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76.75.74 (1)(2 / 2)

    老天爷,真是一言不合就把他遣去当马倌儿啊!邱泽噗通一声跪下:“大帅,是不是卑职做错了什么?”

    “本帅有说过你做错什么吗?”燕重锦道,“当兵要的是令行禁止,不需要和臣子一样揣摩上意。尤其是亲兵,想多了、想差了、想拧了,都对你没好处。”

    所以大帅没对鞑琮沾玉起疑心?邱泽连忙哀求:“大帅,是我错了。求您别把小的放去牧马,卑职想留在大帅身边。”

    这孩子真是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留在这里,鞑琮沾玉肯定会觉察异样。燕重锦猛地一拍桌子,帅案上的物件齐刷刷一跳,又稀里哗啦地摔了回去。

    “刚说完令行禁止,就在这儿和本帅讨价还价!再敢废话你就给我滚回东都!”

    邱泽吓得连忙领命,擦着汗告退出来。

    正满心挫败地往外走,迎面看到鞑琮沾玉捧着一只竹箧行过来,心中不由迁怒,脸上也露出一丝忌恨的冷笑。

    “鞑琮公子真是好本事。”两人擦肩而过时,他低声刺了一句,“刚来两日就把我这亲卫长挤到马厩里了。再过些日子,是不是全军都能喝上喜酒了?”

    鞑琮沾玉顿住脚步,眉间微绞:“邱将军此言何意?”

    “何意?呵呵,你一个鞑子男宠,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折腾,现在又整日在大帅身边晃悠,真当别人不知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大帅让小人掌内务,我自然要侍奉身侧,从未想过取代邱将军。”

    小嘴儿还挺厉害。邱泽咬了咬牙,面色铁青:“别把我和你放在一条船上,老子是靠军功一步步爬上来的。你呢?是靠床功一夜夜爬上来的吧?”

    鞑琮沾玉脸色骤然苍白:“将军怎样辱我都无妨,但别污蔑大帅!”

    “我污蔑?那这是什么?”邱泽指着竹箧里的衣物,讥笑道,“大帅一向亲力亲为,贴身衣物何时轮到你来洗了?!”

    “我......我只是看他衣服上有破口,帮他缝补好而已,你不要血口喷人!”

    “呵呵,在哪儿看到的?床上吧?”

    “你...”鞑琮沾玉一口气没提上来,捂着心口软了下去。

    燕重锦干脆利落地赏了邱泽三十军棍,直接将人踢到牧马苑,丝毫情面也没留。

    鞑琮沾玉当然明白对方的回护之意,只是如此一来,反而坐实了自己以色得宠、排挤旧人的罪名。

    白沙堡内的八卦传得沸沸扬扬,军中将士看到他皆露不耻之色,连殷梅雪都直接放话:若是有人恬不知耻地勾引他干儿子,别怪他手滑剑快。

    燕重锦却对流言不闻不问,反而越发关照他,甚至在病床前亲自照顾。

    鞑琮沾玉惶惶不安,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于刀尖火海之上。

    他的确想过用媚术迷惑燕重锦,但也是为了获取对方的信任,可没打算搞得这么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如果堡内线人将自己得宠于淳军主帅的消息传回去,巴勒孟甘还会相信他吗?鞑琮沾玉心头一跳,忽然想起被炸毁的王驾。

    那人会不会怀疑先前的惨败是他的缘故?

    “大帅,我、我还是搬出去吧......”鞑琮沾玉结结巴巴地恳求道,“我身体越来越差,已经无法胜任...”

    燕重锦打断道:“你无须工作了,就在这儿养着,我看谁敢说一个不是。”

    这是还嫌说得人不够多么?鞑琮沾玉叩首道:“可我不能玷污了大帅的清白,更不能因我一人扰乱军心,求大帅允许沾玉离开。”

    见他主意坚定,燕重锦只好点头同意,在内堡寻了一处僻静的宅子,将人安置了过去。

    白沙堡中的风声终于平息下来。

    白沙堡是清静了,阳门关可热闹了。

    达靼大军从塞北佯撤,打着为达靼王报仇的旗号杀到塞南边关,让已经准备过冬的楼连海猝不及防。

    虽说阳门关城坚墙厚,有三十万兵力驻扎于此,但也架不住碎石板砖天女散花一样地狂轰烂砸。

    塞北只有沙子,但塞南城镇有的是木梁砖石。达靼人就地用这些材料造了几架巨型石砲,将各种重物频繁地往城墙上投射。

    巨石连轰数日,铜墙铁壁也撑不住了,阳门关的城墙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缝。淳军不得不冒死修复缺口,结果每天都被砸死上千人。

    楼连海顿时后悔没要梁焓的火炮了。听说白沙堡靠那玩意儿一举端了达靼王的王驾,可见射程之远,攻击之猛。自己当初何必仗着兵强马壮拒绝了呢?

