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有些慌乱,尽管冷血动物被冰凉的鳞甲包裹, 理应看不出什么情绪,可它还是明显陷入了阵阵无措之中。
  冰凉的金黄色竖瞳盯着林翾,妄图从林翾的脸上捕捉到一点鸾鸟的痕迹,却只是徒劳而已。
  “……”它犹豫着想说些什么, 却又打消下去。
  林翾的表情变了变,眉头微皱,拧出一个有些微妙的弧度。
  “他要我替他带句话。”
  他斟酌了一下,如此与苍说到。
  鸾鸟虽然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他,却也依然能通过他来感知一切,这几天来他们交流得不少,已经十分熟练。
  如今鸾鸟的魂体一言不发地直接缩回到了他们的契约之中,却要他当个传话员,帮忙带话给面前这条蛇。
  听闻鸾鸟有话要说,苍的眼眸之中原本已经暗淡下去的神色腾然生出几分光亮,鳞片随着自己身体不自觉的摩擦而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动。
  “他还是那句话……”
  林翾的表情微妙,犹豫着开口,声音柔和,十分轻飘飘的模样,带着些许不确定。
  “他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如果没有,现在就可以走了。”
  老实讲,他并不知道鸾鸟在做些什么。
  明明一开始一切都好,却突然毫无理由地翻脸,就好像非要从对方这逼问出一些什么来。
  与鸾鸟不同,他对苍并不足够了解,因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丝毫没有感觉到苍方才有一瞬的不对劲,所以自然也不能理解鸾鸟的所无所谓。
  他只觉得面前的蛇兽分明是冷血动物惯有的模样,看上去便叫人胆寒,可眼眸中深深的痴迷憧憬与依赖感偏偏叫他想起了重光。
  重光也是惯常一副粘人又仰慕的模样,与苍别无二致。
  唯一有所区别的是,当他看到重光流露出慌张无措的可怜姿态,服软做低的样子时,他通常都会瞬间心软,再也生不出气来。
  哪怕是重光犯了什么错处,触碰到了他的禁忌,他也会在这种目光之下软化了态度,伸手去揉搓重光的头发,再宽容地给予对方一个机会。
  但鸾鸟与他终究是极其不同的——
  明明拥有着比他还要柔软的声音,却性格冷硬坚定,整个人看似并不锋芒毕露,可却有着实打实的棱角。
  鸾鸟绝对忍受不了任何欺瞒,尤其是最亲密的存在,譬如苍。
  “……我没有什么瞒着他的。”
  听闻林翾所言,苍似乎显得有些崩溃,沉默数秒,才如此叹息了一句。
  它当然知道鸾鸟是什么意思。
  与鸾鸟在一起的数百年时间,于鸾鸟而言或许只是生命的一部分,而于他而言,是生命的全部。
  幼年时它依赖一手将自己养大的鸾鸟,深深地仰慕这个强大而又美丽的上古灵兽,这种感情深植入心,一直伴随着他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年巨蛇,逐渐变成了爱慕。
  它的生命中只有鸾鸟,也只爱过鸾鸟一个,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悉数给了对方。
  因此它不自觉地观察鸾鸟的一举一动,一笑一嗔,对方只需要隐晦地说上一句话,它便能解读其中潜藏着的意思。
  鸾鸟如今要它说一些别的,又如此像是责怪它一般不愿再见到他,反而要林翾来代为传话,很显然是对它产生了怀疑。
  至于是哪一方面的怀疑,它自然也是清楚的。
  因为它问心有愧。
  嘴上它虽然说着没有什么瞒着鸾鸟的,可事实上却并不尽然如此。
  它的确不是自己有意隐瞒,隐瞒的对象本也不是鸾鸟,而是重光要它一同瞒着林翾——
  再过两日,便是重光与虞鸾的婚期。
  外面的所有人都在重光的宣扬之下清楚了这件事,唯有林翾还被蒙在鼓里。
  作为重光的“合谋”,它起初也有些于心不忍,难以接受这种办法,可设身处地想一下,倘若是它与鸾鸟走到了如此地步,它大约也会做出和重光一样的选择。
  所以它选择了帮助重光瞒天过海,以这种并不足够美好的方式争取得到最优的结果。
  只是想要在林翾这里瞒住这件事,它自然也没办法告知鸾鸟。心中藏着这么一件事,难免在鸾鸟面前露了些马脚出来。
  它几乎忘记了自己在鸾鸟面前永远落於下风的事实。对方那一双眼睛可以捕捉到它一切不自在的模样。
  如今它一念之差,卡在半途之中,进退两难,坦白便是背信弃义,害了重光,不坦白又畏惧鸾鸟不原谅它。
  数百年时间里,鸾鸟似乎还没有真正与他动过怒,这一次也算是头一遭,令它更加不知所措。
  林翾没有回应,眼神却是恍惚了一瞬,显然是在与鸾鸟又继续交流了几句。
  他的睫毛渐渐低垂,呼吸节奏加快,又强自放慢,最终狠狠地吐出一口气来,夹杂了叹息。
  再度抬眸,他的眼底已是多出了几分试探与茫然,盯着那一双黄金兽瞳,抿唇沉默。
  无声对视良久,他终于定了决心,语气间带着强烈的不安。
  “你瞒着的事情,和我有关吗?”
