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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什么,却只听得见粗重的喘息声。

    似乎要吃人一般。

    乐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两只手臂却被毕景的双手钳住了,乐至想要挣脱,毕景却抓的更紧了,完全不能动弹。

    乐至也生了怒意,冷冷道:“妖主大人莫非疯了?”

    毕景一眼不发,只是眼睛泛红地看着他,看得人毛骨悚然。

    寒气从背后冒了出来,乐至不敢去看他,只能看着地上,任那手抓的越来越紧。

    直到乐至以为自己手臂终于要断了的时候,毕景终于放开了他。

    乐至想要后退,却被他拉住了,一只手捏着乐至的下巴,乐至被迫抬起了头。

    毕景略微低下了身,漆黑的眼中似乎蕴藏着滔天怒意:“断!情!绝!欲?!”

    毕景一字一句道,声音也冷到了极点。

    下巴被捏得生疼,乐至努力回想自己究竟何处惹怒了他。

    他厌恶自己,自己也说过出了这虚冥府便找一次隐居,就算连偶遇的机会也不会有了。

    “谁准你断情绝欲了?”毕景寒声问道。

    乐至:“……”

    “痴念太重,伤人伤己。毕景,往日之事,皆是我的错。如今想来,这绝情之道确实适合我。我不再纠缠你,于你而言,也是好事。”乐至道。

    “好事?!”毕景露出一个怪异的笑,“乐至,我早该杀了你!若是杀了你,那一切都了了。”

    “你杀过我一次。”乐至道,“欺骗你二百年,却也受尽情伤;害了风月之命,我以命抵命。毕景,我不欠你了。”

    “不欠我?”毕景冷笑,“乐至,你欠我的,我不允你断情绝欲。”

    “你疯了?妖主大人何时这般无理取闹了?”

    乐至看着毕景,泛红的眼睛,恐怖的脸色,还有这般胡言乱语,真如同入了疯魔。

    毕景手上的劲越来越大,疼到乐至脸都扭曲了。

    乐至忍耐不住,而是伸出手,想要甩开毕景的手,偏偏毕景不肯放手,两人便这样缠在一起。

    乐至正想踹他一脚,眼前的人表情突然停滞了一下,然后缓缓倒在地上。

    毕景倒下,便现出站在他身后的凤虚道人来。

    乐至脸色有些惨白:“让真人见笑了。”

    凤虚道人笑了笑:“一念入魔,他刚刚确实入了魔怔。这不怪你,是吾儿无礼了。”

    乐至惨白的脸上显出了惊讶之色,凤虚道人居然是毕景的亲母!

    原来……难怪!

    难怪毕景会出现在这虚冥府中,毕景本就是凤凰与神兽陆吾之子。原来这凤凰就是凤虚真人!

    那日那烧焦的凤凰竟是毕景!

    瞬间出现了这般多难以置信的事情,乐至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凤虚道人手轻轻挥动,毕景已经躺在那卧榻之上,双目紧闭着。

    “我封了他的神识,待心魔去了便好了。”

    乐至点头,最后看了毕景一眼,然后道:“那我便告辞了。”

    “我已传命九凤,你直接去门口便可以了。”凤虚道人道。

    乐至道了谢,便转身离去了。

    凤虚道人在那床榻边坐下,呆呆地看着床上人的容颜,最后叹了口气:“吾儿……”

    大殿之中焚了安神香,床榻上之人脸上的狰狞之色也渐渐淡去,过了许久,终于恢复了常态。

    凤虚道人伸出食指,点在了毕景眉心处,过了片刻,毕景便睁开眼睛,那双眼已经化作了漆黑,却无甚神采。

    毕景呆愣了许久,最后问道:“绝情之道,可有破法?”

    凤虚道人摇头:“此修法,乃是修真界最上乘的修真之术,修此道之人,渐渐断情,到后面,便是刀枪不入,情#欲不沾。”

    毕景脸色难看了几分:“刀枪不入,情#欲不沾……乐至,你怎么敢?!”

