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嫩芽破土

Cut 1

中华自古尊师重道。

老孙再怎么样也是我们的老师,平时当然没少招人烦,可好事儿也做了不少,即使是他失误在先,这样做也有点不妥。

林南柯似乎也察觉到了,在我回头与他对视的时候,他起身离开了教室。

人前脚刚走,后脚大家就窃窃私语起来,一说他就是出去找孙老师的,看热闹的人就不乐意了,埋怨着林南柯多管闲事,冷嘲热讽。

我心里一股无名火顿时烧起来,回怼了一句“关你屁事”,赵思念连连冲我竖大拇指。

毕竟我怼的是学校都知道的“霸王龙”。

霸王龙原名李敬泽,出了名的混混,谁都不敢惹,班内同学见了他都要绕道走,说难听点就跟臭水沟一样,谁都巴不得躲远点。

而我用四个字顶了霸王龙后,他当然不会就此轻易罢休,下了课,就有人到我面前来敲桌子,让我出去一趟。

我看着赵思念,心里发怵,向她发出求救信号。

旁边那人还催我:“快点啊,李敬泽等你呢。”说着还想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来,我大无畏的精神突然掀起来,一把推开他。

“不用你,我自己会走。”

霸王龙果然是来找我算账的,他就站在走廊里等我,够明目张胆、目无王法的,我刚过去,他就让我平时老实点,没事多看看书,别总是想着给自己找麻烦。

那哪是我找麻烦啊,那不是他给我找的麻烦吗?

我站在原地,心里怕得要死。

他当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做什么,面对作恶多端的人,越是害怕,就越是要站起来,哪怕心里 得很,也要挺胸抬头,装也得装出大无畏的气势。

所以,当他说完,我扭过头,不屑地“哼”了一声。

对,是冷哼。

但可能是我的个头和长相让人产生了什么误解,霸王龙皱眉,说话结结巴巴:“你……你……怎么还撒娇呢?”

我?撒娇?

他说:“你不要把我的话当儿戏,你也知道我的脾气,要想还在学校混下去,就得听我的。”

听他的?我嘴比脑子快了一步,脱口一句:“凭什么?你头大吗?”

我死不悔改,也不认 ,他作势要打我,我还把脸凑过去,却被突然出现的林南柯一掌推了回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暗暗庆幸,果然脸小有脸小的好处。

林南柯挡在我前面,仿佛正义的化身。对面几个人看见是他,纷纷往后退了几步,这让我一个旁观者看得有点疑惑,怎么着?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绝学——气功?跺跺脚能把人震飞的那种?

心中的疑虑还没打消,就看见霸王龙低下头,刚刚嚣张的气焰一下浇灭,小声道:“表哥,我错了,你别跟我妈说。”

表哥?啊哈?

这激发了我的好奇心,反正身边有人保护着,我不嫌事大地站出来,指着霸王龙的鼻子骂:“怕了就说怕了,你少乱认亲戚!”

他气得直跳脚,嚷嚷着:“表哥你看看她!气不气人!气不气人!”

这人一着急脸红脖子粗的,恐怕是被林南柯抓住了什么小辫子,当着他的面儿,说话都变了一个腔调。

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林南柯突然回过头,眼神满带威胁。

“年加加,人家好歹也是一个校霸,你能不能表现得害怕点尊重一下人家?”

我:“……”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林南柯和霸王龙两家是亲戚,他真的是霸王龙的表哥。

放学回去的路上,我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他是怎么把凶神恶煞的表弟摁在脚下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用脑子啊。”

我不屑:“嘁,得了吧,你哪有脑子。”

林南柯眉毛一挑,满脸的不怀好意,突然用手扣住我的头,逼迫我原地转了几圈。

他嘲笑我:“你还真像个陀螺。”

我伸手就去打他,凭我的身高,费了好大劲才碰到他的胸膛,算了,打肯定是打不过了,我只能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你小时候肯定比你表弟还坏,要不然他不会那么怕你。”

“你错了,他怕的不是我,是我舅舅。”

我恍然大悟,指着他鼻子对他的不耻行径进行批判:“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打小报告。原来做纪检委这事,是从小就培养起来的呢。”

他揪着我的头发,不轻不重,拉我往前走。

“年加加,你少说点话能死吗?”

回想起我的高中时光,我的时间安排,都是按照考试阶段来算的。

年少不知愁滋味,期末考试前,我还在肆无忌惮地玩耍。

那段时间特别流行追星,我这人没有耐心,对和林南柯那点事感到了一丝厌烦,所以我转身喜欢张杰去了。

班里喜欢张杰的人还不少,一到下课,一群女生聚集在学校书店的门口,互相交换着手里的卡片和贴纸。

我从没想过我和林南柯之间会有什么友谊,在我有限的青春记忆里,我与他每天都在进行地下斗争,好像他成了我高中时光过不去的一个门槛,有我之处,必有他拆台,有他之处,必有我捣乱。