    见先锋在短短十日内搭上了云梯,巴勒孟甘心中大喜。

    他原本只是打着奇袭一把的主意,没对破开阳门关抱太大希望,却万万没想到塞南竟然比塞北好啃!先前艰难进攻了一个多月,死了八万多勇士,连白沙堡的城墙都没摸着,这次居然很快就攻上城头了!

    唉,早知道如此,何必去怼殷家那只塞北之虎?

    燕重锦很快接到阳门关告急的消息,却没有带兵增援北蜀的打算。

    敌人既然已经攻上城墙,和守军拼起了刀片,就算把火炮运过去也晚了。现在只能靠楼家军死守,等鞑子被即将到来的风雪逼出塞外。

    可现在才七月,达靼最晚的撤军时间应该是八月到九月,这意味着楼连海必须苦守两个月才行。从塞南的情况看,怕是支撑不了那么久啊......

    殷梅雪问道:“我们可否率骑兵南下,突袭达靼大营?”

    燕重锦摇摇头:“咱们只有六万骑兵,撼动不了对方的主力大军。而且袭营之后呢?如果没能跑掉,岂不是赔了塞南又折兵?”

    “那要如何解阳门关之围?总不能干看着吧。”

    “当然不能干看着。塞南塞北唇齿相依,如果阳门关失守,达靼铁骑伐挞之下,塞北也保不住。”别说塞北,就是中原都够呛。

    林正玄问道:“有没有可能围魏救赵?”

    他这个提议,燕重锦也曾经考虑过。

    此时达靼国内兵力空虚,若率兵奇袭,攻入达靼王庭,在对方群龙无首之际,胜算很大。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达靼王真的死了,或者巴勒孟甘人在王庭之中。唯有如此,东征的大军才可能回去勤王。可目前来看,巴勒孟甘恐怕还活着......否则单凭一个大惕隐司,如何指挥得动达靼王师?

    “还是老办法吧。”燕重锦俯视着沙盘,沉声道,“劫粮草,断后路。”

    由于塞南被楼连海坚壁清野,达靼大军的供给完全依靠泰尔拉山口之西。

    百万大军每天的消耗是惊人数字,一旦断了粮,达靼人尚且能靠宰杀牲畜过活,战马和牛羊却只能吃沙子了。再加上塞外天气渐寒,他们绝对撑不了多久。

    麻烦的是,大漠之中的运粮路线很难截获。巴勒孟甘作为老将,自然清楚辎重对全军意味着什么,所以一定派了重兵防守。再考虑到塞南的地形不易设伏,截粮之行必然艰险。

    那么,派谁领兵呢?

    几位副将纷纷请战,燕重锦挨个看过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吩咐道:“去把金眼雕叫来。”

    术业有专攻。这半道打劫的事儿,没有比沙匪更合适的了。

    金眼雕等人一直被关在东都大狱里等死。两国开战后,燕重锦请旨,梁焓御笔特批,将他们押送到白沙堡,将功补过。

    沙匪们对燕重锦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听完计划,金眼雕当场拍着胸脯道:“大帅放心,包在俺们身上,这沙漠里的道道儿没有人比俺更熟!”

    “别说大话,你只有五千轻骑,要面对的可能是几万人的达靼大军,一个疏忽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燕重锦冷声道,“你们什么打法我不管,死多少人我也不管,本帅只看结果。这两个月内,不得有一粒粮草运到达靼大营,听懂了吗?!”