    ☆、第肆零章 人心易变

    乐至告别了凤虚道人,便往门口去,九凤姑娘已等在那处。

    九凤与秦苏各站在一端,见乐至出来,都看了他一眼。

    “主上命我送你出虚冥府。”九凤面无表情道。

    “多谢九凤姑娘。”乐至道谢。

    九凤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而去,乐至跟随其后,秦苏轻哼一声,也跟了上去。

    三人沿着那街市走着,待到了那无人处,九凤便招来了云彩,站了上去,乐至见状也召来毕方鸟。

    毕方鸟从天空中俯冲下来,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气势十足,十分骇人。

    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或许是冲得猛了,直直地撞到了地上,落了个四脚朝天,躺在那处。

    乐至:“……”

    等了片刻,毕方鸟才从地上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了乐至面前,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乐至摸了摸它的脑袋,便坐了上去。

    秦苏并非剑修,也无坐骑灵兽,九凤也没有与他共乘云雾的意思,乐至只能道:“你与我一起吧。”

    秦苏狐疑地看了一眼毕方鸟:“会不会被摔死?”

    “那只能说你明此生短命。”乐至便无表情道。

    秦苏被哽了一下,只能乖乖地坐在毕方鸟身上。

    三人便在这云雾中穿行,不过片刻,乐至便被绕得晕了,已经分不清方向。

    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栈道。

    九凤身下的云彩消失,乐至与秦苏也从毕方鸟上下来,一步一步地走过了栈道,又在云彩中穿梭一阵,乐至终于看见那绵延不尽的翠绿山林。

    九凤站在云彩上,不再往前:“虚冥府已出。”

    “多谢姑娘。”乐至再次感谢道。

    九凤点头,并不言语。

    毕方鸟一起一落间,两人便已经落到了山林中。

    乐至四处看了看,便见不远处搭了一栋茅屋,门前一张竹椅,一人躺在那竹椅上,头顶一顶荷叶,恰好挡住了那叶间透出的阳光,一手捧着清茗,慢慢品尝,甚是惬意。

    那人正是秦太和。

    秦苏也见了那人,瞬间收起了全身的刺,乖乖地走到了秦太和面前,低声喊了句:“兄长。”

    秦太和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微微眯起眼:“偷出昆仑仙宗,暗入幽草宗,而后与魔修私奔,再入虚冥府的时候,你可想起你的兄长?”

    秦太和脸上的表情无甚变化,声音也与往常一样,却透出一股压迫之势。

    秦苏忍不住缩了缩脑袋:“是秦苏错了。”

    “你心中也觉得错了?”秦太和深深地望进秦苏的眼中,秦苏低垂了目光,不敢去看他。

    “我一身废根骨,不想连累了兄长。”那声音带上了倔强。

    “所以你就与魔修私奔?”秦太和问道。

    “兄长已是元婴末期修者,而我却连金丹都未结出。”秦苏低垂着脑袋道。

    “所以你就与魔修私奔?”

    “我不想终生都在兄长的庇佑之下。”

    “所以你就与魔修私奔?”

    秦苏的脑袋垂得更低了,紧抿着嘴唇,不再言语。

    “罢了,这些事回去再与你说。”

    乐至围观了这两人说话,秦苏这小狐狸在秦太和面前倒是十分乖巧,但那暗藏的小心思,不知道是嫉恨兄长还是想引人关注,或许连秦苏自己也不晓得。

    当乐至把秦苏送到秦太和面前的时候,心中那抹潜念突然消失了,他不再欠秦太和,无情之道上便少了一抹牵挂。

    秦太和不再理会秦苏,而是朝乐至招了招手:“过来。”

    看着他那么一副老爷模样,乐至抽了抽嘴角,还是走了过去。

    “你将秦苏带出虚冥府,我心中甚是感激。”秦太和道。

    乐至受宠若惊。

    “你可想要什么报答?”秦太和问道。

    乐至挑了挑眉:“有什么可选择的吗?”

