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7)(1 / 2)

    梁焓闷头喝着甜粥,边喝边道:“你原本的容貌......很像池先生吧?”

    “臣那时太小,记不清了。”

    “说来你也不信,朕昨夜梦到十岁那年落水。在梦里,你救了朕,还说朕是湖里的鱼成精了......”

    燕重锦差点噎死,扭过脸咳了起来。

    怎么回事?梁焓为何会梦到自己前世的经历?!

    见他反应激烈,梁焓有些莫名:“人的梦都是乱做的,你还当真了不成?”

    傻货,那就是真的好不好?!燕重锦灌了口茶,顺了顺气。

    梁焓又道:“你在梦里长得还挺好看的,跟十年前那个见死不救的小混蛋一模一样。”

    燕重锦噗的一声喷了出去,又是一阵猛咳。

    梁焓不满了。和朕吃个饭有这么要命吗?朕都没喷没吐你倒来劲了。

    燕重锦抓起面具扣在脸上,请罪道:“皇上恕罪,臣失仪了。”

    梁焓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得了,你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

    刚从房中退出来,没走几步就撞上了燕不离。

    “粑粑......”某爹剑眉紧皱,表情沉重,让燕重锦以为家里的老爷子出了什么事。

    “爹,怎么了?”

    “快去看看梁睿吧。”燕不离叹息一声,“那孩子...似乎失聪了。”

    林子御的预断没错,梁睿的寒毒是经耳排出释放的,难免损害听力,致聋是早晚的事。

    望着床里无声垂泪的可怜瘦孩,众人心口皆是一阵滞郁。

    梁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他不停地抓挠着耳朵,以为是有什么东西将耳朵堵住了。

    眼见那双白嫩的小耳被抓出道道红痕,梁焓拦住他道:“别挠了,该破了。”

    “三叔,你说什么?大点声好不好?我...我听不到......听不到......”梁睿目光茫然地望着他,两只眼眶红肿如熟透的桃子,笼罩着水雾的眸子憋满了委屈。剔透的泪水大颗地滴落,砸在梁焓手上,微疼。

    “不用唤三叔了。”梁焓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声音轻而坚定。

    ☆、3531.30.29

    皇上在燕府睡了一晚,隔日就领回一个小皇子。满朝文武纷纷傻眼。

    九成人都在推测梁睿是梁焓的私生子,不过因着国丧的缘故一直藏在暗处,等三年孝期过了才拿出来示人。

    对于这帮想象力过于丰富的王公大臣,澹台烨有且只有一个评价:放屁。

    占得皇位也就罢了,连人家的儿子都不放过,这天子的脸皮真比九层天还厚。

    有本事你自己生啊!听说某人连坤宁宫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难道那皇后是娶来镇宅的吗?!

    宁合容若晓得澹台尚书如何作想,一定引之为蓝颜知己。

    大婚之后,她与梁焓从未见面,对方也压根不给她道歉的机会。况且,国母失贞这种弥天大罪,岂是道个歉求个饶就能平事的?

    回门省亲的时候,如果不是忠国公拦着,宁伯温差点对她拔剑相向。石老将军向来疼惜这个外孙女儿,虽然心中有些失望,但终究没对她施压,而是抓了宁合容的表兄卞凌骢。

    卞凌骢生得白净儒雅,最善吟风弄月,却是个胆小怕事的公子哥儿。他之所以敢同待字闺中的准皇后苟且,是因为听信了宁合容的话,以为皇帝是个口味清奇的断袖。如今东窗事发,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反而被忠国公押到了宁府。

    一听宁伯温要拿他的项上人头向圣上请罪,卞凌骢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又是磕头告饶,又是推脱卸责,令宁合容对他仅剩的爱意也化作了失望。

    什么青梅竹马花前月下,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大难临头才知道所谓的真心有多假。这个男人夺走了她最珍贵的东西,毁了她一辈子,如今却只想着苟全性命,把所有罪过都推到她身上。

    宁合容只恨自己瞎了眼。她虽然身娇力弱,也终究是将门之女,骨子里带着烈性。当下夺过父亲的剑,狠狠刺入了负心人的胸膛。

    “表...妹......”卞凌骢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面部扭曲地望着她,“你.......”