  083
  听闻他的问题, 苍那一双眼眸之中神色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在这某一刹那,林翾带给他的感觉竟然是锋锐的, 与鸾鸟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
  依然温和的表情也难以掩藏他面对这个问题上的冷静与强硬。尽管语气显得无措不安, 却坚定执着地要寻求问题的答案。
  苍沉默了,无法开口说出“否”字。
  被鸾鸟一手养大, 尽管已经活了数百年的时间, 它依然不善于欺骗。
  倘若不是被人如此抓着质问,且质问的句句都在真相边缘,它或许还能有瞒得住的余地。
  可眼下如今, 它只能缓缓避开视线,以沉默应答。
  空气中十分安静,林翾的眼神变了又变, 最终归于一种沉静的复杂。
  他闭了闭眼,将这复杂隐于眼底深处, 朝着对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看到苍如此反应若是还不知道真相, 那便是蠢得可怕。
  厚重的大门被离去的苍缓缓带上,似乎存有一丝犹豫, 但终究是合了起来, 将林翾与鸾鸟一同关在了屋里。
  这扇门内外有锁,曾经林翾没有多想的时候,还觉得这是安全的体现,如今看来却是等同于被重光囚禁。
  “……”契约中鸾鸟的魂体也很沉默, 久久没有开口。
  林翾被重光关在这里,他也一同失去自由。
  而苍作为这一切的合谋,竟然会在逼问之下落荒而逃,也不愿开口吐露实情。
  作为一手掌控了苍整个生命的存在,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是这样的情景。这种感觉连带着它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思考一起,沉重地撞击着他的灵魂。
  林翾垂着头站立,手脚有些冰凉,心头回想起重光的温度,更是体会不到半点暖意。
  哪怕是再亲密的关系,都要有各自的自由空间,这是他一直以来崇尚的准则。
  他也不是对重光毫无隐瞒,譬如说死而复生以及身为穿越者的这些不可言说之事,他都藏在心底,不愿意吐露出来。
  只是重光将他像现在这样欺骗囚禁于此,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接受的范畴之外。
  “那天他提出要求的时候,你就已经感觉到了?”
  他在心底如此问了鸾鸟一句。
  或许是情人之间的亲昵会使警惕心降低,那时的他虽然觉得怪异却也没做他想,只当是安全方面的问题。但鸾鸟对于重光并没有这种偏爱,因而会敏锐许多。
  鸾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短促地承认了下来。顿了一下,才又补充了一句。
  “你需要我帮你从这里出去吗?”
  共生契约是一种奇妙的存在,会使契约双方渐渐趋于同心,哪怕一开始是兵戎相对的仇敌,也会在这种契约的缓慢作用之下逐渐为对方考虑着想。
  如今的林翾在鸾鸟看来,已经是被归于他的羽翼之下保护起来的弱小幼雏,他愿意给予对方帮助与庇护。
  如今被囚禁于此,得不到外面的消息,便处于绝对茫然的弱势之中。倘若林翾希望能够离开这里,它便会尽力帮助对方达成目的。
  “我的力量已经恢复了很多,虽然还是不能给自己塑造躯体,但帮你离开这里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它的话没有说得太满,因为并不能百分百确信自己能够成功。
  毕竟离开这里并不单单只是破开这一道门的阻碍,而是要在不惊动重光的情况之下撕裂他的禁制,还要避开外面的森严守卫。
  这对于巅峰时期的他半点难度也没有,但对于如今依旧虚弱的他却是要小心谨慎。
  林翾没有很快点头答应,而是依旧沉默,漆黑的眼眸盯着面前脚下的一块地面。
  他的心头万般复杂,思考的能力被凌乱的心绪牵扯,做出每一个决定都变得十分艰难。
  “你要怎么做?”