    奇珍异草?绝世神器?无上法宝?乐至并非想要,只是好奇。

    秦太和想了想,认真道:“除了以身相许。”

    乐至扫了扫他全身上下,看有何宝物。

    “其他便没了。”秦太和继续道。

    乐至:“……”

    乐至脸抽了抽,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道友之间本应互助,何谈报答?”

    “话虽如此,但若是有恩不报,心中便会念着。”秦太和皱眉道,“若是我没记错,你还缺少一位道侣。”

    秦太和话音刚落,这山林之中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将秦太和的茅屋与那挡阳的荷叶全吹了去。

    风止,乐至与秦太和之间便多了一人。

    那人一身黑袍,五官分明,眉目如画。

    乐至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四个字:阴魂不散。

    毕景那墨黑的眸子中似乎蕴含着怒气,正冷冷地盯着秦太和。

    秦太和脸上的笑也已隐去,面无表情地看着毕景。

    四目相对,似有千般厮杀。

    挡在中间的乐至顿觉压力十分大,却被那二人的冷光冻住了,不能动弹。

    毕景突然伸出手,拉了乐至一下,乐至一时站不稳,便落入了他的怀中。

    “秦太和,你在痴心妄想。”毕景冷笑道。

    秦太和面不改色,似带着好奇道:“何为痴心,何为妄想?”

    “你竟然在妄想本座的人。”毕景冷冷道。

    秦太和的表情依旧无甚变化,但是被紧紧扣在怀中的人脸色却变了。

    乐至彻底愣住了,心神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便觉腹中内丹一阵震荡,一股锐痛从丹田处传来,乐至才回过神来。

    乐至突然想笑。

    果然疯了。

    那个恨不得自己去死的人竟然说出这般的话。

    当年自己爱他如斯,他却弃之如敝履,如今自己渐渐忘却情爱,这人却又这般行为。

    乐至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翻滚的情绪,丹田之中的锐痛才消失。过了片刻,他脸上的表情已恢复如常,心中的波动也渐渐消失。

    “娉为媒,血气交融,印契于眉,若是这些都无,他又如何是你的人?”秦太和微微笑道。

    结为道侣与凡间夫妻略有出入,娉为媒,再以真灵想通,最后在眉心处映下结契,便结成了道侣。

    毕景身上的怒气越来越甚,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扫着秦太和,似乎想将他碎尸万段。

    “莫非我说到了妖主的心坎里去了,妖主想杀人灭口?”秦太和挑了挑眉,颇有意味道。

    “秦太和,你找死。”毕景再也忍无可忍,放开了乐至,而是往秦太和冲了过去。

    利爪出,便有万般气势,山林之中便是一股强风起,乐至修为低,哪抵挡得住这罡风,跌跌撞撞,靠着一棵树才勉强站住。

    那两人包裹在强风之中,罡风越来越强,必定是一场恶斗。

    乐至只觉得腹中气血翻滚,脸色渐渐白了。秦苏也好不到哪里去,紧紧抱着一棵树,脸色惨白如纸。

    阵阵罡风,隆隆响声,不知过了多久,那罡风才止住,现出里面的两个人来。

    毕景一身黑衣,俊颜之上毫无表情,笔直地站着。

    秦太和一身青衣,艳丽的面容中却含着笑,随意地站着。

    除了那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裳,看不出刚刚是一场恶斗。

    秦太和的嘴角突然有血渗出,胜负已然,乐至见他的脸迅速苍白下去,缓缓地倒了下去。

    “秦太和。”乐至靠近了几步,唤了一声。

    秦太和脸上依旧带着笑:“刚刚我说的报答之物还作数,你可考虑一番。”

    “不必了。”乐至还未说话,毕景便答了。

    毕景转身,拉着乐至便往山林外走。

    毕景走得极快,乐至跟不上,几乎半拖着走着。

    “毕景,放开我。”乐至被他抓得生疼,却也生了怒气。

    毕景放开了他,一双幽黑的眼睛盯着他看着。

    “我这便寻一处隐秘洞府修炼,就此别过。”乐至整了整衣裳道。

    “不准去。”毕景皱眉道。

    “为何?”

