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钝痛让柒和几乎以为那把剑是插在自己胸口, 成片的浓稠血液带着丰蕴灵力滑落弥散在四周幽暗的沉沉海水中。
蛰伏的海中凶兽低低发出柒和听不到的低频嚎叫,它们纷纷如入沸水之锅中的泥鳅,坚韧尾翼上的皮膜扇动粘滞的海水, 暗流互相激荡令柒和身边的气泡边缘开始轻晃。
景钰未给昭憧一个眼神, 目光在柒和发间流连。
原本握住剑刃的手已被划出两道深深的血痕, 景钰淡淡松开锋利的剑刃,手中满是滑腻的液体。他伸手反着握住剑柄,缓缓从身前抽出,生了剑心的昭憧有些反抗并不是来自自己主人的力量, 但最终只得臣服在化神剑修的手中。
就连太古流传至今的赤渊都不曾忤逆过景钰, 昭憧又如何能得逞?
柒和呆呆看着他将剑从自己胸口抽出,似乎完全不觉疼痛, 昭憧带出的血有两滴溅到柒和鼻尖脸颊,她怔愣片刻。
景钰如同从自己体内抽出一根带血的肋骨, 神情却轻松地恍若掸去胸口的灰尘。
他这样的人, 胸口原不该有这样的灰尘。
带着血腥气,令人喘不过气的红色的灰。
他的动作熟练而自然, 仿佛重复过很多次。
柒和脑海中忽然又出现了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幽深肮脏的地宫,他带着点轻蔑无趣的笑, 将硕大的铁环自肩头取出。
那铁环之上甚至镌刻了压制灵力的法咒符文。
染血的昭憧递至眼前, 柒和方回过神。
“我替你取厄如鉴。”
柒和有些被这场面吓到了,她疑惑压过惊惧, 伸手接过昭憧。哪怕是在幽暗深海之下, 它仍凛冽地闪着寒光。
景钰动作太平静了, 仿佛是不听话的女孩朝他扔了颗雪球,他笑着替她重新团好一只雪球,纵容地还给她。
甚至没说一句:“下次不要再扔了。”
“不愧是断水钢。”景钰先除净自己手中的红色液体, 接着摩挲着柒和脸侧,拇指轻轻替她抹去方才溅到脸上的血星子,道,“确实锋利。”
带着薄茧的微凉手指抚上自己脸颊,柒和忍不住瑟缩。
她的动作落到景钰眼中,令他目光更深。
景钰明目张胆毫无底线的纵容令柒和不知所措,她憋了半晌,只说了句:“疼么?”
说完自己都愣了。
仿佛有人给你当头一闷棍,然后贴心地问你:“脑袋长包了吗?”
换做柒和,她定要夺了这棍子反手给他一下,然后问他:“你说呢?”
可是景钰没有。
他一手仍紧紧揽着柒和,另一手掌心泛起一团红光,颜色绮丽,却给人极寒极冷的错觉。
景钰答:“还好。”
他是真的觉得还好,只不过心中仿佛有什么裂开了一般。
这不是柒和这一剑的错。
是他的错。
他疏忽让那一魄复归柒和神魂,令她忘了自己。
掌中妖冶的红光没入胸膛,便没有血再溢出。
柒和也未发觉自己竟心头一松。
景钰并不关心这个小插曲,若非昭憧材质特殊,柒和这一剑根本伤不了他。
抑或是,他故意的。
想让柒和在自己身上也留下些印记,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们彼此拥有一般。出于类似的念头,他在柒和身上留下了无数红痕。
景钰坚决地揽着柒和向下,那硕大的黑瞳开始不安地旋转,无神的眼眸里居然被柒和看出几分惊慌。
不知何时,赤渊在手。
景钰不自觉勾唇,熟练地凝起剑意,轻描淡写朝下一挥。
一道弯弓似的红光似极速坠落的血月,安静而坚决地向下飞去。
仅是景钰释放那道剑意的一瞬暴露出的灵压,便令柒和暗自后悔自己的冲动。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所在,自己居然胆大包天去越级袭击景钰。
她原本以为他不过元婴,但那威压令她登时醒悟:他远不止元婴。
那血色的冷月自幽海水之中破浪而去,势急而意狠。藏在水底的沉黑的眼眸猛地一翻,顿时浪潮翻涌。
柒和这才发觉,原来不止那只黑色的眼睛,自己身下目所能及,皆为此兽身躯。
待它动起来,柒和方觉自身之渺小。
那是一头巨大的鲸,通体黝黑,目光空洞而污浊,小山一般庞大的身躯令暗中窥伺已久的鬼鲨都四散奔逃。
海底掀起了滚滚浊流,而远在万里之上的海面更是竖起万米之高的浪潮。
这样的动静,却只不过是为了躲那一道弯月的剑意。
柒和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