  沉思良久,他反问了鸾鸟一句。
  “我不希望他发现我已经离开了这里,至少短时间之内……可以吗?”
  哪怕心头乱七八糟的,他也没忘记用最和缓的语气与鸾鸟说话。
  这也是他最讨鸾鸟喜欢的地方。
  温和这一特质似乎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无论身处在各种境地他都不会变得刻薄冷硬,始终是知礼的模样。
  离开这里一定是必要的,他绝不希望自己自始至终都被如此囚禁,失去自由。问题的关键在于是以怎样的形式离开。
  在离开这个大前提之下,他不希望自己的离开被重光觉察到。
  鸾鸟犹豫了半晌,估摸了一下自己实力的恢复程度。
  “外面有多少守卫我不是很清楚,按我的估计,把握大约有七成。”
  隔着重光设下的禁制,用的又是林翾的身体,他想要探知外面有多少人把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只能尽可能地将变数算得多一些,再与自己的实力恢复情况相结合,七成把握是最保守估计。
  剩余那三成,便是失败的可能性。
  在他看来,林翾其实没什么需要犹豫的。
  毕竟重光在面对着林翾时那痴态根本做不了假,几乎要将林翾捧在至高处去仰视。哪怕是逃跑失败了,林翾最大的可能也只不过是被再次囚禁,用的手段再多一些,第二次逃跑的难度增大一些。
  他们终归是伴侣而非仇敌。
  但林翾却眉头微微拧起,心底并不这样认为。
  似乎有一种强烈的第六感在告诉他,这逃跑计划只能成功,不可失败。
  在这种条件之下,七成把握其实与一成把握没有什么区别。但凡是有可能失败,哪怕是九成九的把握,也需要他仔细思考。
  “再等等。”
  他思索了数秒,与鸾鸟如此说道。
  “他很快应该就会来找我,现在不适合行动。”
  方才他与鸾鸟对苍那一番追问逼迫虽没得到直接的答案,但最终他的表现很显然是已经对重光生出了疑心,苍离开这里必然会去找重光言明此事。
  鸾鸟对于他的理由却是大不赞同,意识带了些许急迫的催促意味。
  “等到他来找你,离开这里难度就又增大了。”
  早在最开始他就一眼能看出重光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无论是狠厉程度还是实力强悍程度,都在他这千年以来见过的年轻人中数一数二。
  他与不止一个这种人打交道过,自然深知对方不可能单纯只是过来看上一眼,而是会直接采取行动,未雨绸缪,将林翾锁得更紧。
  届时哪怕是七成把握,恐怕都荡然无存。
  “你若要离开,就现在趁着他还没有来,快些决定,之后再想走就困难了。”
  鸾鸟的语气中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心中觉得林翾性格太过柔软,就难免决断力不足,做事拖拖踏踏,优柔寡断。
  顿了一下,他“啧”了一声,语气强硬了几分。
  “身体控制权交给我就好,你只需要保证自己别慌。”
  一边这样说着,他一边强势地夺取了林翾的身体控制权,抬手看了看这具身体的手掌,微微攥拳,眼底渐渐升腾起炙热的颜色。
  鸾鸟属火,是上古时期最纯粹的火系灵兽,林翾与他契约并被他复活,体质稍有改变,又恰好赶上了他的涅槃,吸收了他的涅槃之火,被重光以灵药辅助吸收,为他使用这具身体添加了助力。
  一种区别于林翾本人那温润如水的爆裂玄力猛然自他周身掀起,却又被敛于身体四周,没有外扩,更没有造成很大的动静。
  “你先休息,不用盯着外边。”
  动手之前,鸾鸟仍不忘嘱咐林翾一句,要他可以先睡一会儿。
  此行必然危机重重,以林翾这性格去面对眼前的大风大浪,恐怕会对他的行动产生负面影响效果。
  林翾自然能够理解鸾鸟想要表达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便顺着对方的要求调整自己,不再关注外界的一切。