    “跟我回万妖宗。”

    “……”

    “万妖宗不老仙山上洞天福地无数。”

    “毕景,你疯了吗?”乐至不可置信道。

    毕景不再言语,而是招来了一抹云。腾云驾雾,只有分神期的修者才可以做到。

    毕景拉着乐至便上了那云,云的速度极快,乐至头晕眼花,毕景将他抱入怀中,乐至才不至于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到了一座洞府之前。

    这洞府之中包含的万千宫殿,正是万妖宗的主殿,其中藏着万千妖修。

    乐至站在那洞府前,抬头看去,又是一阵恍惚。百年之前,乐至心中念的想的都是要回到这处。百年之后,时过境迁,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站在这里。

    门口处站着两妖修,见了乐至都是一副惊奇的模样,尤其见了妖主与乐至一起。

    乐至在这万妖宗中两百年,做了万妖宗两百年的半个主人,除了最近百年入宗的妖修,其余人都识得他。

    但是他们也照样记得这漂亮的公子骗了妖主两百年,最后死在了冷狱之中,尸体也被抛之山野。

    如今见了这一模一样的人,都是努力压抑住惊讶的表情,跑过来行礼。

    毕景点了点头,便拉着乐至往那洞府中去。

    万千宫殿,毕景便居于东北角的景生殿中。

    毕景拉着乐至走过,一路上,那妖修都是像见鬼了一般盯着乐至,有些定力差的,竟然发出尖叫声,都被毕景扔到百里之外去了。

    绕了许多弯,又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

    熟悉的房间里,许多东西都变成了碎片,观那乱七八糟的模样,都是真气震碎的。

    当年毕景知道自己欺骗他的时候,怕是杀了自己也不解气,所以将自己使用过的那些物什全部震成了碎片。

    毕景放开了他,招来了人,不过半个时辰,那屋子竟然恢复了原样。

    一模一样的书桌,一模一样的雕花大床,大红色的床幔,墙上挂着的几副浓艳的画,一眼看去,几乎毫无区别。

    但是一模一样却并非同一物。

    “毕景,你这是作甚?”乐至一脸迷茫。

    “这里是你的,你住这里。”毕景面无表情道,说完,便拉着乐至走了进去。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乐至了解毕景,看来这地方是非住不可,至少现在必须要住。

    毕景果然疯了,如何离了这万妖宗,还得慢慢思量。

    那颜色艳丽的话刺得乐至的眼睛难受,他以前便喜欢这些张扬的东西,但是如今修无情之道,心境淡了,也更便偏爱那些淡色的东西。

    乐至将挂在墙上的画一幅一幅地取下来,然后看向那鲜红的床幔。

    毕景脸上尽是疑惑:“这是你最喜欢的。”

    乐至叹了口气:“这床幔换成浅色的吧,这些东西,我如今都不喜欢了。”

    “为何?”毕景问道,“为何不喜欢?”

    “万事都会变的,何况人的喜好。”乐至道。

    毕景的脸色猛地变了,似绝望,又似愤怒,粗鲁地抢过了乐至手中的画,便扔到了院子之中。

    “把这些画全烧了。”毕景对着守在门外的人道,怒气冲冲而去。

    ☆、第肆壹章 尘缘了断

    乐至看着素净的房间,心情也舒畅多了,关了门,便将一切都关在门外。

    毕景不知何时这般贴心,连换洗的衣物都已备好,乐至挑了一身宽大的,入了七色石秘境。

    药炉之中,绝情丹已经泛出了淡淡的光,丹药本是灵物,所以炼丹讲究以灵养丹,乐至往那丹炉中输出一个真气,见那丹药的光芒盛了几分,一闪即逝,却是真气被吸收了。

    乐至看了片刻,便起身四处走走。

    七色石秘境乃是一个小世界,其中并无四季之分,也无花开花落,终年温暖如春。七色石灵气虽重,却不能替了修真的洞府。几十几百年尚可,若是上了千年,里面的灵气便会被修者吸尽,这秘境便毁了。