    最后四个字和着精湛的内力厉喝出口,震得屋檐上鸟雀飞腾,帅案前人心颤动。

    ☆、7976.75.74

    边关告急的消息一传到东都, 胆小的便心中打鼓。早朝谈及战事的次数多了起来,亦有朝臣奏请派兵增援。

    楼家戍守阳门关三百多年,梁焓也相信外祖父的实力, 所以备战时让燕重锦着重部署相对薄弱的塞北。

    没想到楼立雪年事已高,今年年初还患了肠疾, 已经无法理事。楼家几房又因推恩令闹过嫌隙, 所以抗敌的事务几乎全压在少主楼连海身上。

    这位国舅自小在军中历练,资质尚可,但这次面对达靼托大了些,才让敌人趁虚而入, 使得一向固若金汤的塞南出现了危机。

    梁焓一开始就否决了塞北拨兵增援的提议。

    鞑子都是骑兵, 行军速度很快。如果燕重锦的援军还没抵达北蜀,敌人又奔白沙堡去了怎么办?

    他没让塞北前线动一兵一卒, 而是下令楼连海死守, 哪怕三十万人用尸体堵也得撑到最后。

    除了阳门关, 中原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据险而守的关隘。一旦阳门关被破, 大片中原腹地皆将暴露于达靼铁蹄之下, 大淳山河危矣。

    经与重臣商议,梁焓诏令云台西川等藩镇统筹人马,组建二三道防线。

    虽然这种满是疏漏的防御线意义不大, 但多少能够集中兵力镇守重镇, 避免被鞑子各个击破,也能稍稍安抚皇城里日渐浮动的人心。

    刚下朝缓了口气,远东王和亲的国书就送到了。

    石冰雁是忠国公的孙女, 更是大长公主的女儿,挂着鸿平郡主的头衔,属于皇亲国戚。

    池寒身为藩属国的国君,想娶她做王妃,必须得有宗主国的皇帝点头。

    梁焓现在对和亲都有点犯怵了,生怕中间再来个意外,搞出什么事情来。

    召见忠国公之后,才知道石冰雁人早就在东瀛,石家也同意这门亲事,只不过还差个赐婚聘娶的流程。

    这俩人是怎么搅在一起的?

    梁焓回忆了一下,他明明记得那只东都辣子鸡喜欢二哥......

    不过细算起来,这位表妹从嫁给澹台烨到梁笙倒插门总共也没几个月,如今过了一年才换第三人,也算进步吧......

    他叹了口气,搬起玉玺在国书上用印:“但愿她这回真能嫁出去,别再整幺蛾子了。”

    忠国公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应该整不了了,听说都怀上了。”

    “啊?!”梁焓手一抖,玉玺盖歪了。

    ......

    “爹,你说的是真的?”燕重锦牵着马,将燕不离迎进堡中,声音里隐隐透着兴奋,“我快当伯父了?”

    燕不离点点头:“你月爹爹已经去东瀛参加婚礼了,池寒本来也请了你,喜帖都送到燕府了。”

    “可我去不了啊。”燕重锦苦笑道,“这场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呢。”

    “知道你走不开,所以爹过来看看你,顺便也找小梅子他们叙叙旧。”燕不离上下打量着他,啧啧摇头,“还是瘦了,呆在塞外就是吃苦。”

    “怎么会?这边几乎顿顿吃肉,感觉比以前还重了,马儿最近都不爱载我。”燕重锦笑道,“你们还寄来那么多零嘴儿,我屋里都快填满了,哪还有多余的肚子吃苦?”

    那哪里是他们寄的?不过考虑到宫里的主儿不愿透风,燕不离也就不多言了。

    看儿子在边关混得不错,他便放下心来,转而聊起了人人关注的战局形势。

    涉及军情机密,燕重锦对自己爹也不能多说,直接给了对方一颗定心丸:“鞑子这个月就撤军了。”

    “你这么肯定?”燕不离很是错愕,“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没粮了。”

    被淳人烧毁第一批粮草后,巴勒孟甘加强了运粮队的防范,从三万人马增加到六万。

    而且这一次,不论沙匪们如何骚扰,达靼人都坚守在原地护粮,不予追击。

    见对方不上钩,金眼雕便改了策略,在运粮队的必经之路上埋雷。鞑子被炸过几回就成了惊弓之鸟,不得不改变原有的行军路线,进入了沙漠的中央地带。

    随后,他们遇上了一个正在向真主祷告的“达靼人”。那个看起来很有智慧的大胡子,给他们指了一条通往塞南的捷径。

    达靼军在这条捷径上经历了黑沙暴、死亡谷和流沙地,在迷失方向七日后,只有不到一半的人马幸存了下来。

    当他们终于精疲力尽地走出塞北大沙漠时,第一眼看到的是迎风招展的燕字旗,和汹涌而来的淳国骑兵......