    “别叫我表妹。”宁合容俏丽的脸上溅着血,露出一个妖娆的笑容,“本宫是大淳的皇后。从今以后,只做皇后。”

    冰冷的长剑拔了出来,如同抽离掉往昔所有的情义,在杀死一个懦弱男人的同时,也杀死了曾经活在诗情画意里的可笑才女。

    谁说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杀了士,自然就脱了。

    宁合容一把火烧掉自己的辞稿诗笺,回宫后便窝在冷冰冰的坤宁殿里,搜罗了一堆后妃秘籍、六宫宝典,一门心思地攻略皇帝。

    梁焓表示很蛋疼。

    前日刚退掉一批皇后塞来的宫女,今日又有人来旁敲侧击梁睿的身世。他不耐烦地拍了桌子,冲贤太妃派来的掌事尚宫吼道:“梁睿就是朕的私生子又怎么样?再让朕听到半句风言风语,不管慈宁宫还是坤宁宫,朕全让她们变冷宫!”

    整座后宫抖了三抖,终于安静了。

    梁睿年纪小小便命运多舛,如今双耳失聪,早晚丧失说话的能力,对皇位的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再加上这孩子体内也算流着他的血,梁焓没有理由不护着。深宫里的生存法则太残酷,如果梁睿没有一个强大的父皇做靠山,只会活得越发艰辛。

    是以,梁焓毫不掩饰对这位“私生子”的荣宠,甚至没有假手任何人,而是直接将其养在穹阊殿里。在天子羽翼的呵护下,梁睿渐渐褪去了怯懦和伤痛,苍白的小脸上开始有了红润,也开始有了笑容。

    望着书案后那个一边批奏折,一边皱眉忍耐膝上爬来爬去的小人儿的皇帝,燕重锦心头一暖,仿佛看到了刺猬盔甲下那颗温柔的心脏。

    这一世的梁焓,终究是不一样的吧。

    “发什么呆呢?”对方从奏折堆里抬起头,不满地问道,“西川的异动你到底有没有想法?”

    东都阅兵的消息一传开,各地藩镇头子的屁股都长了草,开始暗搓搓地互相通信。

    东江省:喂,知道吗?皇上阅兵了!

    云台省:真的假的?怕怕的。

    南淮省:围观,反正不会打我。

    西川州府:本府绝不会坐以待毙!

    北蜀州府:都有没有脑子?听说过只阅宫卫的阅兵吗?

    如果他们知道皇帝只是为了寻个人,估计会继续安安稳稳地睡大觉,顺便给为色所惑的昏君点个赞。

    梁焓也没想到这些藩镇会如此敏感,居然在一个月内骚动起来,纷纷上书试探风声。西川的蔺家更胆大包天,已经开始暗中屯兵积粮,似乎是憋着劲想搞个大新闻。

    “回皇上,微臣以为西川府早有反心,所以才会应对激烈。但贸然平藩名不正言不顺,还容易联动影响其他藩镇。目前的上策......还是忍。”

    用兵最忌师出无名,蔺家没打第一枪,梁焓也不好大动干戈地收拾。但按兵不动是一回事,坐等戮颈又是另一回事。如果真到了诸藩集体造反的份上,他的下场不会比削藩不成反被操的建文帝好多少。

    燕重锦自然清楚他在想什么,谏言道:“陛下不必担心。天下大势,据守东南,坐望西北。只要北蜀和塞北的局面可控,其他几个藩镇根本不成气候,蔺家独木难支,也就翻不起水花来。”

    上一次,西川府刚露苗头就被梁焓血腥镇压了三月。结果导致所有藩镇寝食难安,纷纷站出来摇旗呐喊,以讨伐暴君的名义合围东都,最终被燕重锦计散纵横、分而破之。

    当年的平藩之战,让首次领兵的燕少帅崭露头角,也让梁焓将暴君之名坐了个十成十。所以这一次,他希望能以更缓和稳妥的方式解决。伐谋为上,伐兵为下。比起自己的功名,他更在意梁焓的声誉。

    听了对方的谏言,梁焓也想起北蜀州府是母后的娘家,属于皇党在地方上的中坚力量。既然手里有这么一张好牌,何必留着不用?