    秘境对于丹修来说十分重要,所以乐至不想毁了这秘境,一般也不在这里面修炼。

    乐至走了一段距离,便见了一潭水,结丹修为,身体的秽物极少,不过常年不洗浴,乐至还是不习惯。

    他脱去衣物,跳入这潭水之中,初时还有些寒冷,到了后来便觉得有一股暖意,将他包裹在其中。

    如鱼得水,爽快恣意。

    乐至在这水中呆了许久才出来,突然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乐至猛地睁开眼睛,便见潭水边上站着一身材高大的青年,相貌堂堂,瞳仁灵动,眉目之间却带着一股稚嫩之气。

    秘境之中为何会有其他人?

    乐至心一惊,出了潭水,带起一阵水花,模糊了他的身影。

    待再看去时,乐至身上已经披上了宽大的长袍,那青年也被吓了一跳,抱着头闪到了草丛中,一边拍着自己胸口,一边还在低声囔囔道:“吓死爷了……吓死爷了……”

    乐至:“……”

    乐至仔细去看,青年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衣物,而且那衣物还十分明显,因为是自己的……因为青年身材比自己高大许多,所以那衣物勒得很紧,颇有些不伦不类之感。

    这秘境融合了乐至的心头血,只有身上带着他的血契之人才能入,这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你是谁?”乐至面无表情的问道。

    青年惊吓褪去,听了乐至的问话,便从草丛中窜了出来,抱住了乐至的大腿,撒娇地唤了句:“爹……”

    乐至:“……”被一只庞大的身躯抱着大腿叫‘爹’,乐至颇感压力。

    只是那一声,却牵动了心念,乐至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诧:“你是……钦离?”

    他与毕方鸟本就灵犀相通,如此一来,便一切都可解释了。

    钦离抱着他的大腿,仰起头来看他。

    乐至半蹲下了身,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想到竟然长这么大了。”

    初时毕方鸟每日都有一段时间人形,到了后来便可以控制化形了,这是乐至第一次见到长大了的钦离。

    钦离将他的大腿抱得更紧了,眼中闪着光,唤了句:“爹……”

    “……放开我的大腿,以后也不要叫我爹。”

    “爹,你不要我了吗?”钦离猛地跳了起来,一脸受伤。

    做灵兽时咋咋呼呼,变成了人也没好到哪去……

    “……我生不出一只毕方鸟。”乐至道,“你可以唤我名字。”

    钦离脸上表情稍微好些:“乐……乐?”

    “乐至。”乐至道。

    “乐乐……”钦离重复道。

    “……”至少比叫‘爹’好。

    毕方鸟缠着乐至缠了许久,钦离容貌俊秀,但是也生得十分强壮。被一个壮男以一脸濡慕地看了许久,乐至初时十分怪异,到后面也渐渐习惯。

    到了第二日清晨,乐至才出七色石秘境,毕方鸟也化作了原形,扒着乐至的肩膀叫着,似乎十分开心。

    乐至忍着把他拍下肩膀的冲动。以前不会把全身重量压在乐至身上,似乎经过昨天一晚,毕方鸟对乐至又亲近了许多,现在站在他肩膀上,便是真的站了。

    这鸟最近似乎又胖了许多,压得乐至肩膀疼。

    钦离是他的灵兽,所以应该包容他。乐至这般劝慰自己。

    乐至终日都呆在这屋中,看看丹书,打坐修炼,毕景也有几天没有出现了。乐这院子外皆是旧物,乐至怕触景生情。他修炼这绝情之道,情绪不可有太大波动,不然便会伤及丹田。

    这一日,门突然被敲响了。

    乐至开门,便见一女子站在门口,容貌冷艳,再见却恍如隔世。

    确实隔了一世。

    “海棠姑娘。”乐至笑道。

    “乐至,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海棠冷笑道。

    乐至只是淡笑,打开了门,对着她道:“不如进来坐坐?”