    两批粮草接连被敌军拦截,达靼大营眼看就要断伙。巴勒孟甘震怒异常,派出猛将古尔班,拨五万人马,专门追击金眼雕的轻骑队。

    可他和古尔班都不知道,沙匪们长年累月地与各路剿匪势力作斗争,早就练得和大漠里的狼一样狡猾。

    金眼雕自知实力悬殊,从不与鞑子正面杠,也从不按套路打。而是见着落单的就蜂拥而上,瞅见大部队就撒丫子逃。再加上他们对塞北地形熟门熟路,一进沙漠就如泥牛入海,半点踪影都寻不着。可等你扎营睡觉的时候,这群混蛋又出现了!

    这他妈哪是兵啊?这就是一群臭流氓!古尔班空握着几万大军,却连正经八百的对战机会都没有,白白憋了一肚子窝囊气。

    双方在沙漠里缠斗了半个月,谁也没能奈何谁。

    不知不觉间,塞外的第一片雪花飘然而落。

    楼家军死伤惨重,却咬牙坚守下来,没从城头上让步分毫。阳门关久攻不下,营中粮草又濒临告罄,巴勒孟甘不得不选择撤兵。

    再不走,等泰尔拉大雪封山,几十万人困在塞北沙漠里,只有死路一条。

    金眼雕带回了达靼撤军的消息,众人欢喜之余,燕重锦却觉得机不可失。他亲率三万骑兵,从白沙堡向西挺进,跟在达靼人的屁股后面追击了一路。

    巴勒孟甘简直烦不胜烦。

    这帮淳兵既不正面攻击,也不切割中军进行拦截,只做一条甩不掉的蚂蝗,专门撕咬殿后的人马。

    燕重锦擅长快马偷袭,手下的兵也鸡贼,带走几个人头就跑,从不恋战。达靼大部队往往刚接到后营遭袭的消息,没等回军支援,对方已经事了拂衣去了。

    白天行军被骚扰还不算啥,最要命的是被人夜袭大营。有一回直接引发了营啸,达靼兵在黑暗之中互相屠戮,差点杀到王帐跟前。

    巴勒孟甘急于在冰封之前班师回朝,没时间和后方追兵纠缠,干脆让古尔班带着三万大军断后,主力不做停留,日夜兼程地往回赶。

    古尔班也不傻,明白自己杀敌不力,被大王当成了弃子。

    淳兵根本不会和他打硬仗,而是一波接一波地骚扰,除非到达泰尔拉山口,否则绝不会停手。他们这三万人实则是主力的替死鬼,要么被一点点蚕食殆尽,要么被大雪困死在沙漠里,可谓生机渺茫。

    在被燕字军围困在戈壁滩两天后,达靼军中举起了白旗。

    “投降?”燕重锦骑在马上,垂眸看着跪在面前的达靼大将,凉凉道,“古尔班将军,你为何以为.....白沙堡有兴趣养你们两万多张嘴?”

    察觉到对方明显的杀意,古尔班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把头垂得更低,用生涩的汉语答道:“我们.....不只有人,还有三万匹马和两千牛羊......”

    “那本帅大可以杀了你们的人,带走你们的马。”

    “我、我听说......汉人都比较仁义,不会杀俘......”

    “看来仁义是罪过啊!”燕重锦大笑起来,“就因为汉人仁义,所以你们频频南下劫掠。反正赢了可以屠城,输了只要投降就不会被杀,巴勒孟甘这买卖划算啊!”

    “不,大王他没有......”古尔班说到一半幡然醒悟,抬头一看,马上的将领果然眸露讥讽。

    “看来达靼王的确没死。”燕重锦冷哼一声,“不过也离死不远了。”

    古尔班冷汗直坠:“燕帅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古尔班,你被抛弃其实是幸运的。”对方手执马鞭,双目平视,遥遥望着西方的天际,“劫粮草要劫得干净,断后路要断在关键。”

    “你以为挡住了我们,他们就能平安到达达靼吗?”

    “轰隆!”陡然听得前方一声巨响,巴勒孟甘心里猛地一沉,再抬起头,便见上方山壁碎裂开来,大片土石像豆腐渣一样翻滚而下!

