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彻彻底底放松神经,进入暗无天日的休闲时光,计划等叶环拿到学士学位,两口子去欧洲玩半个月。不过,他忽略了一件事,未来婆婆并不接受小老公的性取向。叶母私下打来电话,要求与他单独会面,他这才醒悟仍未到轻松时候,尚有一根硬骨头待啃。
  相当棘手的问题,可怜天下父母心,文渊不认为叶母的排斥有什么不对,她是名医,对同性恋不存在抵触观念,但叶环毕竟是她的亲骨肉,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怎能眼睁睁见他堕入边缘之爱?为人父母就是这样,别家孩子发生类似变故,说不尽的理解,道不完的体谅,轮到自个儿身上全然两回事。将心比心,文渊的孩子若是同志,他也难以释怀。
  然而,此事必须解决,叶母必须接受,接受叶环,接受他。文渊可没有放手的打算,天王老子下凡也不容商量,苦思冥想各种说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万一叶母铁了心如何是好?
  对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对不讲道理的人动拳头。此为文渊一贯保持的行为准则,但叶母不讲道理的话,他有拳头可动么!
  一个炎热的午后,上岛咖啡包厢,两人面对面而坐,俱是看起来平静,内心沉甸甸的。
  叶母很漂亮,四十五六岁年纪,仍像三十出头的女人,身量苗条,皮肤白皙红润,和叶环并肩走在大街上,常常被误认为姐弟俩。
  文渊装作泰然自若,暗暗嘀咕:以后叫妈妈怎么叫得出口哟!
  “环环说你非常成熟,特别能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我想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叶母不卑不亢,态度诚恳,“作为一个母亲……”
  文渊点头:“我懂您,也支持您。”
  叶母愕然。
  文渊说:“同性恋不是变态,这个观念逐渐深入人心,但不代表中国社会的伦理道德法律能够接纳它。尤其是两个男人在一起生不出孩子,缺少生殖责任,家庭稳定性极差。当然,可以领养/孩子,可惜生殖责任以血缘为纽带,父母因为孩子而拥有间接的血缘关系,这是养子养女带不来的。况且,现行的法律法规对领养有要求,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具备领养资格。还有一点很重要,孩子需要父爱也需要母爱,单性的同性恋家庭对孩子的成长不利。”
  叶母微笑:“小文,你果然很成熟,让我大有知遇之感。”
  “伯母,咱们都秉持客观立场讨论此事好不好?”文渊说,“一桩一桩分开来谈。孩子问题,有一个解决办法,形式婚姻,试管婴儿。不瞒您说,我准备走这条路,女方是相识已久的莫逆之交,环环出柜,按理说不需要用形婚欺骗家长,但我依然打算让他娶我那莫逆之交的女朋友,掩人耳目,对事业发展百利无一害,不结婚的男人在工作单位遭人猜忌,一个不好影响前途,他俩现在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们四个人共同组成一个大家庭,同性之间有爱情,异性之间有友情,生下孩子后有亲情,加上法律上的婚姻关系,您觉得是否可以弥补生殖责任缺失带来的缺憾?”
  叶母默不作声,轻轻皱起眉。
  “再谈感情问题,我和环环能否相爱相守,白头到老。”文渊继续说,“我们下任何保证无济于事,明天吃什么都不知道,遑论未来数十年的漫长岁月。同性恋之间如此,异性恋之间何尝例外?出轨离婚等鸡飞狗跳的事,每天在地球上演,每天在千千万万个家庭上演,可我们难道应该据此退缩?有一个成语叫因噎废食,非但不智,而且不是做人的基本。您是过来人,又是主任医师,想必清楚有病就得治,纵然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也非治不可。”
  叶母苦笑:“我好像说不过你……”
  “客观归客观,人总是以客观眼光看问题,也不能称其为人了。”文渊说,“现在谈主观,您在情感情绪上过不了这个关口,原因是什么?”
  叶母直言:“我生的是儿子,受不了他以男儿身服侍男人,我希望他是堂堂男子汉!”
  文渊愣了一下,问道:“您的意思是,不忍见他做……额,躺在下面的那个?”
  叶母尴尬。
  文渊也尴尬,小声说:“其实……其实,我才是下面……那个……”
  叶母惊诧,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聪明睿智练达世情的熟男是0,仔细打量一番,不禁“噗嗤”笑出声。
  文渊臊得满脸通红,心说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做纯0吧,婆婆忌讳儿子被人捅屁/眼。
  “小文,如果我生的是女儿,或者你是女孩子,今天就愿意许婚,我喜欢你。”叶母认真地说,“你前面的话叫我无力反驳,却有一点,你想没想过,环环还小,现在是同志,不代表将来是同志,他万一有回归主流的希望呢?”