    海棠冷哼一声,并不进去。

    “整整八十年时间,宗主从未碰过其他人,如今后院之中也所剩无几,众人都猜宗主有了心上人。一向风流的人,竟然收了心,果然是人间挚爱。没想到令宗主动心的人竟然是昆仑仙宗之人,宗主看上的人果然与众不同。”海棠道。

    海棠恨他,不过想借此伤他。

    旧人虽在,新人已来,本是最有情之人最大的打击。

    “这岂非好事?”乐至道。

    海棠紧紧地盯着他,却从他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嫉恨的表情。

    “你是乐至吗?”海棠狐疑道。

    “死了又活了,还算吗?”乐至问道。

    海棠紧紧盯着乐至,似乎想看出些什么,只是那张脸上表情淡漠,完全不像伪装。

    “你不是他,他已经死了。”海棠泄了气道。

    “以命抵命,海棠,你也莫气了,思虑过多,风华易逝。”乐至道。

    海棠瞪了乐至一眼:“与你何干?”

    “来日青丝变白雪,秀颜生波纹,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乐至道。

    海棠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乐至:“你是他的转世?不过比他顺眼多了。”

    “多谢夸奖。”乐至笑道。

    海棠冷哼一声,便离去了。

    乐至躺在榻上掰着手指算,以命抵命,欠海棠与她家主子的算是了了。

    不过那乐术的转世,究竟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两日,乐至半躺在卧榻之上看书,门突然被推开,毕景如同一阵风一般冲了进来。

    几日不见,俊颜依旧,却似乎有些憔悴,那漆黑的眼中也带着血丝。毕景手中还抱着一叠厚厚的书。

    乐至姿势不变,盯着他看着。

    毕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了过来,将那些书都放到了他的面前。

    乐至一脸疑惑。

    “丹道,剑道,这其中每一本书中便有一种修真之道,足足有十余种,你可以从其中挑选一种。”

    “为何要挑?”

    毕景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本座不准你修炼绝情之道。”

    乐至突然嗤笑出声:“毕景,你乃修道之人,应当知晓,若是未修出结丹还好,我如今已是结丹修者,要转修他道,除非自毁内丹。”

    毕景只是看着他,本来冷酷无情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慌张,继续重复道:“不准修绝情之道,不准绝情,不准忘情。”

    眼前的妖主如同一个倔强的孩子一般无理取闹,相伴两百年,乐至很少见他这般模样,却也爱死了他这般模样。

    而如今却觉得累,他几乎费尽半生的力气来忘记他,唯有修这绝情之道,他才不觉痛苦,为何这人却要阻止自己修炼此道。

    “毕景,你已经毁了我一次内丹,莫非还想毁第二次?”乐至道,脸上却有凄凉之色,“生生毁了内丹,其实很痛的。毕景,你知道我有多痛吗?”

    毕景愣了一下,脸上有了痛苦之色:“乐至,你怎么能绝情?这些书中修真之道万千,你快看看。”说完,便抢过了乐至手中的丹书,又将自己带来的古书往乐至怀中塞着。

    乐至看着怀中塞着的一堆古书,苦笑不得。

    “毕景,你到底怎么了?”乐至问道,“你恨我骗你,我也得了报应。我如今已不纠缠于你,你何必这般?岂不是自讨苦吃?”