    “糟了,是山崩!”妈的,淳人居然在泰尔拉山口埋了火药?!

    在爆炸的震动下,半截山体出现了滑坡,碎石土渣纷纷砸落,谷中人马顷刻大乱!

    巴勒孟甘大惊之余,慌忙下令变阵,指挥后军撤出谷中。

    撤退的过程里,不少人被惊马踩踏致死,一时间马啸人哭,惨如炼狱。

    后路一腾开,亲军护着王驾仓皇地逃了出来。没跑出来的,尽被塌方的山石埋得瓷实。

    巴勒孟甘被碎沙划伤了脸,滚石擦中的额侧也血流不止。他撇开大夫,不顾脸上的伤,咬牙切齿地站在王辇上,悲愤地望着前方的死亡之谷。

    供达靼铁骑东出西进的伟大山口,现在却埋葬了无数达靼勇士,化成一座巨大而沉默的坟墓。

    无须清点伤亡,光是看看这惨状也能估摸出来。此次山崩,让达靼前营全军覆没,起码死伤十万之众,而他自己也险些丧命其中。

    达靼王征战三十余年,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这群狠毒的淳国人......”巴勒孟甘握紧双拳,鹰眸中迸射出冷冽的杀气,“本王在此立誓,我有生之年,定叫你们死无葬身,十倍偿还!

    得知泰尔拉山口埋有炸药,古尔班浑身一颤,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如果大王死了,十四位王子必然陷入夺位之争,可能几年之内都无暇东顾。自己这一降......只怕要当许久的奴隶了。

    立冬之时,大雪飞扬。短短两日之内,塞北金色的大漠就变作一片皑皑雪原。

    燕重锦押着达靼降兵回了白沙堡,立即奏请朝廷,以期尽快安置这帮俘虏。

    边关退兵,泰尔拉山口又获大捷,梁焓心情甚好,便饶了这群鞑子,全部流放到草原上牧马放羊。

    此战之后,边境起码可以休养生息半年。朝臣们大多松了口气,民间也少了不安的风声,各地的百姓开始筹备过年。

    燕不离身为武林盟主,无法长期滞留塞外,十月便离开白沙堡回了东都。临近腊月,殷府上下也开始忙活年节。

    燕重锦知道最松懈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所以在风雪最大的几天里,他上城头巡视的次数反而多了起来。

    “大帅,朝廷的赏赐来了!”传令兵冻得一脸冰碴子,笑起来就往下掉渣。

    燕重锦轻笑道:“心里乐就得了,别呲牙这么明显,皇上少不了你们的份儿。”

    按照年节惯例,朝廷要拨银犒劳边疆的将士,立功的还要晋级封赏。

    谕旨一下,燕重锦手下的几个副将都升了官,连金眼雕都弄了个校尉当。唯独功劳最大的主帅,不升不降,也没有额外的奖赏。

    燕重锦心里清楚,自己这一年多也只是将功补过,勉强达到了梁焓的基本要求,没有要赏的资格。

    况且对他而言,金银财宝、功名爵禄都没有意义,那人能回封信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宣旨的内监将圣旨递过去,对燕重锦低声道:“劳烦燕帅随奴才来。”

    远远望见邱泽牵着一匹汗血良驹,燕重锦顿时有种云开月朗的狂喜。

    原来梁焓没忘了自己,只是没有大张旗鼓地赏赐,而是悄无声息地给他带了过来。

    “皇上说燕帅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谢恩了。”内监道。

    “多谢公公,我明白皇上的意思。”估计那人是不想看到自己在奏折里山呼万岁吧。

    燕重锦压抑着心中的欢喜,摸了摸马颈上油亮的鬃毛。

    这匹马颈长臀丰,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一双温润有神的大眼望过来,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燕重锦想起来了,这是御马苑那匹西域纯血小母马,如今都长这么高大了。记得梁焓做太子时就调戏过她,结果被公马摔了下来。

    那时自己也不过多看了这匹小白马几眼,没想到对方却记在心上了。

    “叫你什么好呢?”他亲昵地搂过马头,在那只刀削般的耳朵旁低笑道,“焓焓?”

