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唐堂的语气不太友善,沈笃闻声回头,见门边的肖飒已经攥紧了双拳,他立马紧张地上前,已经做好了随时拦在两个人中间,再次受伤的准备了——
反正每次倒霉的都是他,总不能让这俩人在医院里,在邹允的病房门口再打一架。
但很快,肖飒却慢慢松开了拳头。
“我只是……”肖飒眼神木讷,声音沙哑,“想再看一眼。”
“呵——”唐堂冷哼一声,“可是他不想看到你。”
这一次肖飒没有说话,没有反驳,甚至连握拳的动作都没了,就那么低着头,站在唐堂面前,就像学校里犯了错的学生,正在被教导主任训话。
“唐堂!”沈笃实在看不下去了,咬牙从齿缝间挤出的声音像是低吼,“你不要太过分了。”
从前的肖飒是个多意气风发的人啊,他从小就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天才,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戾,也有咬紧牙关绝不低头的骄傲,可现在的肖飒……
凌乱的衬衣皱巴巴的,也不知是因为衬衣没有熨烫还是最近瘦了,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西装裤没有系皮带,勉勉强强地耷拉在腰间;下颚的胡青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打理过了,双目无神,垂头站在唐堂面前。
如果把他扔到街上,顶多也就比路边的流浪汉干净那么一点点。
无论肖飒做错了什么,他也还是跟沈笃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唯一的兄弟;现在说难听点,保不齐也就这最后一眼了,沈笃实在不忍心……
况且就算有错,肖飒也只是对不起邹允,唐堂……
沈笃觉得自己怎么都看不下去。
从来都是他夹在肖飒跟唐堂之间,左右为难地充当和事佬的角色,他没想到终于有一天,会轮到他和唐堂的对视里剑拔弩张。
两个人寸步不让,谁都没有注意到,肖飒默默地退到隔壁没人的病房边,轻轻打开房门,挡在自己身前。
“这样……”他的声音不大,依旧低沉沙哑,在这条安静的走廊里,能清楚地听见轻颤的回声,“可以了吗?”
邹允是个很单纯的人,他越是想装作若无其事,越是把尴尬都写在了脸上。
唐堂推开房门走进病房,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立刻明白过来,邹允可能知道了。
是啊,肖飒那种睚眦必报的疯子,手握那么大一个关于他的“黑料”,怎么会不告诉邹允呢?
“你……”他开门见山地问道:“都知道了?”
邹允也知道自己不会撒谎,诚实地点点头承认了。
“对不起,邹允,那是个意外。”想起那晚酒吧的事,唐堂现在还是一脸懊恼,“那晚……我……我不知道那些酒……”
被人下了药。
酒吧那晚的回忆瞬间被拉回邹允的脑海里。
当时他发现了那一排粉红色液体里的秘密,气得夺门而去,肖飒很快追了出来;在路边的拉扯中,肖飒多次解释自己并不知道酒的事情,也不是给邹允准备的。
当时,在情绪的刺激下,邹允将信将疑,不过后来慢慢也就信了——
就单凭在身材体力上的悬殊,肖飒真想对他做什么,也不需要下药。
很不幸的,前几天的那场噩梦,也证实了这一点。
但如果酒真的不是肖飒给他准备的,为什么会被唐堂和沈笃……
他脑子里瞬间一团乱麻,如果肖飒真是想让唐堂做错点事,好让他死心,那也大可以随便找个人,为什么一定要选自己最好的朋友呢?
可不管为什么,如果真的是这样,都是他连累了唐堂。
邹允现在不能说话,唐堂一直细心地留意着他的表情变化。
他读懂了邹允眼神里的震惊和内疚,急忙解释道:“应该不是他们联手策划的。”
“他……他……”他顿了几下,才终于勉强地说出那个名字,“沈笃——”
他想起那天自己在酒店被沈笃一脚踹下床的场面,想起当时沈笃眼中的震惊和浑身的狼狈,再次肯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断。
“沈笃应该也不知道。”
片刻地沉默后,他躬身抱起邹允,“我们走吧。”
邹允就这样被唐堂抱着走出了医院,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隔壁病房的门后,有过一双卑微的眼睛。
五天后,观海市国际机场,大到似乎没有尽头的停机坪旁,废弃的围墙边。
一个鸭舌帽、运动装打扮的大男孩翘腿躺在墙头,枕着自己的小臂,安安静静地看着不远处一架架起落的飞机,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肖飒解下领带,换掉那身高定西装,还是像个高中生,看着就很会打篮球,很受欢迎的那种学长。
上次在医院走廊里,邹允被唐堂抱着出来,他连侧脸都没有机会看见,而现在,算是最后一次告别。
半个小时后,飞往西雅图的航班就将起航,从此,他和邹允连看见的太阳、月亮都会带着时差。
他只有这最后半个小时呼吸同样空气的时间了。
为了这半小时,他已经提前关掉手机,没想到沈笃这样还能找来。
“你是狗吗?”他没有心情搭理沈笃,还是看着天边起落的客机,“闻着味儿来的?”
“肖飒——”沈笃懒理肖飒不屑一顾的态度,难得严肃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呵——”肖飒闻言笑出了声,“我身上,还能有好消息?”
邹允都走了。
跟别的男人。
别说追,他连上前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上次邹允起码还能流着泪跟他说“肖飒,我们分手了”,可这次……
不,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听到邹允的声音了。
“邹允没走。”沈笃很快说道,言简意赅。
这回肖飒一步就从围墙上跳了下来,一把拽住沈笃,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说什么?!”
“出入境记录里——”这附近没有修路,沈笃应该是跑过来的,声音里带着喘息,“没有邹允。”
肖飒眼里刚刚燃起的点点光芒瞬间就熄灭了。
他松开拽着沈笃的手,抬头看着天生仍然起起落落的航班。
“还有半小时。”
邹允的飞机,还有半个小时才起飞,查不到也正常。
“邹允航班改签到了挪威奥斯陆国际机场,而时间——”沈笃渐渐喘匀呼吸,声音越来越低,“是今天早上。”
肖飒还来不及高兴,低头就看到沈笃沉重的表情。
他把微微颤抖,根本不受控制的手藏进外套的口袋里,沉声道:“还有呢?”
“几个小时前——”沈笃深吸一口气,“肖震峰在送医途中——”
“跑了。”
万里晴空下,天边的航班还在有序地起落,肖飒却突然觉得,天,黑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扫墓了,抱歉晚了一丢丢。
这章有个小伏笔来着,敲黑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