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拍了拍外套下的尿袋，里面鼓鼓囊囊，他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想想这尿袋竟然陪了自己三十年，要是以后没了，可能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不过他并不怀念，而是胸中一阵欢喜，点头道：「没，以后这玩意，再也用不着了。」
第二天，老李如约来到昆市人民医院，见到了吴主任。
笑容满面地打过招呼后，他又看到了办公室里的其他四个患者。
除了两个中年人外，还有两个年纪很小的患者，让他不由多看了几眼。
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身上背着一个挎包，拉链没有封口，黄色的尿袋就那样放在里面。
她目光平静，看谁都会微微一笑，坦然自若得就像街头走过的一个普通中学生。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点头示好。
老李心中暗赞，他在这个少女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股毫不在乎的洒脱心态，如此熟悉。
可以预见，再严重的疾病也法击倒她，她注定能快乐成长。
他目光转动，看向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沉默不语的小男孩，低着头，躲在父母身后，隐藏在阴影中，仿佛这样就能将一切的不快隔绝在外，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小世界。
老李上下扫视，很快看到小男孩身上黄黄的尿袋，顿时心里一沉，将目光挪开，不敢再看。
这才是几岁的孩子啊，本该天真烂漫，忧虑，健康成长的年纪，却背上了难以承受的痛苦，以及难以预见的未来。
他在心里哀叹道，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不见，再也笑不出来。
这时，只听吴主任轻咳一声，开始散发手中的文件。
「这是临床试验的同意书，你们看看，要是没意见的话，就签字吧，未成年的由家属代签。」
众人签好字，五份薄薄的文件整齐地叠在办公桌上。
然后，五个人，挂着五个尿袋，齐齐看向吴主任，眼神中饱含着期待。
吴主任呵呵一笑道：「人造膀胱的临床试验跟普通的药物临床不一样，一会你们五人先去体检，然后做好准备，进行膀胱穿刺取细胞。」
「拿到细胞后，我会送去三清的干细胞实验室，在那里，研究人员会根据你们的详细身体数据，培养膀胱细胞，量身打造一个人造膀胱。」
「整个过程，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情况，大概需要一到两个月的时间，等到膀胱培养好了，我会通知你们，过来做移植手术。」
「好了，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个清楚。」
两个中年人茫然地摇摇头，他们皮肤黝黑，衣着朴素，一看就是农民或工人，连吴主任的话都没怎么听懂，就更别说提什么问题。
小男孩的家属倒是有很多问题，七七八八问了许多，主要是关于术前术后的注意事项。
吴主任耐心地讲解着：「你们家孩子膀胱比较小，损伤不大，尿道也比较健康，所以只需要移植一部分就可以了。」
「研究员会培养一个跟常人差不多大的膀胱，然后跟原来的膀胱缝合在一起，这样新膀胱会继续生长，和老膀胱重组，取代老膀胱中丧失功能的部分。」
「手术1个月后，人造膀胱就能像正常膀胱那样工作了，3个月后，人造膀胱周围的血管可以迅速生长，神经也会连接起来，人造膀胱的弹性要高出3-4倍，可以更好地控制排尿，到时候尿袋就可以取下来了。」
听到这句话，小男孩勐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问出了进来以后的第一句话。
「叔叔，真的吗？」
吴主任慈爱地摸摸他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递过去，笑道：「当然是真的，以后你就是一个正常人了。」
小男孩脸上笑容绽放，开心地笑了起来：「太好了，以后同学再也不会嘲笑我了。」
他摇着妈妈的胳膊，眼睛里的阴霾一扫而空，高兴地喊道：「爸爸，妈妈，做完手术，我就要去上学，我好想去上学。」
家长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声音却在颤抖，两人冲着吴主任一鞠躬，腰深深地弯了下去。
「吴主任，谢谢你了。」
吴主任慌忙将两人扶起来，连声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其实你们要谢也得谢三清啊，都是他们研究出来的技术，我只不过是个做手术的，哈哈哈。」
「吴主任客气了。回头我们两边都会送锦旗。」
老李看着眼前这一幕，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眼眶瞬间湿润了。
就在这时，吴主任朝他看了过来，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老李啊，你的情况有点特别，跟他们不一样，他们的膀胱都是部分切除，而你的膀胱全切除了，我们也不确定剩下多少组织，还有没有萎缩，能不能长在一起。」
「而且你是全膀胱移植，其他人都只需要移植一部分，所以你的人造膀胱培养会麻烦许多。」
「毕竟这手术在国内也算首例，手术预后会怎样，能不能达到理想的状态，我们都不能保证。」
「这一点，作为医生，我也要事先跟你讲清楚。」
老李咧开嘴笑了：「吴主任，我膀胱都没了30年，早就接受现实了，你看我现在天天挂着尿袋，不也活得好好的嘛。」
吴主任赞许地点点头：「你这个心态我是佩服的，非常乐观。我主要怕你现在燃起希望，到时候情况不理想，心态不好。」
老李挥了挥手，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吴主任，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吗？夏天我都能挂着尿袋跑去游泳，我就问你，这积极的态度，谁能比。」
吴主任笑了：「也是。」
他不再多说，转头看向校服少女：「你呢，你跟你妈都听懂了吧。」
少女脆生生地应道：「听懂了。不过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就想问问，这手术耽误不耽误我今年的高考？」少女平静比地问道。
「嘶~」吴主任倒抽一口冷气，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女，有些不敢置信：「啥？你不是才16岁吗？不是高一？」
「我跳过两级，正好今年高考。」女孩澹定道：「不过我懂的，移植手术属于大手术，确实会对身体有一定影响，如果发挥不好，我明年复读也行，没事的，我就了解一下，好有个心理准备。」
吴主任狠狠揪了一下下巴上的胡茬，突然觉得一股澹澹的蛋疼。
他万万没想到，这孩子忍受着常人法忍受的病痛，竟然还能跳级读书。
这可是个学霸啊，可不能耽误人家的前程。
万一因为他手术没做好，影响到了孩子的发挥，从985变成大专，甚至没考上大学。
这……自己肯定会心中过意不去。
吴主任默默想着，双肩沉甸甸地，感觉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