    这一声轻唤极为低沉,内监亦未听到,站在不远处的邱泽却脸色瞬白。

    燕重锦新得神驹,在牧马苑可劲儿地撒欢了几日。直到殷梅雪派人过来,方知到了军中配发年货的时候。

    这种事儿原本不劳主帅亲自过问,但因俘虏了鞑子,收缴的战利品里就多了些牛羊。有军官看着眼馋,难免没有徇私的打算。这些人又是燕重锦的手下,殷梅雪不好处置,便叫了他来。

    燕重锦用膝盖想也知道是黄眼鸡在扑腾。

    这帮贼头打仗是够机灵,但这个军纪嘛......基本就没有军纪可言了。

    照例是每人四十军棍的赏赐,打得一群沙匪哭爹喊娘。看着发完的年货还剩下点羊肉和鸡蛋,燕重锦将金眼雕从地上提溜起来,下令道:“你,去把那只羊抗着。”

    对方擦着热泪,感动地道:“谢大帅赏!”

    “赏个屁!不是给你的!”

    燕重锦抱着鸡蛋,金眼雕扛着羊,低调地来到堡中一处小院门前。

    看到外面的门虚掩着,燕重锦心中生疑,上了台阶推门而入,一进宅子就听到东屋传来的声音有些不对。

    他内力深厚,耳目聪灵,隔着窗户也能分辨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和压抑的哭声。

    卧房内,鞑琮沾玉被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压在身下,拼命挣扎。

    “不要!你放开我......我不是男妓,我不卖!”他怎么这么倒霉?整日窝在家里都有浪荡子找上门?

    男人啪的一个耳光扇过去,恶狠狠地威胁道:“一个鞑子男宠,转脸就傍上淳人将军,现在又让人玩腻扔了吧?你就是个千人上万人骑的烂货,装什么贞洁?给老子把屁股撅起来,不然......”

    “不然怎样?”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乍然响在身后。

    “你、你是何人?”

    男人转过身,霎时被那只映着银光的面具和扑面而来的杀气吓得胆寒。尤其是那双看向自己的眼,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燕重锦懒得废话,抬手一拳捶掉对方两颗门牙,拽着头发拖了出去,一脚踹在雪地里,冷声道:“金眼雕,你不是想吃肉吗?这就是你们的饺子馅!”

    “谢大帅赏!”

    一听这话,男人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鞑琮沾玉匆忙整好衣襟,哆哆嗦嗦地爬下炕,哭着跪倒:“谢...谢燕帅相救。”

    燕重锦将他扶起来,自责地道:“是我一时疏忽,忘了给你安排护卫。”

    鞑琮沾玉脸色惨白,一边拭泪一边摇头:“沾玉一介贱民,无官无职,怎敢劳动将士们。”

    “这种事......发生过多少次了?”

    “第、第一次摸进院子里。”鞑琮沾玉惴惴道,“平日里,都是在门外...辱骂几句。”

    “既受了欺负,为何不来殷府或者军中找我?”

    “大帅日理万机,忙于战事,怎能...怎能为了我这点小事麻烦你......”鞑琮沾玉垂着头,恭敬地往后退了退。

    “沾玉,你还是住到听雪院吧,起码安全。”

    “小人不敢......”

    燕重锦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那等过了年,我派人送你去东都。那里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你也可以更名改姓,住在我家或者随便谋个生计都行。”

    鞑琮沾玉更慌了:“我...我不想离开白沙堡,这里比别处住得习惯。”去了东都,他还如何打探军情?

    “你这也不愿,那也不愿,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今天我要是没来,你想过后果没?”

    鞑琮沾玉惨淡一笑:“最差就是让人睡了,对我这种肮脏的人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说多少次了你不脏!”燕重锦终于火了,“能不能别总破罐破摔?”

    “我不脏?”鞑琮沾玉忽然上前一步,搂住他的腰,含泪道,“那你要我吗?”

    燕重锦如同触电一般,下意识退开一步,远离了对方。

    鞑琮沾玉笑得落下泪来:“你看,你不也嫌我脏吗?”

    “我...我只是不习惯和男人亲近......”

    “不喜亲近男人?”鞑琮沾玉一步步走过来,将对方逼到了墙角,“燕重锦,你把我当傻子骗吗?”

    感觉对方越贴越近,燕重锦有些不自在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沾玉是断袖,还是个男宠,大帅说我想干什么?”鞑琮沾玉像蛇一样贴在他身上,“你护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大抵清楚。你我都是男宠,所以......你一直都在同情我,是不是?”

