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闫清默了默, 终究什么也没说。
  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心魔, 是他哪怕当了皇帝也无法跨越的坎,哪怕他有时累得一月忘记刮胡子, 满脸胡茬。哪怕他沐浴时也再没有一点不习惯,每日练武的习惯让他的身材越发健硕, 他还是没办法去和秦珠贤同房。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太皇太后很是不解地看着他:“你登基有三年, 如今朝堂也稳定了, 太子也渐渐长大,你究竟为什么不与皇后同房?难道你不喜欢她,所以才不肯?”
  “不,我很喜欢她。”闫清道:“是我自己有些问题还未想明白。”
  “若是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你就一辈子不圆房么?我以前还以为你心思细腻,想要等两人感情深厚了再圆房,如今才知道我想错了,我是真的看不懂你的想法。”太皇太后连声叹气:“且不说你的子嗣问题,那孩子已经等了你五年, 你还想让她再等一辈子么?她无所出,已经被人指指点点,你想让她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么!”
  闫清低着头沉默着, 头上的金冠那般耀眼,他的神情却陷入了低沉, 一种谁也看不懂的萧索。
  太皇太后知道如今在她面前的人早不是当年懵懂的小孙儿,他已经能够在朝堂上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这辈子就这么短,你不要到了我这个年纪了,才开始后悔,那时什么都晚了。”太皇太后拍拍闫清的手背,继续闭上眼养神。
  闫清离了慈庆宫,太皇太后才睁开眼。后头的正殿里缓缓走出一名穿着华服的妙龄女子,正是才与闫清吵了一架的秦珠贤。
  “你都听到了,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谁都帮不了。”太皇太后道。
  “听到了。”秦珠贤点头,她听到闫清说,很喜欢她:“也许这样就够了,我不该奢求太多。”
  “该求的还得求,你就是太心软,去找他争论也这么不痛不痒的,我看着都着急。”太皇太后恨铁不成钢道。
  “我实在没办法和皇上争吵……”秦珠贤一刻眼泪掉下来:“皇祖母,我已经尽力了,可我真的做不到。”
  秦珠贤为了今日与闫清争论准备了几日,可就这样无疾而终,还是她自己逃走的。
  “我总是想和他争个痛快,可每一次我都没有勇气继续,我真怕他看着我,那种陌生的眼神,看一眼,我这心门口就痛得不行……”秦珠贤哭着伏在太皇太后的怀里。
  “好孩子,不哭。”太皇太后心疼地搂着她,对她道:“这一次皇祖母支持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皇祖母绝不阻拦。”
  “真的?”秦珠贤抬起头,眼角挂着泪。
  闫清虽然从慈庆宫离得云淡风轻,但是一回寝殿就将自己关起来,李松听见里头一阵摔东西的声音,御膳房的端来饭菜也不敢进去,在外头为难地与李松面面相觑。
  李松心里也烦躁得很,挥挥手让所有人退下,自己来到房前笑呵呵问道:“皇上,您再有气也不能气着自己呀,俞太后知道了又要骂奴才了。”
  里头安静了须臾,传出闫清沉沉的声音:“走远一点。”
  “是是。”李松叠声应着,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闫清甚少真的生气,若是真的生气了,声音就是这样沉沉的,即便语气平淡,但也没人敢去尝试。以前有秦珠贤来解围,可今日的事大多因为秦珠贤起的,李松实在是不敢去请皇后来。
  闫清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登基几年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无力感,还有当年才来到这里的那种憎恶,又从心底冒了出来。
  即便他现在的心境已经不是当初,他身边的人离的离死的死,他早就看淡了。可他心中还是想要留住什么,不想再让任何事情改变,想要一直这样温存下去。
  可他抬起自己的手,竟然想不起来,他到底拥有了什么。究竟他来之前的那个世界是真的,还是他现在存在的世界。他一直顽固地守着心里最后一块土地,将它圈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是不是其实他内心最深处,还是幻想着他总有一日会回去?
  思及此,闫清忍不住笑起来。
  坐下去用手撑着额,肩膀颤抖着,笑得比哭还悲惨。
  哪里是不敢圆房啊,他其实一直怕的都是承认,承认自己已经回不去了,这一生必须会这样走下去,直到老,直到死。
  所以他用心守护的这一切,这些人,难道都是他的虚伪之词,是他在这个世界为自己找的精神寄托?
  这一刻,闫清前所未有的茫然,与痛恨自己。
  午时过后,闫清让人进去伺候梳洗,他还要回宣政殿见大臣。
  在宣政殿坐下后,一直没见身影的李松才回来,颤颤巍巍地捧着一卷纸呈给闫清:“皇上,这是慈庆宫的懿旨,已经盖印章了……”
  “方才在慈庆宫,太皇太后并没说要下懿旨。”闫清接过来,打开一看,神情顿时僵住。
  “太皇太后依了皇后娘娘的请求,下懿旨以七出之罪废后……”李松惶恐地匍匐在地。
  “太皇太后呢?”闫清站起来,又改口:“皇后呢?”
  “皇后娘娘正在广德宫听□□,俞皇后说了不会见您。”李松回道。
  “懿旨放在朕这儿,不准宣读。”闫清冷着脸将懿旨收进一本书里,放进了身后的书架上。
  李松当然不敢宣读,否则也不会先拿来给闫清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