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字斩钉截铁,从他口中说出。
  重光没有说话,闻言也没有询问一句“为什么”,只是等待着林翾自己做出解释。
  果不出他所料,只停顿了几秒的工夫,林翾便言明了自己心里有关于对这一句“不行”的理由。
  “那条巨蛇很强,你的手下应该都不是它的对手。”
  虽说他没有与那条巨蛇交过手,但么经过白日里的事情,他就已经能暂且得出对方究竟有多强大——
  就算是重光亲自过去,都未必能在巨蛇那里讨得到好处,换做是那些实力远远不如重光的手下,若是一群人一同找到巨蛇还好,倘若是落了单,十有**会被巨蛇反过来袭击。
  这理由或许听上去显得可笑,或是有些危言耸听,但重光却是实打实地听进了心底,目光不由得微凝。
  他知道林翾从来不会拿不存在的事情夸大其词,但凡是林翾开口说了,那么绝对是已经足以构成威胁。‘’
  斟酌了一下,他终究没有收回自己的命令,只追加了一条叫手下结伴而行,做好防备工作,若是撞见太强的敌人,打不过便可以逃走。
  亲眼看着重光做好了这一切工作,林翾的意识终于渐渐彻底清醒,眉眼间神色温柔,抬手抚摸了一下重光的鼻梁,掌心下按,又移到了脸侧,目光被那里的黑色纹路稍微吸引,便多停留了两秒。
  重光的浑身稍显僵硬,一动也不动地承受着林翾的抚摸。
  他时而大胆,敢对林翾动手动脚,肆意妄为,时而却又纯情,会因为对方的短暂触碰而感到十足的紧张。
  然而觉察到林翾的目光似乎定在了自己的脸侧,他的眸光便缓缓暗淡下来,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充斥了他的内心,令他周身的气势都颓丧了不少。
  这种情绪大半都由自卑组成,牵扯着他的内心。
  他心中觉得林翾有多美好,就对自己有多挑剔,仅仅只是脸上的这个纹路,都能成为他自厌自弃的理由。
  林翾摸着重光的脸,突然意识到对方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便想要开口问询。
  奈何还未开口,忽觉胸口闷痛,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反噬感如同翻江倒海般铺天盖地地朝他涌来,令他眼前都是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下午两点发~
  072
  这一次的反噬似乎来得格外猛烈, 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不给他缓冲的时间。
  他疼得弯下腰去, 被重光捞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搂着,用玄力打探他的身体状况,眉头不由得渐渐拧起。
  非常不对劲。
  情况明明看起来已经十分严重,可林翾体内的玄力却是稳定的, 丝毫没有暴动的迹象。
  如果不是因为鸾鸟, 那林翾究竟是在因为什么而痛苦?
  他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手臂, 让林翾咬住。
  吮着他的血液,林翾能够稍微恢复一些力气,可以与他说上一两句话。
  趴伏在重光的支撑之上,林翾喘息良久,满嘴都是血的腥咸味道。
  他的大脑空白了许久,才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 松开咬着重光手臂的嘴,抿了抿唇, 盯着那因被他舔舐过而正在缓缓愈合之中的伤口。
  “它醒了。”
  他对重光如是说,声音有些沙哑, 更多的是近乎没有什么情绪的过分镇定。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响,连带着一阵轰鸣声,令重光足足愣了大约十余秒的光景。
  “它醒了?”
  他重复着反问了一遍,声音中似有迟疑,十分艰难而沉重。
  不需要林翾仔细说他也知道这其中的“它”究竟指的是谁——
  是那只沉睡了多时的鸾鸟。
  最坏的可能性竟然成为了现实。在他还没完全找到解决措施之前, 这只上古灵兽竟然就已经复苏。
  重光的面色不由得一凛,手下不由得缠上了林翾的腰侧,缓缓扣紧。
  这是他无意识的动作,在心头生出有关于失去林翾的危机之时,便会不由自主地把对方搂得紧紧的,像是要碾碎了揉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它对你说什么了吗?”