  左右事已至此,若是要他全程清醒,他的确会心念不坚。
  感受到躯壳内另一颗灵魂安静下去,陷入了封闭状态,鸾鸟的眼中才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暗色。
  他的四周空气都灼热得出现波纹,看上去甚至有些扭曲,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厚重的门顷刻间便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不留下任何声与形的痕迹。
  几乎同时,正与虞鸾面对面坐在一起谈事的重光忽觉心跳漏掉一拍,顿时目光微凝,整个人的气势都锋利了许多。
  他强自按捺下自己直接站起身来的反射性动作,下意识地仔细感应了一下自己在林翾那边布置的禁制。
  没有任何问题。
  那边似乎一切都是完好而安静的,与这几天一样,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动静。
  可是他悬在空中的心并不能就此得到安稳,而是总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的面上看起来并不能显露出什么慌张的神色,自然也没有引起虞鸾的注意。
  自打宣扬出去他们要成婚的消息之后,虞鸾的身份便立刻变了,再不是需要与一群人挤在同一个院落里的奴隶。
  她吃穿用度好了不知一星半点,整个人的贵气便显露出来。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袖口,眼底是一贯装出来的温和神色。
  “我可以保证我的族人不会借着成婚之机暗算你的势力,你若是不信,可以再与我契约一次。”
  084
  既然是经过了契约的束缚,这场姻亲也就变得比较和谐, 至少表面如此。
  于情于理, 鸾族后人都要派人过来, 作为虞鸾一方的代表与支撑的后盾。
  消息一经放出去, 鸾族那边就迅速地给予了回应,显然是已经寻找了失踪的虞鸾许久,乍一得到消息便瞬间激起了他们巨大的反弹。
  尽管对这种可能出现的状况重光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 如今也依然被对方来势汹汹的阵仗扰得烦躁。
  他向来不畏惧争斗,甚至更多地比较崇尚用绝对的力量来解决问题。只是如今还护着一个林翾在自己的领地之内, 能够避免动手便要尽可能避免。
  这也是他来找虞鸾的原因。
  有了鸾族后人族群的着手干涉,虞鸾与他的交易进行难度无疑也大大增加。毕竟有那么多鸾族后人都因感情的纠缠欺骗而被人拿去了最重要的传承之印, 鸾族后人的族长自然也对此有所警惕。
  更何况在外人眼中, 重光绝不是一个好人, 从前便一直顶着魔尊的名号,如今更是与修魔者残余势力纠缠不清。
  这样一个无论怎样看都看不出纯良之处的男人,从前又不曾与虞鸾相识, 若说是一见钟情,未免来得太廉价了些。
  但凡不是极度愚蠢之人, 都不会认为重光与虞鸾因为有有真感情而在一起。而若是刨除感情这一因素, 剩下的便只有可能是利益相关。
  在其他鸾族后人眼中,虞鸾自打生来从未出门历练过,心思自然单纯,不谙世事,很显然会被重光欺骗诱哄。
  而她不仅仅是这一辈鸾族后人中的天赋最高者, 更是数辈以来天赋难得强悍的存在。因而格外受到族人的重视与关照。族中前辈绝不能容许她也重蹈之前那些人的覆辙。
  坐在重光面前,虞鸾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柔和,仿佛就像个没有棱角的温柔女人,嘴上说着的却是讨价还价的话。
  “免除这一场纠纷对你我二人都有益处,我可以保证我的族人受我管控,不知您意下如何?”