    毕景在乐至身边坐下,与他一起靠在卧榻之上,脸上尽是憔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或许是真的疯了。”

    乐至转头看去,那张脸,俊美无俦,也熟到了骨子里。

    乐至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那张脸,毕景已经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任由乐至的手在他脸上摸着。

    “了了世界,可还记得?从那乾坤之镜中初见你容颜,便是刻入骨髓,再也难忘记。后来你我二人出生入死,我求了百香楼主得了你的真颜,竟与那乾坤镜中的惊鸿一瞥一模一样。那时我想,便是你了,这便是一生一世的缘。

    后来再见,灵仙宗中,我嫉你怀中美人,恨你忘记我,嫉恨之心,难以克制,所以便取了你心头血,加入即将炼制好的寄情丹中。后来我才知道,这并非你的错,因为你从未识得我。我托百香楼主给你的那副画,从未交到过你的手中。”

    乐至叹了一口气:“可惜执念已成。所以毕景,你夺了我内丹,你让我去死,你认为是我杀了乐术,杀了你那所谓的心爱之人,你一步一步断了我心中的执念,一字一句消弭我的真心,这都不怪你,这是我的报应,一切皆因我任意妄为了。”

    乐至一字一句,皆是真心。一切皆由自己起,自己强迫于他,毕景本没有错,遭的报应也是活该。

    毕景听着那一字一句,却都落到了心上,滴滴答答,似乎溅起了一层血雾。

    毕景不知道那叫不叫痛苦,还是麻木。

    毕景紧紧闭着眼,全身却微微颤抖起来。

    乐至想要收回手,却突然被毕景抓住了。

    毕景手上的力道很大,抓得乐至生疼。

    “毕景,让我走吧,找一处僻静的地方修炼。既然无缘,我也不想纠缠了。”乐至道。

    毕景突然睁开双眼,那眼中化成了血红,脸色也逐渐冰冷起来:“你找个偏僻的地方修炼你那绝情之道?若是你敢再说走,那本座便……”毕景牙齿咬的咯咯响,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便杀了我?”乐至接道。

    毕景捏紧了拳头,猛地捶了那床榻一下,床榻便塌陷下去。

    乐至便躺倒了地上,片刻才回神。

    “毕景,你这是何苦?”乐至问道。

    “你想走?除非你绝了绝情之道。”毕景道,“本座绝对不允,不管你说什么。”

    “绝道重来?我说过了,这般痛,我不想承受第二次。”

    他以为以毕景的脾气,早就怒气汹涌而去,如今却只是靠在墙上,一下一下地捶着那墙壁。

    毕景身上怒气太甚,即使坐的远远的,乐至也感觉到了。

    乐至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毕景疯了,他不能跟着他疯。

    他疯了几百年了,也够了。

    “轰”地一声。

    这是夹杂在毕景捶墙声之中的一声,却是来自门口,似乎有人在撞门。

    可怜的屋子。

    毕景停止了动作,冷冷地看着门口处。

    那门撞了几下,也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处。

    不是一般的高,乐至在想自己站起来,能不能高到他的胸口处。

    “毕景,放本大爷回去。”

    那声中气十足的叫声,乐至觉得自己耳朵‘轰’了一下。

    毕景阴森地目光在那人身上扫着,语气变得冰寒:“杜安约,你滚出去。”

    那人楞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可置信。那人生得极高,几乎是半蹲着跳了进来。

    刚刚逆着光,乐至并不能看清他的容貌,这人便是乐术的转世?

    这人的相貌与乐术的相貌简直是两个极端。

    乐术瘦弱,杜安约高大;乐术丑陋,杜安约貌好;乐术胆怯内敛,杜安约张扬外露。

    或许这便是乐术想要的,得偿所愿,也是一件好事。

    杜安约进来的时候,也带来了一阵风,先是注意到了面容如恶鬼一般的妖主,而后便看到了容貌绝世的乐至。

    杜安约一见他,便有一股亲近之意,心中便想着莫非这人也是被妖主抢来的美人,就像抢自己一般?