  他的声音竟然难得的有些微抖,情绪已经濒临了一个一触即燃的极限。
  若是能够选择,他宁可遭遇这一切的人是自己,也不希望是林翾在经受这种程度的折磨。
  原本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身体,却要与另一个生命共同享有,只一听上去就已经足够令人神经震颤。
  林翾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愣,迟钝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想了一下他的问题,似乎略微沉吟,才缓缓开口。
  “它说它现在还比较虚弱,做不到为它自己塑造**,脱离我们之间的契约而存在。”
  也就是说,它还要再继续借用林翾的身体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闻言重光的眉心便是拧出了几道深深的皱纹,心底顿时更加警惕起来。
  事情似乎是完全按照他的最差假设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之中。
  鸾鸟所说的话是真是假无从考证,而他与林翾也没有办法强制对其做些什么。
  尽管他在发现林翾嗜睡得不太正常之时就已经开始试图寻找解决办法,可直到如今也依旧没能找到有消除契约的秘术记载。
  没有办法解除契约,鸾鸟就与林翾始终是共生关系,只要这种关系存在一天,他就一天没有办法把对方怎么样。
  若是最终鸾鸟打的是直接侵占林翾身体的主意,那林翾的意识就会被始终压制,永无出头之日,与死去也似乎没什么分别。
  “它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重光感到了一丝近乎于十年前他失去林翾时的恐慌情绪,强自稳住声音,再度追问了一句。
  林翾这一次倒是没有发愣,闻言很快就摇了摇头。
  “没有,它还是太虚弱了,现在又睡过去了。”
  这一次的苏醒仅仅只是从漫长的休眠之中挣扎出来罢了,并不意味着它已经全然恢复了状态。
  迟疑了一下,林翾又补充了一句,“它好像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但是只说了一半,就又睡着了。”
  刚才的愣神与恍惚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在于鸾鸟进行交流。
  说是交流,其实只是鸾鸟在与他说话,他只负责倾听,只不过除了那一句比较完整清晰的句子之外,其余的都是断断续续,让他听了大半天的工夫也只能捕捉到几个关键字。
  譬如“排斥”“魂体”“外来者”……,诸如此类的词语听得他云里雾里,却总有一种这其中要表达的内容其实十分重要的直觉。
  这些东西杂乱无章,放在他脑子里还没有被捋顺,也就没有详细地说给重光听。
  他只是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总觉得有些奇怪而微妙。
  鸾鸟沉睡之时,他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甚至觉得契约作为沉睡潜伏在那里的一块痕迹烙印,只是一种死物罢了。
  可是如今鸾鸟忽然苏醒过来,便叫他忽然间意识到许许多多潜藏的问题——
  通过在极意谷禁地之中指路时便已可以看出来,鸾鸟是可以透过他的感官来获取外界信息的。
  那时禁地之中白雾茫茫,除了他与鸾鸟之外,似乎也再没有其他可以交流的生物,再加上当时他一心急着逃出禁地,并没有感到有什么问题。
  可如今情况却是完全不一样。他已经重新回到了正常的人类社会之中,有了自己的**与个人空间。
  就比如说他与重光整天腻在一起,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可若是他们之间隔了个鸾鸟,难免会十分尴尬。
  重光垂眸盯着他陷入深思的侧脸,手下不由得缓缓抓紧。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微微叹息,低头在林翾的额头上轻触,而后抬起头松开了对方,站起身来。
  鸾鸟已经苏醒,情况便更加严重,到了刻不容缓的程度。他再没有沉溺于温柔乡之中的权利,只能不停奔波,尽可能地在鸾鸟恢复实力之前找到牵制对方的办法。
