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义正言辞，顾淮南竟然无言以对：“我……”
“被你喜欢是我的耻辱。”白景离狠狠地擦了一把嘴边血迹，猛地拽起他，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会喜欢你，永远也不会！”
幽彤和栾如飞见状，就想过来抢人，栾如飞还怒斥：“顾惜微，你不喜欢他就放开他，我们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
顾淮南却抬手制止他们，他的表情一直处在震惊状态，此时双眼更是睁大了不少：“顾惜微，你在给我疗伤？”
绵绵不绝的灵力从白景离的掌心流出来，涌入顾淮南的体内，先前被夜蝠重伤之处被这股灵力修复，迅速愈合。
不消片刻，顾淮南的身体非但恢复如初，就连在阴尸台上被消耗的灵力，都被补充回来。白景离用力推开他，此刻脸色更差了，可他眼中毫无温度：“从此……你就自己在这世上苟延残喘，我，不奉陪了。”
顾淮南警觉起来：“你要做什么？”
白景离没有答话，一把将神来剑抛掷在半空，剑身发出淡淡的紫色光华，白景离身上也浮现同色光华，两片光瞬间融在一处，白景离整个人都被罩在里面。
顾淮南失声道：“不要！”
他急急地想往白景离身边去，可是紫色光华瞬间大作，像是一道坚牢的屏障，把他阻在外面。
幽彤赶来拉住他：“你别过去，他……他要剑灵合一！”
剑灵合一，乃是一把剑成为死剑的方式。这是对剑灵最大的惩罚，只有犯了错的剑灵，才会被人如此抹杀掉。从此这把剑不再拥有剑灵，其日后得来的灵气，会尽数流到剑主人身上。
剑灵的存在，相当于一个得力属下，可以无条件听从主人之命。少了剑灵的死剑，就算灵力再充沛，也抵不过剑灵的作用。能修出剑灵的剑，又全都是名剑，很少有人去抹杀自己的剑灵。
这也是神来剑一直被人扼腕叹息的原因，然而他的剑灵只在世间昙花一现，便用这种壮烈的手段重新消失。
“住手！”顾淮南推开幽彤，努力往前冲，却始终无法靠近白景离一步。而白景离就在这片光华中静静的看着他，就好像真的成了梦中的虚影。
顾淮南只好改口：“我不喜欢你了，你出来好不好？”
白景离没有任何回应。
顾淮南用力敲了一下屏障，大声道：“好不好！”
剑灵合一完成的一刻，剑灵会发出最后一股死气，极易伤人。栾如飞怕顾淮南有什么闪失，也试图把他拽开。顾淮南不管不顾地拍打着眼前那片紫色：“你说话，好不好！好不好啊！”
白景离神色淡漠的闭上眼，却依稀有一滴亮晶晶的东西，从他眼角滴落。
他的嘴终于动了动。
虽然幅度很小，也没有一丝声音，可顾淮南就是明明白白的读出来了，这是两个字：“当心。”
紫色光华剧烈抖动起来，栾如飞咬着牙扑过去，用力把顾淮南撞倒在地。
死气如密集的刀片一般，擦着他二人的头顶散开，幽彤险险避在一旁，惊魂未定地捂着嘴。
神来剑彻底没了动静，那个风华傲世的紫衣人也彻底消失了。
循着主人的气息，神来剑缓缓飘过去，落在顾淮南的手边，之后便如寻常的死物一般彻底没了动静。而在和顾淮南接触的刹那，剑身上蕴藉的灵力全数渡到顾淮南身上，让他瞬间步入大乘期。
栾如飞察觉到这不寻常的变化，便去问询顾淮南，可顾淮南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背，像是傻了似的。
幽彤凑过去仔细一看，“这是一滴水？”
顾淮南好像虚脱了一般，一脸疲累的说：“眼泪。”
是白景离消失的那一刻，随着死气飞出来的。
这个反派，口口声声说不喜欢他，却甘愿为他去死，最后还为他流下眼泪。
系统遗憾的说：“唉，反派又死了，我……去给你结算。”
顾淮南只回了一个字：“嗯。”
玄煞宗的人全往这里聚拢过来，徐深已经中了夜蝠一掌跌倒在地，空明和李观主还在勉强应对。顾淮南提着神来剑站了起来，栾如飞赶紧道：“顾师兄，不若……你先歇息片刻。”
顾淮南却缓缓摇头，拖着剑一步步往战圈走去。
他的背影依然绝世，却多了些决绝的意味。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多年后，有妖邪作祟，栾如飞下山率众围剿。回去时他让弟子们先行，自己则图清净，只带了幽彤慢慢赶路。天气炎热，蝉鸣阵阵，他二人经过一个茶摊，便要了茶，坐下纳凉。
邻桌的客人正在那里闲扯，内容一字不漏地传过来。
“要是当年，这地方咱可真不敢来。”
“那是，当年玄煞宗为非作歹，这可是他们的地盘。”
“今时不同往日，那把神来剑还在前面的山顶插着呢，整个玄煞宗都被封印在这地底下了。”
“啧，想当初顾淮南可是凌空门的台柱子，据说都修到大乘期了，居然舍生忘死，用自己毕生修为和身体为引子，生生结出一个阵法，把玄煞宗封印起来。”
“神来剑不是一把死剑么？怎么我听人说，里面还有个不得了的剑灵？”
“可不是么，就是他把凌空门前掌门的灵根挖走的，要不然，顾淮南的天灵根能给他用？”
“嘘——现在栾鸿退位，把位子传给他儿子栾如飞，凌空门威望剧增，咱们就别嚼舌根了。”
“成，咱们喝完茶去拜拜顾淮南，要不是他，咱哪有现在的太平日子？”
…………
幽彤和栾如飞喝过茶，便飞身上了顶峰。此处藤萝遍生，开了一片不知名的小花。最中央的地方，插着一把剑。剑身埋进岩石中一尺多，因时间久远，剑刃几乎和裂缝长在一处，锋芒却丝毫不减。
二人祭拜过后，栾如飞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晚，仍是止不住的感慨：“我至今都不敢相信，顾惜微最后会放过顾师兄。”
顾淮南舍身之后，他二人便很少再提当年的事。此时栾如飞主动说起来，幽彤便答：“因为顾惜微喜欢顾师兄。”
栾如飞：“可他明明说过……”
“他比顾师兄还高傲，又怎么会把心思暴露出来？”幽彤将采来的花束放在神来剑旁，“他喜欢顾师兄，而顾师兄也喜欢他，为了他情愿成为废人。可这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他走火入魔，怕也是因为在矛盾这个，他想当人，可世间若少了强大的顾师兄，当人又有什么意思？”
栾如飞沉默了很久，看向神来剑，剑柄上的紫色玉石数年如一日。
“兜兜转转，他费尽心思想与顾师兄成为一样的人，但天灵根只有一个，他们两个永远无法真正的平等，真是造化弄人。”
山风习习，两个人感慨一晌，便起身下山。幽彤忽然停住脚步，回身看了一眼。
栾如飞问：“怎么了？”
“主子，你说……会有来生么？”
“修真之人只看眼前，来生是凡人之论，虚无飘渺。”
“若有来生，你说他们还会不会遇见？”
栾如飞想了想，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但如果能遇见，我希望他们可以平等相待，是同类。”
幽彤看向远方变幻的云层，点头道：“一定会的。”
随着两人御剑离去，山巅又恢复平日的静谧，天际白云苍狗，瞬息万形，山间四季交替，青黄不定，只有神来剑独立于此，剑身一尘不染，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