    他问向燕重锦:“那能否利用北蜀钳制西川?”再嫡系也是藩镇,太过壮大对中央皇权都不是好事,在斩灭西川的同时削弱北蜀才叫两全其美。

    这货连自己外祖家都坑啊......燕重锦斟酌了片刻,答道:“回陛下,北蜀州府的兵力主要用于防卫关塞,不宜轻易动用。臣以为,西川之乱实则是一场契机,刚好可助陛下练兵。只要您的亲军一击得胜,就能杀鸡儆猴,震慑所有心思活络的州府,令他们再也不敢东顾。”

    梁焓皱眉道:“禁军拱卫京畿,调到西川会使东都兵力空虚。”

    “西川多峡谷山地,兵力贵精不在多。若由臣带军出征,平定西川,万人足矣。”

    梁焓差点笑出来。西川府的府兵有四五万之众,这还是明面上的数字。初次挂帅,客场作战,就敢夸下这样的海口......真以为自己戴个铁面具就是钢铁侠了?

    “遣兵用将的事,等西川明确反了再说吧。朕现在准备用推恩令柔化拉拢其他州府。听话的给甜枣,不听的送棍子。你觉得如何?”

    你那推恩令分明是颗大毒枣好不好?燕重锦收回了对某人的评价。什么尖刺利甲下温柔的心脏?分明就是颗又黑又硬的奸雄之心啊!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骂骂,嘴上还是要捧的:“陛下英明,推恩令此时正当推出。如果西川府在收授推恩令后能够收敛,也可避免一场兵戈之祸。”

    梁焓做了十八年的平头百姓,读过上下五千年的史书,自然明白天下兴亡百姓皆苦的道理。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兴兵起战、动荡社稷。

    在心中拿定主意,提起笔一低头,眼珠子差点掉了。

    书案上正摆着西川府主蔺巍然的折子。洋洋洒洒一大篇,皆是爱国忠君之类的屁话。梁焓本想将推恩令颁布的消息批复过去,权作安抚。

    然而,那本摊开的奏折上,一串喜气洋洋的大红乌龟排成了队,连下笔的地儿都没有。梁睿嘻嘻一笑,用沾满朱砂的手啪地一拍,又在封皮上留下一枚血淋淋的爪印。

    梁焓嘴角抽搐地叹道:

    ☆、3631.30.29

    太和四年夏,帝诏天下:诸藩适嗣子弟者,无尺寸之地封,有违仁孝之道。朕令诸侯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使有列位。

    这推恩令就像一条检验淳国贵族智商的红线。阴奉阳违暗中抵触的是聪明人,拍掌叫好给子孙分饽饽的属于无脑。

    澹台尚书掰着指头数了数。所有藩侯当中,智商合格的只有两个:一是北蜀州府主人楼立雪,二是西川州府主人蔺巍然。

    作为推恩令的颁政官,他要到各藩镇的府衙宣递谕旨。

    两大州府四家行省,打头阵的便是西川府——那个一言不合就要造反的地方。

    望着马车外一圈披坚执锐、杀气腾腾的府兵,澹台烨总觉得梁焓是想趁机搞死自己。

    钦差代天子出巡,地方官吏本该出城相迎。西川主人却只候在蔺府门口,还派出一大群明刀执杖的亲兵,将吏部尚书护送(押送)到了自己面前。

    “西川蔺氏恭迎钦差大驾。”蔺巍然在马车外躬声问候。

    车中无人应答。

    “恭请钦差大人下车!”

    澹台烨依旧不理不睬。老子不下马,我看你还怎么来下马威?