  否则一旦对方实力猛涨,对林翾呈现出了碾压式的对比,就很有可能肆意地玩弄林翾于股掌之间,渐渐独占林翾的身体。
  他感应了一下传讯灵器,手下传来的确切消息说巨蛇在向东边的方向迅速远离,眸光微微一凝。
  “我先出去一趟。”
  他短暂地落下这样一句,而后身影便自原地消失,朝着东边追去。
  找到巨蛇,就多一分希望,如今鸾鸟苏醒固然危险,可他就算是日夜守在林翾身边,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不如出门去找找其他办法。
  林翾没流露出什么情绪,只是略微仰头,定定地望着重光离去的背影消失,又呆愣了半晌,覆盖在自己的胸口手又加了一点力气,向下按了按,感觉好像热热的,又并非是反噬时灼烧的痛感。
  犹豫了一下,他扯开自己的衣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发现那里的纹路似乎又蔓延了几分,向周边扩散开来,形状像是丝丝缕缕的火焰,如同根或藤一样缠绕在他的心脏处。
  契约似乎被加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是今天第二更~
  073
  这种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林翾并不清楚,但心知它肯定与鸾鸟的苏醒有关。
  若是鸾鸟此时依然醒着,他或许还能问上一问,可是对方刚刚只醒了没多久就又陷入沉睡, 根本不给他开口询问的机会。
  沉吟良久, 他终是又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与房间内的一片静寂相比, 重光那边则要动静热烈得多——
  巨蛇逃得虽快, 可也比不过他们的穷追不舍, 终究是被他们追了上来, 眼瞧着就要交手。
  出于隐藏自身实力考虑, 重光特地安排,没叫自己的修魔者手下们与旧日的那些手下碰面。此时此刻陪在他四周一同追着那巨蛇的, 都是他从前的那些旧手下。
  经过了之前的邪修事件,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的蹉跎,有一部分人已经脱离了他的管控, 但大多数都选择了留下来,继续奉他为尊。
  这些人的优点在于对他忠心耿耿,缺点则是实力参差不齐,有的很强,有的则并不善于战斗。
  巨蛇眼瞧着逃不脱, 便索性转身迎面对上了这一群追踪者。金黄色的竖瞳散发出冰冷的光,只一大略扫视,便锁定了人群之中最弱的那个人, 以其为突破口,猛然攻了过去。
  被它盯上的是个更偏向于辅助其他人的修者,对于这种突发情况的应对,他并不擅长,危机到来便是浑身僵住,甚至都忘记了要躲开,只反射性地以玄力护住自己。
  眼瞧着一道巨大无比的身影朝着自己撞了过来,他不由得扭开头闭了一双眼睛,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愈来愈近,愈来愈烈,直到“当——”的一声巨大响动猛然响起,震颤他的耳膜与神经,才令他猛地惊起。
  有锋利的碎片从侧面擦过他的脸颊,裹挟着冰凉的玄力,明明并没有直接触碰到他的皮肤,却也隐隐划开了一点皮肉,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液。
  然而情况危及,又身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下,他并不能立即察觉到这细微的疼痛,只犹豫着缓缓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个高大的背影——
  他的尊上重光正背对着他,周身气势高涨,又伴随着汹涌浩瀚得不见边际的强大玄力,骨节分明的大手一只用来抓着一柄长刃灵器,散发着极度森寒凛冽的气息。
  这灵器与一条散发着蒙蒙乌光的蛇尾碰撞于一处,方才那声巨大的轰鸣便是由此而来。
  双方似乎是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在这初次交锋之下打了个平手,各自不满又缓缓将力气隐下,各自警惕着。
  短暂的休战,被他们用来互相审视观察,直到一方率先打破沉寂。
  “……你是修魔者……魔族?”
