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皇后开恩吗?”
  我因问起霜黎恩免的缘故, 以为不过是皇后宽容, 或是刘美人、潭哥哥去替我求了情, 却谁知毫不沾边。
  “原是后宫的事,又是皇后娘娘下的令, 不好也无人敢去惊动陛下, 但陛下不知怎么就自己知晓了, 可见还是关爱县主之意。”
  我听来心中倍觉温暖,只一想, 皇后恐怕又要对我积存芥蒂了。稍待略歇了一觉, 我便去向父皇谢恩问安。到紫宸殿时, 他正静坐读书, 而开言几句话音却像是早就在等我了。
  “皇后生性严谨,你偏又是无法无天, 这回该记上教训了吧?”父皇抬手用书卷敲了我的脑袋, 语气很是戏谑,“下次再犯, 我也不会管你了。”
  “那我就不进宫了呗!外面天广地阔,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父皇到时候别想我啊!”我扬起脸,故作骄傲, 也和他玩笑。
  “你这丫头不得了, 竟敢违逆天子之意!”父皇忽然揪住我的耳朵,提着我整个人都倾斜过去。
  “我错了,错了错了错了!疼, 疼死了!”
  我连声告饶,他又揪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放开,而神情另又一转,眼角堆笑,面色略沉,若有所思。
  “父皇怎么了?”我揉着耳朵轻声问道。
  “玉羊啊。”他回神,态度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觉得庆王和太子,各自是怎样的人啊?”
  “嗯?”我乍一听愣住了,满心疑惑,却又看父皇十分认真,还是思索着回答了,道:“我与庆王年幼相识,后来相认便格外亲近些,他待人真诚,心地纯善,对我十分关怀,我私心里很喜欢他。至于太子殿下,我不太熟悉,只是几次请安时略略见过,就觉得他长得俊美,他母亲赵婕妤也生的漂亮。”
  父皇听罢露出微笑,不做评论却又另问:“你可知道‘玉羊’这个名字的含义?”
  这个我自然再清楚不过,只脱口答道:“我是属羊的,生时明月高悬,玉羊又可作月亮的美称,便此命名。”
  “这是不错,但你不知还有一层意思。”父皇仍然淡笑,又拍了拍我的手,“古籍有载,玉羊乃华山之灵,玉羊现则贤佐生,是主天下太平,声教昌明的瑞物。南梁萧统的《七契》一篇中也提过,‘太平之瑞宝鼎,乐协之应玉羊’。”
  “噗……哈哈哈……这怎么越说越奇了,什么瑞物灵物,说得好像有多少神通似的!”我只觉好笑,像听了一个志怪传奇的故事。
  “你啊,到底还是个孩子。罢了,以后再说。”
  父皇长舒一口气,倒是不再理论,而我更无意深究。过了些时,阿翁进殿禀报政事,我自然告退离去。
  几日之后,我仍旧出宫回府居住。府上诸事如常,只听得门房小仆报说一事,我入宫的这段时间,常有一个年轻郎君在正门前徘徊,不提来历,也不要进来,只每次打听我的行踪。
  我觉得十分可疑,先猜是天阔,甚至想到了仲满,可他们身兼学业,年下考试又多,不大可能常来,况且他们也没必要如此行迹鬼祟。终究想不到是谁,不过等他再来时便知。
  果然,未有多久,第三天晌午那人又来了。因到底不知身份,不好贸然带入府中,只自己前往门外一见。乍见那人,青袍白面,仪表堂堂,长得倒有四五分眼熟。
  “请教先生台甫。”我问道。
  “你竟不认得我?”他忽然走近,两眼冒出极不寻常的惊喜之色,“玉羊,我是舅父郑镒啊!”
  此言一出,顿时令我浑身僵住,可脑子里也迅速回忆起当年的场景,快三年了,我真的几乎忘干净了。
  “哦,原来你是郑镒啊。”我冷冷地说道,也并不尊称舅父,“你倒还认得我独孤家的门啊!”
  “当年姐姐姐夫在时我也常来,怎么不识?那时你还小呢!”他笑道,言语故作亲热之态,显得十分虚伪,“玉羊啊,我近日听说你被陛下收养宫中,十分受宠,又赐回了这座宅邸,便来看看你。”
  “你是来看我,还是见我得宠,也想分一杯羹呢?”我毫不客气,瞪着他直言道,“当年我落魄无依,你是如何待我的?!今天竟还有脸面找上门来!!”
  “这……这话怎么说呢?”他倒也露出一点愧色,只是眼珠一转,更添猥琐之状,又道:“当年你蓬头垢面,又来的突然,我确实是没有认出你,想这世上的行骗之人何其多,却不能怪我啊!我现在来找你,也是为了此事来道歉的,你可不能不认我啊!你父族无人,母家便只剩了我一个,我们就是至亲了!”
  这厚颜无耻之论听得我胸口一阵窝火,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给他两下,但盘桓许久还是忍住了,只愤恨地警告他:“你既知我颇得圣宠,就该清楚我除了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也可以将你做的无情无义之事告诉陛下,到那时……”
  “不不不!”我一语未了,他先害怕起来,对着我直摆手,吓得面色发青,同他的服色一样了,“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告辞,告辞!”说罢,他急急跑走了,倒省得我赶。
  “以后他若敢再来,不必回我,直接乱棍打走!”我望着郑镒离去的方向,口中交代守门小仆。
  “县主,天气寒冷,风口不宜久站,快进去吧。”一直跟随在我身侧的霜黎此刻扶持住我,一片体恤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