    看来来的是个硬茬。蔺巍然眨了眨眼,背起手问道:“澹台大人可还健在?”

    “蔺府主见谅。”见对方话中含了隐怒,澹台烨终于吱声了,“本官代天巡视,奉旨而来。无跪迎不好露面,无香案不敢下车。”

    他算是琢磨明白了。蔺巍然如此不讲礼数,搞不好就是想激自己动怒,从而挑起争执,借机兴兵引战。所以他不能乱了方寸,也不能卑微求全。在封疆大吏的地盘上,唯有不亢不卑方能保命。

    蔺巍然面色一沉,当下命人摆上香案贡烛,带头跪了下去。

    “西川蔺氏恭请圣谕!”

    澹台烨这才施施然地钻出车厢,踩着漆木踏凳下了马车。当着跪了一地的官员兵将,慢吞吞地读完了推恩令的圣旨。

    宣旨完毕,他亲自扶起蔺巍然,微笑道:“蔺府主快快请起,本官身负皇谕,不得不讲究一些,也免得有心人挑西川的不是。”

    “是本府疏忽,多谢澹台大人提点。大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寒舍备了薄宴,为您接风洗尘。”蔺巍然今年三十五岁,因精于保养,看上去和澹台烨差不多大。柳条样的腰段,瓜瓣似的面颊,一双斯文秀气的眉眼,衬得头顶的紫玉冠和一身金蟒青莲袍少了分威严,多了分儒雅。

    两人皮笑肉不笑地寒暄了一阵,和西川诸位要员一同登门入府,在正厅当中用膳叙话。

    筵席间,除了彼此试探了几分深浅,主题倒都围绕着推恩令。

    “福泽子孙,这是好事。陛下皇恩浩荡,巍然铭感五内。”蔺巍然对澹台烨道,“大人放心,蔺家必会遵从圣意,执行政令。”

    澹台烨道:“敢问府主膝下有几位适龄的子嗣?”

    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小儿蔺怀信,今年十八。小女蔺怜花,今年四岁。”

    蔺巍然不好女色,只娶了一正妻一侧室。膝下也子嗣单薄,只有一子一女。他本身又是独子,连个分家的兄弟都没有,所以推恩令对西川府难以奏效。

    然而梁焓把蔺家当成第一块要啃的骨头,自然会下足功夫。澹台烨方才的问话不过走个形式,对于蔺家,他是有备而来。

    “府主的明珠倒和皇长子年龄相仿......”澹台烨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让蔺巍然一时失神。

    “敢问尚书大人此言何意?”

    澹台烨眯起桃花眼,风流一笑:“席上人多耳杂,不知贵府可有僻静的地方?”

    蔺巍然会意,站起身道:“大人请。”

    蔺府占地极大,庭院盖造得富丽堂皇。游廊曲桥,雕甍绣槛,比之东江第一巨贾的澹台世家也不遑多让。显然,在这稀树贫水的西川,土皇帝也活得很是滋润。

    蔺巍然带他进了一处隐秘的书房,里面的布置反倒简朴雅致,可见这位府主平日里并不铺张。

    既不骄奢,也不好色。手握强权,心存反意。澹台烨总算明白梁焓为何要怀柔此人了。

    “澹台大人有什么话,在这里但言无妨。”蔺巍然道。

    “蔺府主是聪明人,本官也不说废话了。此番我来西川,是想和府主做笔交易。”澹台烨直言不讳地将圣意表达了出来。

    联姻是政客百玩不厌且屡试不爽的招数。北蜀州府之所以稳若金汤,是因为梁楼两家几乎世代结亲,三分之一的皇室子弟都有楼氏血统,二者可谓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如何能不牢靠?所以梁焓给蔺巍然画了张大饼,许了蔺怜花皇子妃的位置,这步棋如果下成了,效果不比推恩令差。

