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节清朗, 寒意渐生。早有几日, 霜黎便将一应轻薄夏服并宣芳殿各处寝卧铺被之物安排更换, 又兼节气例赏,得了束帛十数端, 此后俗事便闲了。常居无聊, 天光好时, 每至饭后,便与霜黎出来游散。
  当此日随意而行, 偶至水畔, 见一片红枫煞是惹眼, 便索性留步呆看了片时, 却又不觉走神。
  “县主这样费神,何不就出去见他?”
  蓦然, 霜黎推了我一把, 捂嘴巧笑,尽是打趣之意。我哪里不懂, 不过白了她一眼,只道:
  “我虽记挂他,但他如今研习待考,又有交游外务, 我不好多去打扰, 书信往来几次,各诉衷肠,也就罢了。”
  “他有时间游玩, 却无时间陪你?”霜黎接着便问。
  “你以为交游就是游玩吗?”我一笑摇头,想这倒是她不懂,“交游是交际游学之意。他此来大唐,本就是专为学习,这诗词歌赋,经文要义是要学,可一处的风俗人情,山川形胜也要去体会,不然不就成了死读书了?况且,这交游不但不会耽误书本所学,还能另添助益,开阔他的胸襟,增长见识。”
  “原来是这样,是霜黎浅见了。”
  我见她明白了,也细细点头,复又追忆起早年的事来,道:“其实,当年我父亲教我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寄情于自然,带着我一边游乐一边传授,并非将我困在诗书堆里。”
  “好一个‘寄情于自然’,云中王果真教女有方。”
  只与霜黎相对闲话,却不料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惊觉回头,竟见是太子殿下。不知他从哪里来,轻装简从,神气自若,更重要的是,他会不会也听到了我之前说的话。
  “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无暇猜疑,不免上前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他微笑,向我抬手,却拂来一片端量的目光,才又道:“玉羊妹妹近来长大不少。”
  他称呼“玉羊妹妹”?!我一时发怔,想自来与他并不谙熟,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这称呼虽然不算错,但却是十分亲近了,也只有潭哥哥叫过,则不免有些奇怪,亦甚为不惯。
  “玉羊十五岁了,是不小了。”想归想,话却只好如实应承。
  他仍笑着点头,双手背到身后,若有所思,复道:“我方才听你说话,你小时候一定活得很自在快意吧?父亲带着你游玩读书,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啊!”
  他忽然慨叹起来,俊秀的眉眼略有低回,结出一段似是悲愁的情状,颇显老成之态。
  我不解他这情态,只解释道:“小时候嘛,都是爱玩的,而况父亲闲居并无别事,只有天天陪着我和母亲了。其实,这不过是寻常的人伦之乐,殿下也一定体会过的啊!”
  “呵……是啊,不过是人伦之乐。”他长舒了一口气,目光飘远,“但这感觉我已经失去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