  一个低沉得像是中年男人一般的声音响在重光耳畔,音调似乎有些奇怪,一个字一个字拖得缓慢,像是对语言掌握得并不熟练。
  重光不由得眼神微凝,渐渐锁定在了面前巨蛇身上,目光中透露出了更加强烈浓郁的警惕。
  尽管巨蛇看上去没有开口,只是几乎一动不动地蛰伏在那里,可他非常确信就是这条巨蛇在说话。
  这无疑说明巨蛇比他想象之中还要更加强大——
  只有修炼到一定境界的灵兽才能掌握人言,绝不是简简单单随随便便就能做到。
  自小到大,他已经见过了各种各样强大的灵兽,形形色色,就连许多快要灭族的种族都曾经见过,却并不曾如此直接地与会说话的灵兽面对面过。
  认真算起来,或许只有与林翾契约的鸾鸟算是他间接见过的会说人话的灵兽,除此之外,便只剩下面前的这条巨蛇了。
  只是他并不会因为对手的强大而气势落败。
  手里抓着那柄自储物灵器中取出的惯用武器,他冷淡地盯着巨蛇,自对方那双淡色竖瞳中读到了些许探寻的意味。
  似乎是也不需要听见重光回答自己,巨蛇只是随口问上一句罢了,它自己完全可以做出判断。
  它巨大的身体鳞甲坚硬,尾部被重光击中的位置也没有留下痕迹,仅仅只是躯体的力量与抵御力便已足够强大,更何况还要再加上修为。
  若不是重光自身实力强悍,性格毫不退让,带的手下又很多,它绝对会选择直接硬碰硬。只是如今这一套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已经行不通,它只能琢磨其他法子。
  表面看上去它并不慌乱,甚至十分镇定,似乎它才是占据有利地位的那一方,可它内心分明已产生了许多焦躁的情绪。
  与重光僵持不了许久,它便再度开口,声音较之方才更显得急迫了许多。
  “我要见那个人。”
  它不清楚林翾的名字,只能用这样含混的称呼来代替。
  在这里潜伏了几天,它越来越沉不住气,今日忍不住趁着重光不在放出力量去试探了一下它所能感受到的两股鸾鸟气息。
  一个是鸾族后人,一个则是它十年前在极意谷禁地之中抓到的那个药体,两道气息都不是它朝思暮想的鸾鸟。
  可无论它如何感应,如何找寻,也没有发现存在第三道属于鸾鸟的气息。
  这样的结果几乎不需要它再思考,也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鸾鸟在十年前那次涅槃之后没有成功塑造出属于自己的**,而是以契约的形式依存在了那个药体身上。
  这样的答案顿时让它感到一种剧烈的痛苦。
  十年之前算是它逼得那药体带着鸾鸟一同坠崖,以至于如今鸾鸟连属于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拥有。
  自责与沉思良久,它终是按捺不住,趁着那药体身边没有这个强大的修魔者守着,试图再一次潜入。
  它打的是把林翾掳走的心思,只可惜运气不佳,还没来得及动手,重光便已经赶了回来,甚至还派了大量的手下前来追它。
  如今既然已经造就了这样的局面,它索性直接向重光言明自己的要求。
  它只想见那个药体一面。
  听闻它如此开口,重光的眸光顿时冷淡了下来,周身温度直降,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敢当着他的面打林翾的主意,于他而言无异于最高级别的挑衅。
  怒气翻涌之下,玄力几乎要暴动起来,震颤着他手里的武器都在发出一阵阵嗡鸣。
  他像是下一秒就要与对方动起手来,可却又被强自按捺下去,缓缓平息冷静,压着声音开口。
  “你想见他,可以。”
  “但你只能跟我们一起去我的领地,让我暂封你的修为。”
  他绝不可能放林翾单独和这样危险的家伙相处。
  四周的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安静。
  重光提过了要求便不发一言,手下们自然也随之一同不言不语,徒留那巨蛇眼底闪过一抹怒色,蛇信微吐,獠牙露出一个尖锐的尖部,而后又隐了下去。
  这要求实在是有些过分,任何一个修者或是灵兽除非彻底战败,否则绝不会接受自己的修为被人封住。
  这种力量骤然被剥夺的感觉往往令修者感到自己是前所未有的脆弱,很容易便会命丧黄泉。
  巨蛇沉默半晌,浑身气势忽然惊人暴涨,玄力猛地向四周冲击,甚至逼得几个修为不济的修者脚步一阵虚浮踉跄。
  觉察到巨蛇暴动,重光的目光便是微微一凝,下一秒也放出了自身玄力,凶悍地与对方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爆鸣,空气似乎都被挤压出了扭曲的痕迹。
  两大强者交手,对于弱小者的伤害与冲击是近乎于毁灭性的。
  幸好能够站在这里的修者,就算再弱,也是这世间修者中偏上层的存在,不至于当场殒命。
  但也有不少修者呼吸间都带了些血沫,空气中一瞬间都弥漫着一阵若有若无的腥咸气味。
  那巨蛇便是趁着这一空档,不经半分犹豫,尾间猛甩,掀起一阵凛冽而霸道的力量,伴随着一阵破风声,令人眼前的光线似乎都暗了几分。
  既然它与这群人类达不成共识,便只有动手分出个胜负来决定话语权。而在实力相当的条件之下,抢得先机无疑便是最重要的因素 。
  重光一双眼睛眨也未眨,黑色的瞳孔之中是一派镇定自若,像是已经料到了如今的事态发展一般。
  他没有立即动手应付对方的攻击,也没有躲避,甚至将手中的武器收回了储物灵器之中,而后意念一动——
  一捆束索猛地凭空生出,与巨蛇的身躯搅缠在一处,硬质鳞片与韧性锁链刮擦磨蹭,声音刺耳无比。
  这绳索看上去并不如何起眼,可却实打实地成功限制了巨蛇的行动能力,甚至无惧其周身攻击性极强的玄力与硬鳞,紧紧束缚了它。
  一切发生得都太过□□速。
  那巨蛇只反射性地挣了一下,而后便消停下来,金色的眸子中具是惊疑与不可置信。
  “……你是修魔者的王族?”