  但凡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做母亲的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文渊理解,问道:“您不相信同性恋是天生的?”
  “有天生的,但绝对是少数,还是极少数。”叶母可不好糊弄,本身就是名医,近期大量阅读关于同性恋的资料,甚至找心理医生做过咨询,对这个边缘群体的了解和认知岂是等闲,“我知道你们的故事,他从十三岁起爱上你,并且迄今只爱过你一个人,让我很震惊,太极端了,很不健康,我怀疑是偶像崇拜情结作祟。少年人在追星心理的驱动下,干出疯狂的事,不算稀奇,等着一天一天长大,他会清醒。”
  文渊明白了,只为偶像而弯,不足以证明是真同,当这个人走下神坛,失落随之而来,可能出现反转。她担心叶环是境遇性同性恋。
  “伯母,我下面的话如果太重,请您原谅。”文渊端正坐姿,眼睛炯炯有神,“环环的同性恋成因不在我身上,我不过是把它引导出来,是果,你们害他种下了因。”
  叶母变色。
  文渊正视她的脸,“您知道他有严重的恋父情结吗?”
  “不可能!”叶母表情严肃,“他不缺父爱,他爸为人宽厚,脾气温和,怀有一颗童心,环环从小和他处得像哥们儿一样。我也想过,是不是因为我强势,使他爸看上去有点弱……”
  “叶伯父一点不弱,他让着您,您一直都很尊重他,大事都和他商量。”文渊打断道,“环环并不认为母强父弱,可是他仍然缺乏父爱,原因在哪?”
  叶母迷惑不解。
  “怀有一颗童心,环环从小和他处得像哥们儿一样,以至于可以随便开玩笑,没大没小?”文渊问,“是么?”
  叶母反问:“这也叫缺乏父爱?”
  文渊笑了,“孩子呱呱落地,最主要最重要的人生老师就是父母。叶伯父与环环那样的相处模式,看似极佳,甚至有点美国化,但恰恰忽略了在环环心中树立父亲的伟岸形象。小孩子向来以父亲为榜样,环环爱他依恋他,却从不崇拜,从不为他感到自豪,您说他缺不缺父爱?”
  叶母霎时浑身冰冷。
  叶环的痴情并非无迹可寻,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遇到文渊后,他的人生才获得完整。
  七月,叶环顺利完成学业,拿到本科学历和学位证书,欢天喜地带着老婆大人前往欧洲旅游。
  文渊训斥:“还不快指点爷的事业方向,你想让爷坐吃山空么!”
  叶环看也不看他,你个混蛋瞒着我干了那么多坏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时候换人坐庄了。
  2004年9月,房地产市场悄然冒出一位新兴投资者,以囤积房源炒作房价为己任,在全国人民深恶痛绝的讨伐声下,发起一道道财富冲击波。
  投资者野心勃勃,勾结某房地产公司副总经理,先以低价购房,再把房产抵押给银行借来更多的钱,继续以低价购房。他听从老公大人的建议,不等房价进一步上涨便及时出售,加快资金周转。不断重复这个过程,资产规模呈几何级数增长。
  投资者的老公总揽财政,一边读书一边紧盯资产负债表,同时不忘关注股市动向,天天披头散发。2005年,敏锐捕捉到牛市预兆,果断杀入,2006年把老婆大人的资产连续翻番,2007年联系美国次贷风暴,意识到即将爆发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又果断套现撤离股市。2008年北京奥运召开前夕,投资者的个人净资产高达骇人听闻的七亿。
  两百万元起家,短短四年时间,竟然变出七个亿,投资者文渊吓傻了,对拥有非凡专业才华的小老公佩服得五体投地,擅长玩弄权术阴谋的大家,万万没本事赚这么钱,当年的偶像从此陨落为脑残粉。
  2009年,叶环勒令文渊退出房产投资,警告他国家政策可能发生重大变化。文渊举棋不定,股市熊气冲天,炒房成了现阶段主要赚钱手段,虽然隐隐感觉有动荡,但总想赌一赌,利益集团势力庞大,不是想打击就能打击的,他的人脉关系网给出的内/幕消息也莫衷一是。
  叶环问:“记得关闭小煤矿事件吗?私人小型采煤矿点一度占全国总产量的三分之一,如今还剩多少?国企的市场份额越来越大,明显的国进民退,完全不符合市场经济法则,你又听到多少批评和讨伐?”
  文渊“咦”了一声,说道:“你不提醒,我还真没仔细思考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