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找他写门联的不是天天有,可要活命,柴米油盐却天天不能少,还是偷偷摸摸给人算命测八字,相面看手相弄点钱,弄点粮票活命。
虽是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可日子必然寂寞难捱,算命测字,有人找他说话,可以落两个钱,得些粮票不说,时间还好打发。
镇革委员会、人保组那些迷信的都找得到他的住处,急着释疑解惑就悄悄到他的屋里叫他给算。
这山沟沟里的单位上、农村里的,就连下面坨坨岩、拉西坝,以及县城的人都要上来找这皂角道人算命解扣。
这天不赶集,下午老街上也见不到厂里的人了。陶玉到那孤零零坐着打盹,安静得像一株植物一样的皂角道人跟前蹲下,用两角钱触他的手背。
皂角道人反手把钱抓到手,好像那钱是他的救命符,仔细触摸那钱,把钱凑眼前看,似乎要把钱塞眼睛里嚼了,脸上有了笑意,把钱折了个对过,揣到上衣口袋里,像捉到一个活物怕它跑掉似的,扣好口袋扣子,拍拍,装模作样清清嗓子说:
“福生无量天尊!”
陶玉没听懂什么意思,不知道说啥。
皂角道人问:“是测字还是算命?”
上江话上海人容易听懂,上海话上江人很难听懂。
“我合八字。”陶玉用“夹砂”上海普通话混杂洋泾浜的上江话,报上了司徒卫东和自己的出生年月日、时辰,还说年月日都是报的阳历。
皂角道人点头,意思是听明白了,掐指,嘴里念念有词,末了眨巴着挂着眼屎的眼睛,笑了,说:
“有意思。同年,同月,同日生,还是一个时辰,少见,少见!”
“不对!差十几年呢!”陶玉提醒皂角道人说。
“没错!我说的都是年。”皂角道人说,“与你阴阳差一个对过,是这个同年。”
皂角道人掐手指,金木水火土,子丑寅卯,自言自语叽叽咕咕了一阵子说:
“应该是男主阳女主阴,现在是男方阴历的八字和女方的阳历生日一样,这叫阴阳相隔,俩人遇到一起极其不易。不过,修为到了,这是极好的搭配,正一道君老山主师,定海真人,当年和元泰仙姑正婚也是这样的阴阳八字……”
皂角道人眼睛不好用,可嘴好使,这天生意清淡,存了一箩筐的话没地方倾倒,来了个年轻姑娘,也来了说话的兴致,说些他自己感兴趣,陶玉不知道是真是假,不想听的话。
“现在他人在何处?能回来吗?”陶玉打断他的絮叨,又拿了一毛钱放他手里,直接问,“能成吗?”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世上万事只怕有心人,恒心在,小鸟精卫能填海,老头愚公都能把泰山移……王三姐守寒窑……”皂角道人也许看在陶玉多给了一角钱的份上,没扫她的兴,说,“久等必有一禅。只要两个人都是真心实意就能成!”
问不到具体的所以然,但听见“真心实意就能成”这话,陶玉踏实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