  她能看出来重光其实也不愿两族撕破脸皮,初步角度上他们两个可以达成共识。
  要鸾族后人不动手找茬自然可以,但她也要重光保证修魔者不会动手,为自己的族人谋一份绝对安全。
  “我们以契约为证。”她如此强调了一句。
  只有契约才是真正强而有力的保障,口说无凭,任何人都不如契约的力量可靠。
  重光闻言不语,只是抬眸盯着这个表里非常不一的女人,视线中的压迫感愈渐强烈。
  他可以承认虞鸾所说的都没出错,但他并不习惯于也并不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
  被重光的目光凝视,任何人都会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虞鸾到底也还不足够镇定自若,渐渐显露了一点躁郁的情绪出来。
  “您想怎么样?”她开口催促了一句,希望打破眼前尴尬的沉寂。
  越是被吊着,一切悬而未决,她越是感到心头不得安宁。
  而重光也并没有什么为难她的意思,他要的就只是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心罢了。
  一片静寂之中,他开口,声音自胸膛与喉间发出,力量牵扯声带震动。还未吐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便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打断得彻底。
  屋内的重光与虞鸾具是神色忽然一凛,目光猛地移向门口——
  一道强悍而霸道的玄力自门外轰然击中了房间的门,却是收了许多力道,没有致使那一扇门门当场化为齑粉。
  也就在感受到这熟悉玄力的一刹那间,重光便已知晓了来者的身份。
  他的表情略微缓和了几分,看着不那么警惕,却依旧显得有些忧心。
  一条尾巴的尖部率先探入屋内,体型巨大的蛇兽挤入门内,鳞片剐蹭门口,发出刺耳的响动,显得异常拥挤。
  金黄色的竖瞳依旧冰冰冷冷的,像是等待着伏击猎物一般。
  可重光与其对视,却分明发现其中透露出些许少有的慌乱与焦躁,尾尖拍动着地面,盯着虞鸾的方向,目光中似乎有些意味不善。
  来自于绝对强者的压迫使得虞鸾变了脸色,面色不由得苍白了几分,视线都缩了回去,有些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尖有细微的抖动。
  空气安静了一瞬,重光很快便意识到苍不会无缘无故来打断他与虞鸾的交谈,浑身便是一凛,立即站起身来。
  “我换个时间再来找你。”
  他对虞鸾撂下这样一句,而后步履匆匆,走近了苍,与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更是如坠冰窟。
  虞鸾得了重光的话,整个人稍微松了一口气,不敢提出异议,只能强自保持着表面的镇定,其实已经慌乱一团。
  面对巨蛇的感觉与面对重光终究不同。
  她知晓重光是一个说得通道理的人,拿捏住了要点,便可以正常交流。虽然实力差距悬殊,但她并不十分畏惧对方,甚至还敢讨价还价。
  但巨蛇整个形象都是冰冷的,当初乍一出现便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惶恐与惊吓,尽管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可对方流露出的恶意不似作假。
  她对巨蛇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因而大气也不敢出,无声地看着重光抛下自己,与对方一同匆匆离去。
  两族之间争斗的问题,终归是没来得及以契约的方式解决。
  而重光也无暇再顾及这些,离了房间之外,便无法再按捺下去,急迫地询问了苍一句,声音有些沙哑。
  “你刚刚不是在林翾那边吗?他怎么了?”
  联系到刚刚那一瞬间的莫名心悸,再看到苍这焦急无措的模样,他很难把事情往好一点的方向去想。
  作为一只灵兽,苍也不拐弯抹角,庞大的身影闻言只略微停顿了一下,而后便实话实说。
  “鸾实在太了解我,我没能逃得过他的探查和审问,但我并没有说什么……”
  “只不过以鸾的性格,再加上他很护着你的那个伴侣,他若是能猜出来的事情**不离十,多半是全都告诉了你的伴侣。”
  一边说着,苍金色的瞳仁之中似乎流露出一丝躁郁。
  “你的伴侣刚刚问我,我瞒着他和鸾的事情,是不是与你和他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正常更新,下午两点还有一更
  085
  事到如今, 鸾鸟与林翾站在同一个阵地, 这件事便已经不单单只是重光的事情。若要论不安感, 苍心头的惶恐绝不比重光少上半分。
  重光神情剧震, 匆匆赶路的脚步停顿了一瞬,盯了一眼面前的巨蛇。