  重光闻言脸色也是难得地变了变,有点难看。
  他倒是没想到这条巨蛇竟然连这束灵索都认识。
  既然知晓束灵索,那也就意味着这巨蛇很有可能也知道破解束灵索的方式。
  这巨蛇究竟是什么来头?对他们修魔者如此了解,似乎颇有渊源的样子……
  074
  这束灵索是修魔者王族传承下来的众多秘技之一, 外人基本都不知晓它的存在。
  它一旦将目标束缚住,就是难以挣脱,且越是用玄力去试图破坏,就越是束缚得牢固。若是不清楚它的这一特性, 就必定只会陷入徒劳的挣扎之中。
  想要从束缚中解脱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以自身的血浸润几个特定的结点, 它便会自然松开。这个方法的确鲜为人知,但巨蛇既然能够一瞬间就辨认出束灵索, 那么便很大程度上说明它也知晓这个办法。
  而看上去它也的的确确是不慌不忙的模样,虽然有些惊疑不定, 却并没有陷入挣扎与绝望。
  这更加确定了它极有可能是有办法脱困的。
  与重光相对峙没两秒的时间, 它似乎盯了一眼自己的鳞片,若有所思。
  “收了你这灵器, 我不想弄坏它。”
  它的声音不紧不慢, 依旧是拖着奇怪的语调与长长的尾音,对重光如此说了一句。
  闻言重光的脸上表情看起来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但眼底分明浮现出了十足的警惕之色, 先前的云淡风轻已经荡然无存。
  束灵索一旦被破解, 便会失去再次使用的可能, 几乎可以看做是一次性的灵器。
  他传承了制作束灵索的方式, 并可以熟练运用, 可尝试多年也没弄出改良的办法。
  这束灵索制作起来极其耗费材料,属于昂贵的消耗品,若非面对巨蛇这样强大的敌人, 他也不会轻易地祭出这种灵器。
  他算准了巨蛇的每一步动作,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知晓破解束灵索的法子,千算万算,还是吃了个闷亏。
  但本该趁机反扑威胁的巨蛇却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金黄色的眼瞳之中似乎多了一些什么莫名的东西,显得有些犹豫。
  它眼见着重光不理会自己,便又重复着催促了一句。
  “不要让我自己动手,那样它就保不住了。”
  受缚者唯一可选择的脱身方式就是简单粗暴地让自己受一些皮肉伤,找准束灵索的结点,以血浸透几个地方。
  如此一来,这条束灵索便彻底废弃,再无修复的可能。
  可是作为与重光敌对关系的存在,巨蛇明知这一点,却非但没有按照这种办法来做,反倒态度较之方才明显和缓了许多。
  看起来它不仅仅是不想弄坏绳索,对重光的态度也明显有所转变,只是不知这转变究竟源自于何。
  重光的眉头不由得拧得更紧,眼神错开对方神色复杂的金黄色瞳孔,缓缓抬起手,收了那束灵索,归于储物灵器之中。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没有恶意。”
  他听到巨蛇如此开口,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沉吟了半秒。
  四周的人都安静了,目光纷纷投注在一人一蛇身上。
  事态发展让他们很难插得上手,只能把一切寄托于自己所效忠的尊上,等待重光给予他们下一步吩咐。
  巨蛇看起来似乎的确是真诚的,本来剑拔弩张的氛围在它态度的软化之下消散了不少。它没再试图硬碰硬,而是想要与重光各退一步。
  “我与你去你的领地之内见他,你若是放心不下,就在一旁看着。”
  但想要它主动被封住修为,身处于不安全的地方而失去了反击能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重光的眼底闪过一丝探究,没再继续犹豫,点了点头。
  “你最好把体型缩小一些。”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像这样已经修炼到能够口吐人言程度的灵兽,想要缩小自己的身体并不很难。巨蛇的体型实在太过巨大,若不缩小一些就直接光明正大地与他一同回到领地,恐怕整个修魔者残族都会被震动。
