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静一静。”他柔声安慰, 却转而将面孔朝向了殿上, 态度恭敬而严正:“下臣斗胆, 敢问武婕妤,既然种种皆是楚氏作恶, 何以牵连刘美人与庆王殿下, 这阴谋篡逆之说从何而来?”
  武婕妤却是不假思索, 脱口就道:“楚氏只不过是个王侧妃,谅她胆子再大, 恨意再深, 也无力独自构陷国母。而庆王是陛下长子, 刘美人更是宫中资历最深的嫔妃, 他们若有倾夺之志,则必先除去皇后娘娘。试想, 倘若刘美人夺了后位, 下一步,就是庆王取太子而代之了。这些难道还不算是阴谋篡逆吗?”
  “此言大谬!庆王与刘美人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对于他母子二人的品性为人, 我简直再清楚不过,哪里容得这武婕妤信口胡言!
  “玉羊。”晁衡却是轻唤一句,按住了我的怒气,而又丝毫不慌, 向父皇拜了一礼, 说道:“陛下,臣虽是日本人,入仕也不算久, 但一年多来陪伴太子读书,倒听说过一件往事。此事即可证明庆王殿下毫无倾夺之心。”
  晁衡此言一出,连我在内所有人的神色都有一惊,更是将父皇引得开了口,他道:“如实奏来,不得欺瞒。”
  “臣遵命。”晁衡应声再拜,却先不言,将目光望向了潭哥哥,似是示意什么,才道:“开元二年,陛下与群臣议储,首先定下的是长子庆王,可后来庆王围猎不慎伤及面部,才将太子人选变更。故而,这太子之位,庆王殿下原本唾手可得……”
  “这就更对了!原本唾手可得,可终究不得,便心怀不甘,阴谋篡夺。”武婕妤打断了晁衡,态度甚是得意,眼角眉梢恨不得要扬到天上去。
  “婕妤莫要着急,父皇在此,还是听完再做计较!”我自然为晁衡声援,心里亦在掂量,他要说的莫不是那件事……
  武婕妤一时缄口,晁衡便继续言道:“庆王殿下本可名正言顺成为储君,可为何恰在关键时刻伤了面部?这并非巧合,而是殿下故意为之。殿下无意争权夺位,刘美人自然更是无辜的!”
  果然是这件事,可此事是个秘密,当时潭哥哥对我说起,我也没有告诉过晁衡,而依晁衡先前之言,难不成是太子告诉他的?太子又是从何得知呢?
  “庆王,此事可当真?!”
  意料之中的,此事令在场之人,包括一旁的内侍宫婢都极为震惊,而父皇更是急急追问,几乎要站起身来。
  “父皇!”潭哥哥痛呼一声,伏地深拜,“儿臣序齿为长,并非自己所能选择,当年议储,是母亲不希望我成为太子,陷入权位之争,儿臣自也甘于淡泊!此事当真!”
  “那……那你为何不早些说出来!”父皇显出疼惜之意,此言一出,殿内的气氛也就大大反转了。
  “楚氏之罪,罄竹难书,她是儿臣的妃子,儿臣有罪,不敢以此向父皇讨情!”
  “陛下,都是臣妾之过,没有约束楚氏,才酿成今日大祸!潭儿这孩子可怜,陛下要罚就罚臣妾一人好了!”
  潭哥哥伏跪不起,而刘美人自也爱子情切,母子二人交相哀告,直是教人心酸不已。可他们又何尝不是受害之人呢?
  “此事既然庆王自己都不愿说,那晁衡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呢?难道只是道听途说?可有凭证?”
  眼看事情已经有了转机,武婕妤却又挑起事端。方才我还不能确定,此时倒忽然明白了,这武氏女定然别有用心。
  “我李嗣谦就是凭证!”
  我正想着,晁衡亦未及反驳,却忽见太子阔步走进殿来。我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了,他高了不少,亦成熟许多,此时双目直直瞪着武婕妤,三分凛冽却有七分愤怒。
  太子行至殿中,跪在了潭哥哥身侧,再开口语态倒甚是轻松,又瞥了眼晁衡,“父皇,晁衡所知都是儿臣与他私下谈起的,句句属实。他性情温和,自来侍读,便与儿臣相投,因此偶尔也会与之闲谈。一日他说起自家兄弟友爱往事,儿臣便也顺口提起大哥,虽然身份有高低,但兄弟之情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