赵思念总是说我嘴硬,我一定对林南柯有别的感情,我想破了头也没get到她所指的是什么,所以继续拿着张杰的海报做春秋大梦去了。

赵思念课间操从外头回来,坐在我旁边,满脸憧憬。

我看着她脸上的娇羞,不用想都知道又是关于郑繁星的。

没出十秒钟,她果然拍着我肩膀,情绪激动:“年加加,刚刚他又看了我一眼。”

我没理她,她又拍我一下,双目含春,仰起头,扬起嘴角:“我觉得他看我一眼,我今天晚上饭不用吃就饱了。”

“那就让他每天都看着你,起码省饭。”

她收回了那副花痴少女的模样,瞪我一眼,说我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林南柯最近都不搭理我了,我就背地里偷着哭去吧。

我还巴不得林南柯把我忘到脑后,捧着他最近给我的数学笔记,我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感到了一丝不安。

如果让林南柯知道了我没有好好学习,他会不会生吞活剥了我?母牛费劲产奶,小牛却转头啃草去了。

一想到这里,我后背发凉。

跳高队的期末测评也快开始了,为了不耽误大家好好复习,所有的测评都需要提前完成。估计这段时间可忙坏了特长老师和我们这群特长生,一个个起早贪黑,冬练三九,可怜我们这群靠分数吃饭的,每天训练都累成哈巴狗。

休息时间,那位一米八五的大哥看着我助跑,他咕噜咕噜喝好几口水,让我过去唠会嗑。

我恶狠狠地看向前面的杆,语气坚定:“不行!跳不过去我今天就累死在这儿!”

我把那根杆想象成成林南柯的脸,正要起步,他突然举了举手里的橙汁。

“过来坐会儿吗?”

助跑到一半,我及时刹车。

我本来就不是坚持不懈的人,更何况白得的好处,不捞就是傻,而且是他主动叫我过去的,老师问起来我就说,是他让我过来偷懒的。

嘿嘿,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突然问我:“听说你和你们班纪律委员过不去?”

我拧开瓶盖,刚把橙汁灌进肚子里,又被这话惊得差点把瓶子给扔了,咽进嘴里那口也变得不是滋味起来。

“你听谁说的?”

“外面传的八卦。”

“想不到你一个男生也挺喜欢听八卦。还有什么关于我的八卦?要不你都说来听听?当事人现场为你验证真假。”

他凑过来,似乎特别兴奋:“真的?”

“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把他的脑袋从我面前推开。

Cut 2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通过这次的谈话,我也算是知道我在学校是个什么样的人了,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大概就是奇葩。

我实在想不通,要说奇葩,我能比得过林南柯?

“一米八五”坐在地上,斜着眼睛看我,神秘兮兮地说:“年加加,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说:“你问,你问完了我也有问题。”

他眼中似乎有了期待,我看人不准,所以也摸不清到底是不是。

这时老师过来了,端着他那亘古不变的不锈钢水杯,一来就坐到了办公桌前,看着我俩坐在地上,说我们也不怕坐得屁股疼,祖国的未来不能偷懒,要多活动活动。

我心想,要是按照他这话说的,祖国的未来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累死了,大好河山谁来建设?这怕不是教育的失职。

“一米八五”拍拍屁股,起身的时候往这边凑了凑,正好趴我耳旁说了句“资本主义无情欺压”,我也站起来,和他一起去调杆,顺便问问还想听什么。

他瞅了瞅戴着眼镜看手机的老师,笑了一下,低声道:“我就是想问问,林南柯喜欢你这事,到底是真的假的?”

这这这……这太令人震惊。

我差点出口成“脏”,幸好及时想到老师还在,舌头拐了个弯,变成了“呃”。

林南柯喜欢我,那是哪年哪月的事了?热度早就过去了,我还为那次恶作剧付出了代价,现在还提起来干吗。

一说起来,我脑仁都疼。

“一米八五”表示,要是不想回答就算了,谁还没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我听了摇摇头。

“不是不可告人,我就是很纳闷,到现在了,这个问题还叫事儿?”

“你也太低估广大人民群众对八卦事件持之以恒的热情心了。”

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喃喃道:“要命了,我喜欢他还不行吗?没完没了。”

“一米八五”愣了一下,转过头又来问我:“对了,你想问什么啊?”

“哦!”我恍然大悟,“我想问一下,你叫啥来着?”

“一米八五”:“……”

我原本是个不喜欢上学的人,可是自从每天与林南柯斗智斗勇后,竟然觉得无聊的考试题也有了点意思。

尤其是抱着那本笔记时,一想到林南柯大晚上不睡觉为了死对头奋笔疾书的样子,心里就填满了快乐。

果然,没有辜负他一整个学期对我的照顾,期末考试我终于从倒数第二挤到了倒数第十,荣获进步奖。

除此之外,班主任还特意表扬了我,说我纪律性比之前好了很多,从一开始的活蹦乱跳,到现在的安静如鸡。

孙老师连形容词都找得如此符合他数学老师的人设。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也就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在所有人都满怀着过节的激动心情下,我们班成功召开了我高中时光的第一次家长会。