  带着体型缩至与普通的小型蟒蛇差不多大小的巨蛇,遣散了围在四周的手下,重光返回领地的一路上都在思索回忆着自己族录资料,回想着上面的记载之中有没有提到过什么类似于这条巨蛇的蛇类上古灵兽。
  若非是上古灵兽,又怎么会对鸾鸟有如此执念?而且竟然会知晓他们修魔者王族一脉的束灵索。
  可若要说它是某种存活至今的上古灵兽,实力上又有些说不通。一个活了千年的老灵兽,竟然与他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修者仅能战个平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重光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微微攥了攥拳,眉头皱起。
  更何况他其实堕魔得并不彻底,实力也没有被完全开发出来。
  作为修魔者一脉有史以来天赋最强的存在,在他身上有许多东西都不能用资料上记载的内容来解释。
  一直以来修魔者一生都只会经历一次堕魔,堕魔之后的一段时间是实力最强悍的阶段,在那之后会缓缓下跌。
  但他却并不同。
  自从堕魔之后,他越是修炼,实力就越是强大,而且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个瓶颈卡口就在不远处。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但他很确信只要有一个契机,他就会冲破这个卡口,进行第二次堕魔。
  这在修魔者之中是史无前例的存在。
  他的实力如今在整个世间约莫是属于最上层的,数得上名号,却绝不敢妄自称第一。
  但倘若这条巨蛇真的是上古灵兽,绝不应当是现在这个实力,而应该是最顶尖的存在。
  似乎是注意到重光的神情若有所思,巨蛇金黄色的竖瞳盯了他一眼,澄透的眼睛里映出了对方的影子。
  “你修魔者一族,被人暗算了?”
  它慢条斯理地开口,与重光搭话。
  在修魔者一族被覆灭的时候,它还身处于极意谷禁地之中,守着沉眠于卵壳之中的鸾鸟,几乎与世隔绝,没听到外界的任何动静。
  直到如今一路寻找一路追着来到这里,它才发现旧日那个强大风光的种族已经狼狈落魄,成了无人统领的强盗组织。
  只不过认真算起来,它与这群修魔者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也就没有去主动了解,只一心牵挂在鸾鸟的身上,无瑕去顾及其他。
  如今乍一见到残存的王族血脉,它才生出几分想要去详细了解的意思。毕竟它与修魔者的王族一脉,还算是颇有渊源。
  这多年之前的渊源也是它面对重光态度缓和的主要缘由所在。
  重光目光微深,这个话题于他而言有些过分沉重。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身边游走得飞快的蛇,声音低沉,“你怎么知道是被人暗算?”
  当年他年岁不大,事情爆发之时太过突然,令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手足无措,不知原因也不知该怎么做,只被族人一路护着,推到暗道之中,一路卖命奔逃。
  一直逃到了御虚门的地界,他的身边仅剩下一只饲养多年的灵兽,且与他一样,都是已经受了重伤。筋疲力尽又伴随着剧痛和失血,一人一兽渐渐一同倒了下去。
  再之后,他幸运地遇到了林翾,但那头至死护主的灵兽却永远地留在了御虚门的荒山之中。
  漆黑一片的眼底汹涌着复杂的波涛,重光也不等待巨蛇回答自己,只自顾自地说了一句,声音十分冰冷。
  “迟早要清算的。”
  当年的事情是不是有预谋的暗算已经不重要了,失去的东西不会再回来,他要做的是报复。
  无论是极意谷也好,邪修组织也罢,他的对手是谁都不会改变他的打算。
  他唯一的变数在林翾身上。
  曾经一度以为林翾已经死去时,他在那痛苦的十年之中都度秒如年,也因此而无惧。
  但如今林翾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甚至还温柔地对他那炙热偏执的感情予以坚定的回应,便成为了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与支撑。
  “你的亲人都不在了?”