    燕重锦浑身一僵。

    “可我不需要怜悯,我想要真心实意的爱。”鞑琮沾玉抬起头,墨玉般的眸子直勾勾凝视着对方,“燕重锦,你喜欢我吗?”

    脑中眩然一晕,恍惚中,眼前人再次变成了梁焓。

    此时此刻,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在拥抱他,那个深刻在心底的人在哭问道:燕重锦,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伸手环住对方。

    “那你想要我吗?”

    “想。”

    鞑琮沾玉牵着他的手,引着人向炕上行去,叉腿坐在炕沿上,脱了鞋,隔着裤子,用脚来回摩擦起对方的长腿。

    燕重锦忽然有了**。

    他没等对方解开自己的腰带,就将人扑倒在被子里,疯狂撕扯起身下人的衣服。

    鞑琮沾玉娴熟地用腿夹住对方精健的腰肢,抬手摘下了那只碍事的面具......

    “啊!”金眼雕和鞑琮沾玉同时大叫一声。

    “大帅,俺啥也没看见!”金眼雕捂着眼往外退,“俺...俺就是来告诉你饺子馅剁好了!”

    燕重锦猝然清醒。

    他低下头,骇然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身下的男人,顿时像被开水烫了一样跳下炕,心慌意乱到极点。

    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对梁焓以外的男人冲动?!还有那种意识恍惚的感觉......太不对劲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然而,炕上的男人同样恍惚地望着他的脸,久久沉浸在眼前震撼的美色中,无法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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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互相使用美人计是种什么感觉?

    ☆、8076.75.74

    自从被梁焓发现了真面目, 燕重锦就不再伪装自己。银面具一揭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惊若天人的容颜,将鞑琮沾玉震惊得无法自|拔。

    怪不得这人一直遮掩容貌, 怪不得会被淳国皇帝看上,这样稀世罕见的美男子, 不当男宠简直是浪费天物!

    可惜......可惜对方明显已经回过神, 看过来的目光也分外困惑。

    鞑琮沾玉颓然地叹了口气。都怪那个大胡子,坏了自己的好事......

    燕重锦尴尬地咳了一声:“不好意思,我...方才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脑子一晕, 冒犯了你。”

    鞑琮沾玉轻轻摇首, 将手中的面具递还给他,淡淡道:“男人嘛, 总有冲动的时候。你这样拘着自己, 可是皇上的缘故?”

    燕重锦手一抖, 差点没接着。

    “这里天高皇帝远, 你是三军主帅, 戍边守关这么辛苦,找个排遣寂寞的又有何妨?”鞑琮沾玉整理着衣裳,缓缓坐起身, “更何况, 天子身边的人多了,他舍得把你晾在这里这么久,心里也未必多重视你......”

    “不要妄议陛下!”燕重锦蹙眉打断道, “吾皇为人比你们达靼王强上百倍,我作为臣子,唯有忠荩以报皇恩。”

    鞑琮沾玉笑了起来:“世间的君主都是一样,以赤诚热血回报一颗薄凉的帝心......好傻。”

    可他何尝不是一样的傻?明知那人把自己当做棋子,还是义无反顾地来做死间。巴勒孟甘舍得让他送死,他却不舍得让对方输了天下。

    更何况,鞑琮家族为了让达靼人重回东方,曾经在塞北潜伏三百多年,多少先辈死在间客的路上?他累了,想结束这一切,只愿自己是最后一个为国牺牲的鞑琮家人。

    鞑琮沾玉望着那张神色复杂的俊脸,胸腔里辛酸苦辣翻搅不停,最后只剩满心悲凉。

    燕重锦是一个好臣子,好将领,好男人......却也是达靼的敌人,是自己必须攻略下的堡垒。哪怕他不想让对方死,也没有第二种选择。因为这个人永远不会背叛大淳,不会背叛东都的皇帝,也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

    所以......他会让对方以英雄的身份,正大光明地死在战场。

    燕重锦犹豫了片刻,还是坚决地否认道:“皇上有情有义,不是薄凉之人,他和巴勒孟甘不一样!”

    “是么......”鞑琮沾玉笑了笑,“那就好,那你比我幸运。”

    望着对方讽刺的笑容,想想那些从来不予回复的信,燕重锦忽然没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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