我从小对家长会这事没什么感觉,毕竟考又考不好,其他表扬也没我什么事,老师最多就会不痛不痒地说一句:“年加加同学平时乐于助人,平时总体表现也不错,是个很棒的孩子。”

可能也就只有乐于助人这点能让老师夸出口了。

所以每年的家长会,我不反感,也不抱有什么期待,估计我妈也是这样,所以开完家长会不会对我做出任何评价。

我妈是一个护士,所以一年四季都没有准确的休息时间。因为工作的原因,她的生物钟都和大家不太相同,冬天寒冷,疾病多发,再加上快过节了,我妈在医院也忙了起来。

家长会这事儿就落在夏叔叔的头上,夏叔叔一听说要给我开家长会,稍微愣了愣。

为了家庭和谐,我看他犹豫,便赶紧解围:“没关系的,老师说家长实在忙的话,打个电话就行了。”

“不不不。”他的脸上浮现了一种我看不懂的神情,“我记得上一次给孩子开家长会,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了……”

说着说着,他竟然有些哽咽,缓缓地低下头。我妈走过来,坐到他身旁,用手轻轻拍着他后背。

大人的事也看不太懂,我递给夏叔叔几张纸巾,默默无语,自己回了房间。

林南柯后来开玩笑问过我家谁来,我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我说:“那你家呢?”

“还能有谁,我爸呗。”

家长会如期而至,我在门口等夏叔叔的到来,先等来了林南柯他爸,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林南柯随了他爸,高个子,皮肤白,丹凤眼,我叫叔叔好,他还夸了一句:“这小姑娘怪可爱的。”

从此我对他爸好感加倍。

很快夏叔叔也来了,林南柯就跟刚刚我占了他什么便宜,现在非要讨回来似的,屁颠屁颠跑过来,问了声叔叔好。

夏叔叔应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有点尴尬。

我急忙道:“哦……这个……这个是我爸,这是林南柯,我班纪律委员。”

夏叔叔看我一眼,目光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飘过,两人打了招呼,夏叔叔直夸他:“哟呵,这小伙子长得真高。”

家长会收场,我拿了两张奖状,一张进步奖,一张纪律优秀奖。散会的时候,林南柯兴冲冲地跑过来邀功,并不在意我向他发出的“快滚”信号。

“年加加,你打算怎么谢我啊?”

面对夏叔叔愕然的眼神,我赶紧解释:“那个……是这样的,我这次进步,和林同学的帮助有很大的关系,他跟我闹着玩,让我答谢他。”

我刚说完,林南柯便装模作样地点头附和,夏叔叔一脸“我懂我懂我什么都懂”的模样,我恨不得钻进地缝。

“既然你帮了加加,那改天,我和你阿姨商量一下,请你吃个饭哈。”夏叔叔客气道。

有人撑腰,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林南柯似乎有点欣喜,紧接着说:“叔叔,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

惊得我下巴差点没来得及收回来。

世上竟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话都说了,夏叔叔没台阶下,再加上林南柯铁了心要来我家吃饭,最后没办法,商量着一起出去吃。

我妈在电话里不同意:“出去吃干什么?正好我买了排骨和鸡翅,那孩子帮了我们加加,还是她同学,就一块来家里吃,出去吃不干净。”

林南柯再次露出一副得意的模样。我敢怒不敢言,心里的小人把他剁碎了好几遍。

我妈这人挺热情,安排了一桌子饭菜,吃饭的时候更加热情地调查起了林南柯家的户口。

比如家里几口人、住在哪儿、爸爸妈妈做什么工作之类的,他每回答一个问题,我身上就掉一个油点,一顿饭吃下来,满身油污。

夏叔叔夸我的时候,顺带把林南柯一顿夸,什么多亏了林南柯的帮助,这孩子看起来真不错之类的。

对此,林南柯厚脸皮,一个劲地点头“对对对”“是是是”“好好好”。

后来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问林南柯吃饱了没有。

他回答得坦然:“吃饱了。”

“我先换件衣服,带你出去转转。”

我妈在后面嘱咐我:“别只顾着往外跑,把窗户打开通通风,最近感冒的多。”

我不满:“妈,外面有雾霾。”

“那就放点新鲜的雾霾进来,比憋着强。”

冬天注重保暖,屋子里的窗户很久都没打开过了,窗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堆小玩具,我使劲推窗户,但每次那窗子都是象征性地晃了几下,然后继续纹丝不动地坚守在那里。

我耐心有限,最后直接使出吃奶的力气来,结果“哗啦”一声,窗户开了,摆在窗前的东西也掉了一地。

我妈喊:“怎么回事?”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林南柯的声音。

“阿姨,我去看看。”

Cut 3

我妈这人不仗义,林南柯说要进来看看,她连拦都没拦一下就放人进来。

这要是放在古代,我好歹也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要真按照我妈这脾气,闺房可说不准就跟菜市场一样让人随便进进出出,我合计如果那样的话就收个门票,还能赚几个“赏房钱”。

林南柯到我屋里左瞧瞧右看看,摆弄着我桌子上小物件,脸上还时不时出现类似戏谑的表情,真真切切地演绎了一出什么叫作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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