  像是被重光眼底的凶光震撼了一瞬,巨蛇自然而然地猜到了大半,本就慢吞吞的声音变得更加迟疑。
  曾经强大繁荣的种族一朝落败,竟然到了这种凄惨的下场。
  它之所以猜测是有人暗算,无非是对修魔者一族的强大心知肚明。知晓这样一个强大的种族若是正面以硬碰硬,不会落败得如此迅速而彻底。
  沉默了数秒,它又缓缓开口,说了一个字。
  “苍。”
  顿了一下,它才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名字。”
  重光目光顿时一凝。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自己报出名号。
  然而紧接着,巨蛇并未停止,反倒是一直开口,缓缓地与他讲起了自己与修魔者王族的关系与渊源。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很简单。
  它并非是什么上古灵兽,而曾经是个刚刚破壳就被灭族,失去了成兽庇护的幼蛇。
  那大约是数百年前,当时的修魔者王族将它带出了泥沼,把它放生。
  这是它尚未报答的恩,时隔百年,再报答似乎也可。
  “若是你需要我的帮助,我可以留下来。”
  明明不久前还相互对峙剑拔弩张,如今却已经换了个气氛。
  重光没有回答,只抬手开了面前的门,语气严肃。
  “到了。”
  一路交谈一路返回,他们已经回到了目的地。
  屋内的林翾难得没有在熟睡,端坐在床榻边缘,目光似乎与平日里有些不同,看也没有看重光一眼,反倒是盯着他身边的那条蛇,目不转睛。
  075
  两人一蛇相对, 空气寂静无声。
  盯着林翾的面孔定定地看了约莫几秒钟的时间,重光的目光渐渐变了,几步快速走上前去。
  他走到床榻之前,抬手想要去捧起林翾的脸, 却又在真正触碰到之前突然顿住。
  林翾并没有躲避的意思,目光自门口的蛇兽身上挪移开来, 放到了自己面前的重光身上,却也只是淡淡的模样, 不复平日里温和的神色。
  “你倒是反应很快。”——
  这么快就意识到这具身体的支配者已经换了。
  短暂的一句话,他的音色语气却明显与以往的林翾并不相同, 而是一种虽柔软得难辨雌雄, 却又冷淡得没有丝毫温度的感觉。
  只在这声音出来的一刹那,门口的蛇兽猛然窜进门内, 一贯冰冷的金黄色瞳孔之中像是燃烧着炙热的火光, 灼灼热烈。
  它无疑是情绪激动的,可也正因着这份激动而难以开口。方才与重光一路过来时它虽说话语速缓慢,音调奇怪, 但也算得上健谈, 如今却是彻底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只能焦躁地在地面游走, 身体几乎要打成个死结。
  与之相比, 重光却是遍体生寒。
  眼下已经十分显然了,林翾的身体已经被属于鸾鸟的意识侵占,除了相貌未改, 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那林翾本来的意识去哪里了?
  头脑在这种情况之下已经无法继续保持冷静,重光一双瞳孔里像是有漆黑的乌光在向四周扩散,脸上的黑色纹路也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像是得了养料的某种植物蔓条,即将放肆生长,侵占空白的区域。
  仅在一瞬之间,他便已经在这剧烈的情绪刺激之下濒临了当初堕魔时的卡点。
  瞧见面前年轻的修魔者崩溃的模样,“林翾”眉头似乎微微挑动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般,压着柔软的声音轻咦了一声。
  “……堕魔……第二次吗?”
  雌雄莫辨的嗓音顿了一下,似乎自喉咙中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