    对于这张十多年后才能吃到的大饼,蔺巍然还是有些动心的。他原本就是个娇生惯养的怯懦少爷,没兴趣做一方枭雄,之所以会和皇帝对着干,完全是父辈遗患所迫。

    二十年前,朝廷征讨江湖魔门鬼门宗,取道西川。

    蔺巍然当时被魔道中人绑架,前任府主蔺闻之为了保住独子,愣是将朝廷七万大军迂回拦在西川边境之外,两军险些摩擦交战。梁蔺两家的梁子,也在淳宣帝登基之初便结下了。

    第二次讨伐鬼门宗,先帝便发了狠。根本没和蔺家打招呼,让江湖人打头阵,一路急行军,直插而入碧落谷,剿灭了盘踞在西川千年之久的魔门。虽说是打着剿匪灭寇的名义,也算将蔺闻之的脸扇成了猪头。

    鬼门宗覆灭后,武林盟主燕不离招降了一百零八个魔门,朝廷的官兵就跟在后面明偷暗抢,将西川搅得民不聊生。从那时起,西川人对中原的印象就跌入了谷底。所以蔺巍然要脱离淳国独立称雄,不仅是承继其父遗志,也是西川百姓众望所归。

    然而蔺巍然心里清楚,除非所有割据势力同他一起造反,否则成功的希望极其渺茫。可梁焓偏偏搞了个推恩令出来,将一众没脑子的藩镇收买成乖犬,现在又对自己抛出结亲的示好,这招阳谋里携着阴损的太极拳,让他有点不知如何应对。

    望着对方晦明不定的眼神,澹台烨讥讽地一笑:“原来,区区一个皇子妃就能让府主动心啊......”

    蔺巍然倏然蹙眉:“你什么意思?”

    “我说了,我是来做交易的。皇上的交易已经聊完,接下来便是你我之间的了。”

    梁笙若想取代梁焓,除了朝堂里的官吏,地方上的支持也必不可少。尤其是西川这种以割据称雄的州府,是澹台烨不可能放过的肥肉。

    所以他开出了更优厚的条件,除了许给蔺怜花太子妃之位,还许了西川自治立国的权力。代价便是蔺家暂且蛰伏,待东都政变之时,西川必须牵制住北蜀勤王的兵力。

    蔺巍然不可谓不震惊。

    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居然是废王的党羽?皇长子梁睿竟是梁笙的儿子?传闻已死的庆王居然还在图谋那把龙椅......

    “就算梁睿日后封了亲王,令爱也不过是个王妃。所以皇上送的这个皇子妃位,实则一分不值,因为他不会让一个侄子继承大统。”澹台烨不紧不慢地道,“可若庆王登基,嫡长子梁睿便是太子,蔺怜花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帝将有一半蔺家的血统,这才叫有诚意的姻亲。”

    蔺巍然难以置信地道:“澹台大人此言当真?”

    “我方才说与府主的话,每一句都足以诛九族。若是虚言,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澹台烨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交予对方,“这是殿下的亲笔信。”

    蔺巍然拆信诉览了一遍,方知澹台烨此来西川,明为推恩,暗为收买,只不过买主却不是奉天殿里的那位。

    既然大家都是反贼,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他对澹台烨道:“请大人转告王爷,本府答应了。不过皇上的御旨......”

    “府主先应下便是,反正令爱左右是嫁梁睿一人。本官也会帮西川美言一二,待上面那位自以为忧患已除,才是我等起事之机。”

    两人在书房中密谈许久,席间其他大小官员也不敢擅自离席,只好一直候着。等的时间久了,就免不了私下里交头接耳。

    “这是谈什么机密啊?谈了这么久?”西川府通判拨拉着酒盏道。

    坐在旁边的参赞是蔺巍然的亲信,低声笑道:“也未必就是谈正事。听闻尚书大人是东江有名的风流才子,府主不就好这口吗?”

    通判金鱼似的眼泡眨了眨,嘴角抽搐:“这你也敢瞎说?”

    “又不是什么秘密,府主都不在乎你怕什么?”对方啜了口酒,“不信你问问,在座的哪个不知道?”

    蔺巍然不喜女色,却好男风。西川州府的中高层官僚无人不晓,除了通判。

    通判果然瞪眼:“我怎么不知道?”

