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炽略略仰头, 似在回忆往昔。过去十数年的回忆在他眼前依旧鲜明如昔,他道:“十五年前,我母亲, 重明族长, 为了救一整座城池里的人, 耗尽灵力,被奸人趁虚而入,害了性命。”
柒和有些惊讶,一来为着这段寥寥几句, 却含着失去骨肉至亲伤痛的话, 二来也为明炽母亲的身份。
柒和问:“那,你和明霜为什么争执?”
明炽轻叹, 道:“从那以后,我认为世人对我们只是利用, 需要时便来求情祷告, 不需要时弃之如敝履。于是决心闭谷不出。”
——但明霜却出了重明谷,在思明山庄与方朔结为了夫妻。最后同她母亲一般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柒和垂下眼睫, 又想起那时的种种。
明炽道:“小霜她和母亲一样,觉得以身镇魔是我们重明与生俱来的天赋, 也是责任, 是为苍生所担的义务。与我大吵一架,便再没了消息。”
柒和不知该对面前这个失去至亲的男子说些什么, 轻叹了口气, 道:“节哀。”
明炽苦笑道:“若不是你们, 恐怕我这辈子都得不到小霜一星半点的消息了。她是真的同我生气了.......”
柒和道:“明霜她刚才不是还同你笑么?她怎么会真的生你的气。想必是出了什么事吧。”
明炽摇摇头,极缓慢地站起身,仿佛苍老了十岁, 自言自语道:“小霜说得对,我也该回去好好想想了......”
柒和没有出声挽留,对他而言,来这里一趟不过就是为了听见一点妹妹的消息罢了。
屋内沉寂半晌,柒和压低了声音,附在景钰耳边道:“你有没有觉得,方朔和明霜的哥哥长得有点像。”
“我没见过方朔。”
柒和一拍脑袋,想起来,只有自己从明霜的记忆片段里见过真正的方朔。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道:“有什么术法能让你看见我想的东西么?”
景钰与她对视,道:“让我的神识进入你的神识。”
柒和摇摇头,道:“那还是算了,神识这玩意不是很容易受损么,还是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景钰挑眉,道:“那得银脉双叶莲。”,顿了下,看着柒和表情,又补充一句,“整座重明谷的,一株也不能少。”
柒和无语,斜了他一眼,道:“得了吧,我知道你故意的。你内伤和魔气有什么关系,要银脉双叶莲有什么用?”
她把明炽带来的小木盒打开来,每种细细闻了一下,各扔了一粒丹丸进嘴,过了半晌,没什么不适。她丢给景钰,道:“明炽说这些有用,你试试吧。我出去透个气,不打扰你调息养伤了。”
景钰低头看了眼歪倒在衣上的小盒子,又瞟了眼身边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的各种丹药,闭上眼开始调息,道:“别走太远。”
柒和翻个白眼,道:“放心吧,十步以内。”走出几步,将手中的小七又送回来,窝到床边,拍拍它的头,道:“小七乖,你就在这呆着吧。”
她左右看了一圈,轻手轻脚出了门去。
重明谷的风景是顶好的,一推开竹门便是扑面的清新之气,灵气干净纯粹,让柒和很是舒服。暮色四合,斜阳残日将沉未沉,散出一片灿烂金辉,远处红霞漫天,空中时有六尾的鸟飞过,当真是落霞与孤鹜齐飞了。
柒和没走太远,轻点足尖飞到竹屋顶上,托着腮发呆。
在她看不见的竹屋内,小七轻叫一声,化为一道白光钻入景钰身体。随着这点白光的汇入,景钰周身气息霎时剧变,强大的灵力喷薄而出,还未让柒和感知到,便被无形的网全数召回。
他体内被自己冲碎的经脉正在缓缓修复,一寸一寸重新连接,明炽给的药是极好的,帮助他重新整理体内灵力。那小白猫似的元婴也正散着暗红的光芒,吸收着天地间的灵蕴化作自身灵力注入全身经脉。
每一处穴道都被重新冲开,每一根骨骼经脉都重塑一次,不亚于洗髓炼体之痛。这痛意清晰,景钰却渐渐勾起唇。
——好一个天雪楼。
半晌,他呕出一口黑血。那浓稠的黑血落到地上,如蚀铁兽的毒液一样瞬间“滋滋”响着腐蚀了地面。景钰目光压抑而兴奋,他重新从体内召出一只白猫,放到身边,抬手轻拭嘴角留下的那一点血迹。
——天雪楼用来掣肘他的最后手段,被那个小丫头毁了。
柒和在屋顶也没歇着,发了会呆便开始打坐修炼,却不敢太入定,听得屋内一声重咳,忙跳下屋顶进屋,道:“景钰?”
他看着脸色好了许多,嘴唇也恢复了些血色。
柒和放下心,忽见地上一团红得发黑的东西,踮着脚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绕过去,嫌弃道:“噫,这是什么,好恶心。”
景钰无辜地眨眼,道:“不知道。”
柒和道:“不是你就是它,这屋内就你们两人,哦不是,一人一兽。”
景钰瞥一眼小七,道:“那便是它。”
柒和瞪他一眼,道:“骗人,我才不信。”刚俯身抱过小七,被他拉住,一个重心不稳扑到他胸前。
柒和慌乱中对上他带着些笑意的眼,怔愣片刻,道:“你好像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