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听到周晋这话时,懒懒掀起眼帘,正眼瞧他片刻,重又落到柒和身上。他在捻这柒和的头发玩,一撮一撮卷到指尖又放开,乐此不疲。
于他而言,这榆江满城的性命,似乎也比不过柒和的头发吸引他的注意。
周晋这判决一般的话刚落,季溪揉着眉心,自门外走来。
她一想形容严整,此时眼下却有些淡淡的青。
季溪一定听到了周晋的话,但她没有反驳。意味着季溪真的对这场黑疫无能为力了么?
苏瑾开口问季溪:“季宗主,周城主这是何意?”
季溪看看周晋,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道:“这场疫病,与魔气有关。”
与魔气有关,自然不是普通丹药医术可治的。
柒和惊道:“怎么会这样?!”
以她对魔气的敏感,不可能感知不到榆江的魔气!
季溪道:“是炼化过的魔气。”
寒予拧眉,道:“炼化?”
他与苏瑾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正统修士避魔气之不及,生怕沾了魔气毁了一身清净修为,怎么会有人去炼化魔气,专为对榆江城下手?
柒和不自觉握紧了手,榆江城的今日,同黎氏一族的昨日一样,是人祸而非天灾。
周晋终于显出几分疲倦的神色,这是个将整座城池抗在肩上的人,他比谁都希望赶走这场无妄之灾。
他道:“城中大部分是器修,但也有平常百姓。修士或能凭自身修为辅以季宗主的丹药找到活路,但这满城的百姓......”
他话没说完,但众人都已明白他未完之意。
所有人都同周晋一般面色沉重,除了景钰,仍面色淡淡。
他道:“是我无能,不能保住榆江,但我总觉得,此事蹊跷。
榆江从来都不与什么宗门有过龃龉。何人会如此大费周章给榆江投毒?目的是什么?”
周晋摇摇头,神色有些灰暗。
“所以你让我们去黎府?”柒和问,“你觉得两件事情有关联?”
周晋点点头,沉吟半晌,道:“当年黎府一事我便觉得蹊跷,阖府上下一夕陨落,而且......而且我听说,那两日,黎府中有很重的魔气。
季宗主连日查不出病因,我便有些怀疑此时与魔气有关。本想自己亲自去,恐引发城中恐慌。这才麻烦诸位替我跑这一趟。”
寒予问:“这中间十数年,城主不曾去过?”
周晋道:“那是榆江禁地,一块陈旧丑陋的疮疤。”
这话别有深意,柒和竖起耳朵听他讲,由于此时可能与明霜有关,她更是认真。耳边有些痒,扭头发觉是景钰孩子似的在玩自己的头发,翻了个白眼抽回来,坐得远了些。
景钰手中一空,又察觉柒和故意坐远了点,蹙眉抬眸看着周晋,怎么都觉得碍眼。忽然一点暖意覆上手背。
是柒和,虽没看景钰,但反手拍了拍他的手,安慰似的。
——别闹。
这次是柒和对景钰说,用动作说。
周晋才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护身法器都要祭出,忽然又感到这股气息撤了,有些奇怪,没有多想,接着道:“这事我也是近来才知道的。
榆江城十年前,只是个普通的器修聚集之处,与别的炼器师聚集形成的城并没有什么不同。若说过人之处,便是黎氏所出的法器,动辄数万、数十万灵石。许多人修士慕名而来。
可惜黎氏一年所出法器也不多,众人引以为憾。”
——原来榆江是近十年才一跃而成为炼器圣城的。
周晋道:“榆江之所以盛名在外,便是借着黎氏覆灭的东风。”
众人闻此,皆有些震骇。这等灭门惨案怎么与一座城池的兴起有关?
周晋看出几人疑惑,低下头,握紧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咬牙道:“榆江出名靠得那些有名的法器,皆是黎氏覆灭以后,一些心怀不轨之徒,入黎府盗出来的。”
偷了人家的东西,说是自己的,再卖出去,成就自家名声。
真是零本万利的好生意。
榆江美名之下,竟藏着这种龌龊之事。
柒和有些默然。
“许多当下有名的器修大族,镇宅之宝便是那时从黎家偷来的功法秘籍。靠着这些东西,一些无名之辈渐渐发迹。”周晋放低了声音,叹道。
剩下的事情,周晋自不必多说。
寒予道:“周城主事先也并不知道那宅子里究竟是什么?”
周晋点点头,连日的重压,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一边是榆江千万性命,一边是榆江难以启齿的疮疤,还有......还有他的私心,他的至交好友,黎彦,也消失于那场灭顶之灾。
为了现在活着的人,他必须解开这桩旧日的秘辛,亲自揭穿榆江不堪的历史。
周晋沉声道:“我也只是怀疑,往日之事,与眼下的黑疫有些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