    参赞咧嘴一笑:“丑人他是瞧不上的。”

    通判受伤地捂住心口:“那以澹台大人的模样,定是被瞧上了呗?”

    “毕竟是上头派来的钦差,府主多少会忌讳点。不过我看那尚书大人也是个久经风月的,没准俩人正切磋经验呢。以府主的能耐,若能在床上摆平这位,咱们西川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通判眼含热泪:“府主为了西川,牺牲太大了......”

    参赞安慰道:“想开些,澹台大人也是少见的美男,府主不吃亏。”

    对方吸溜了一下鼻涕,眼神坚定:“身为蔺家的属臣,当替主公分忧;作为西川的汉子,当为故土献身。尚书放着我来,下官愿代府主受过......”

    参赞翻了个白眼:“你想的美。”

    直到天色转暗,蔺巍然和澹台烨笑意宴宴地回到席上。二人历经久谈,达成交易后心中畅快,自然春风满面。

    众人见了皆挤眉弄眼地会意一番,互相之间推杯置盏,气氛很快又活络起来。

    澹台烨喝了口酒,抿唇道:“这酒还挺辣口啊。”

    蔺巍然道:“这是我们川西的小烧,味道浓烈辛辣,大人若是喝不惯,本府让他们上壶别的。”

    “不用了,一方水酿一方酒,一方土养一方人。”澹台烨已有所指地道,“西川的酒爽辣,人也爽快,本官很适用。”

    “哦~~”桌上的官员纷纷露出了然的笑容,唯独通判瞪着一对红肿的眼泡,对府主大人报以同情的眼神,瞪得蔺巍然汗毛倒竖。

    这时,澹台烨的扈从自厅外疾步小跑进来,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什么。众人看到尚书大人的脸色瞬息变了。

    澹台烨放下酒盏,和蔺巍然低谈了几句,又对旁人作了个揖,诚声致歉:“抱歉诸位,贱内患了急病,本官得先走一步,日后再同蔺府主和诸位同仁共饮。”

    “尚书大人夫妻情深,我等也不便耽误。”蔺巍然向旁边一打招呼,“老海,你带一队轻骑护送贵客,沿途关卡打好招呼,不得耽搁。”

    “是!”

    澹台烨匆匆辞行,出了蔺府直接上马,挥鞭东去。

    他接到的是江陵苏玉壶递来的传信。梁笙不知怎的晓得了儿子落入皇帝手里的消息,不顾劝阻,执意去了东都!

    马儿在官道上疾驰如电。澹台烨紧咬牙关,狠狠抽着手里的鞭子。

    阿笙,聪明如你,难道会看不出来吗?梁焓早在东都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你这个当爹的上钩,怎么还这么冲动?!

    “轰隆隆——”一阵电闪雷鸣,将夜幕里的城楼映得苍白灰亮。瓢泼大雨砸在青黄的斗笠上,哒哒作响。飞速淌下的水珠连成一道道晶莹的线帘,模糊了帽檐下罩着寒霜的秀丽容颜。

    梁睿被养在深宫之中,澹台烨作为外臣无缘见面,梁笙早年埋在大内的眼线却看得到。是以,澹台烨一直不知梁睿失聪的事,梁笙反而得知了。

    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梁笙就把儿子残废的账算在了梁焓头上。那么小的稚子都不放过,他将对方拆骨剥皮的心都有。再加上气不过澹台烨一直瞒着自己,所以不顾劝阻,一意孤行地来了东都。

    望着矗立在地平线上的墨色城影,梁笙眉眼森寒,露出一个阴鸷的冷笑。

    ☆、3736.35.34

    六月末,推恩令在各地推行得顺风顺水。

    在澹台烨舌灿莲花地游说下,北蜀州府也开始不情不愿地分封属地。楼氏家大业大、子嗣众多,这一分便将北蜀划割成了十余块郡县,其他楼氏子弟自然对皇上感恩戴德,唯有楼立雪唉声叹息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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