    “毕景,你真的要放我走?”杜安约完全不识眼色,又问了一句。

    毕景连看都没有看他,只是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那你也放了他。”杜安约指着乐至道。

    他自己皮粗肉糙,不怕这喜怒无常的妖主,但是那地上的美人却是一副柔弱的模样,禁不起折腾。

    杜安约怜香惜玉之情生得特别快,便挡在了乐至面前。

    这下却是刚好撞到了毕景的怒火之上。

    “你想死?”毕景问道。

    杜安约眼珠转了转:“你当初上昆仑仙宗抢我的时候说过,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的。”

    毕景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颇为怪异。

    “莫非你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当初甜言蜜语,如今便避之不及。”杜安约脸皮厚,继续道。

    “若是你想死,本座便成全你。”

    杜安约还摆出一副西施捧心的受伤模样,与他那副身形十分不相称。

    乐至开始觉得颇有趣,毕景是如何对着比自己高许多、壮许多、身形与两个自己差不多的人说出这些甜言蜜语的?

    到了后面见毕景脸上的杀气越来越盛,乐至知道他真起了杀心。

    毕景不杀他,便要找一个人出气,乐至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仰起头去看杜安约。

    “你走吧,这是我和他两人之间的事。”

    “妖主毕景最好色,美人别怕,本大爷会救你的。”偏偏杜安约是粗神经。

    毕景身上的怒意果然越来越甚,手中的利爪便冒了出来,他往杜安约靠近了几步,一脸杀气。

    杜安约也抽出了手中的剑,直指着毕景。

    毕景缓缓靠近,杜安约突然扔了手中的剑,将乐至举了起来破门而出。

    乐至:“……”

    杜安约太高了,他几乎是生生挤破了门才出来的,乐至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偏偏杜安约健步如飞,跑的十分快,乐至被他举在头顶,只听得见呼呼而过的风声。

    杜安约跑得再快,却比不过毕景这个分神期修者。

    没过多久,杜安约便停住了脚步,因为毕竟已经挡在了他前面。

    毕景黑衣猎猎,脸上表情已如修罗。

    毕景不再多言,而是直接朝杜安约袭了过来。

    顿时狂风大作,杜安约哪是他对手,片刻便被压制在身下,毕景那利爪便搁在他脖子上。

    “毕景,放开他。”乐至道。

    毕景丝毫不动,那爪子突然放到了杜安约的丹田处。

    “本座废了你修为,但不杀你。”毕景道,那爪子猛地伸了进去。

    “毕景!”乐至猛地前进几步,抓住了毕景的手。

    “你为何要废他修为!”乐至大声道。

    “他要带你走,本该死。你借了他身体复生,所以我不杀他,只废他修为。”

    “你不能废他修为。”乐至道,“算起来也因我起,让他回昆仑!”

    两人这样僵持片刻,终究是毕景放了手。

    杜安约的衣服已经被扯烂,腹中落了一个小窟窿。

    乐至喂他吃了丹药,又包扎好,杜安约瞬间生龙活虎起来。

    这段时间,乐至对杜安约又了解了几分。杜安约爽朗,是个好人,有时甚至不会审时度势,就如他自己都逃不出这万妖宗,还想带着乐至一起出去,只靠着一股蛮劲,却也随心而动,无甚烦恼。这般傻人也有傻福。

    这样的杜安约,比那之前暗恋师妹不得,一直充当老好人的乐术活得洒脱了许多。

    “你回去吧。”乐至道。

    “他强迫你了吗?”杜安约问道。

    “我们之间恩怨太多,你回去吧。”乐至道。

    杜安约与乐至辞别离去。

    毕景已站在他身边。

    不过片刻,杜安约那巨大的身影又飞了回来,气呼呼道:“守门的妖修说妖主命令,绝不让我出去。”

    毕景扔给了杜安约一个令牌:“快滚!”

    杜安约滚得很快。

    毕景却走到乐至的身边,将他抱进了怀里。

    乐至落在了他怀中,感受着那越来越大的力道,脑海里渐渐有一个想法,这想法撞得他脑仁生疼,似叹息又似无奈,却独独缺了喜悦,终于道:“毕景,莫非你喜欢上我了吗?”

    毕景也愣住了,那些他一直不想想的事情瞬间便涌入了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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