  他想要它再说一遍, 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或是理解错了。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些都没有,林翾是真的已经觉察到了情况不对。
  在这一切的算计之中他忽略了鸾鸟这个巨大的变数, 只确认巨蛇既然答应了他便不会轻易开口说出真相, 却忘记了鸾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活了数千年的灵兽, 就算本性再淡漠, 再不经世事,也该有了对一切的洞察力。
  很何况苍与鸾鸟一同生活了数百年的时间, 对彼此细微的变化都应当了如指掌。他这一次任由苍过去探视, 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感受不到我设下的禁制有什么异常……但可能并不意味着没有问题。”
  一边说着,重光一边又抬起脚步,不再停歇片刻, 朝着林翾所在房间的方向匆匆离去, 面色严肃, 语气低沉之中又带着些许气音。
  他设下的重重禁制都不存在异常动静, 按理来说便是林翾那里没有意外情况, 可有了鸾鸟这样一个变数,他到底也摸不准这一点。
  速度被压迫到最快,风声就在耳边呼啸,冷厉得像锋锐的刀刃。
  在这种逼迫自己的情况之下, 到达林翾那边仅仅只需要短暂的一会儿工夫,却在重光心底被无限延长,度秒如年。
  越是靠近,他越是能感觉到一阵不同寻常的波动,带着某种熟悉而灼热的气息在空气之中翻涌。
  苍就跟在他身后,被鳞片覆盖通体的冷血动物似乎应该表面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但半透明的眼瞳与周身的气势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是鸾的力量。”
  他缓而又缓地说了一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重光双手垂在身侧,闻言一瞬间就捏得很紧,几乎是无意识地用力。
  情况不妙。
  既然是从苍口中说出来的,那想必鸾鸟真的有所动作。
  如今鸾鸟与林翾存在于一体,若是鸾鸟的力量外泄至此,想必林翾的躯体也定然已经离开了房间的拘束。
  只是尽管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当真正面对着空旷房间的那一刻,重光整个人的神色还是瞬间变了个模样。
  房间外的守卫似乎没有任何异状,依旧各司其职,可房间内已然空空荡荡,已然没有了林翾的身影。
  四周具是一片令人压抑的安静,苍沉默着,巨大的身体盘在一起,目光盯着屋内,良久才挪开视线,朝着其他方向缓缓看去。
  “他们应该刚刚离开不久。”
  它强自镇定下来,环顾四周,初步分析了一下,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它与鸾鸟在一起数百年,对彼此太过了解。这也算是一柄双刃剑,既让它的任何细微举动都难逃鸾鸟的那双眼睛,也让它可以从细枝末节之间寻求到蛛丝马迹。
  重光并不回答它,只是环顾四周,看了看守在附近的修魔者手下,抬手召唤了一个他们之中实力最强的,叫来自己身边问话。
  所有负责看守这里的人都十分茫然,又有些许惶恐存在于心,对于这种意外情况感到十足的不安。被重光叫到的那一个更是如此,略微犹豫了一下才敢靠近。
  他们的确没有渎职行为,不曾偷懒,但眼前事实胜于雄辩,房间里的人总不能凭空消失。
  垂头站在重光身边,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能静静等候着这一场审判。
  重光的面色难辨喜怒,十分冷淡严肃的模样,抬手指了指门内,声音低沉。
  “你们没有觉察到这边有异常?”
  这房子仅有一个门,林翾想要离开,只能通过这一条途径,就算突破禁制时能够掩人耳目,总不能开门离开时也引起不了他这些手下的注意。
  门锁有被破坏的痕迹,并不十分暴力,但十分干脆果决,很明显不需要第二下动作,一下便直接破开了外面的锁。
  被问到的手下面色有短暂的茫然与空白,反应过来之后便陷入了深思,犹豫良久,摇了摇头。
  “没有,尊上。”
  他仔仔细细地把今天的一切都回忆了一遍,除了苍出入了这里一次之外,再没有其他变数。
  就连细微的风吹草动都不存在,唯有他们一群守在这里的人面对着面,持续着日复一日枯燥而乏味的守卫工作。
  他从来都没想过竟然会把房间里的人弄丢。
  瞥了一眼在重光身边的巨蛇,他朝着自己面前的尊上深深弯腰,再抬起头来,又恢复了沉默,等待对自己的发落。
  于私心里,他认为这条巨蛇可能有些问题。毕竟这条巨蛇不知何时就突然出现在了尊上的领地之内,与尊上显得不算近密,却也不算疏远。
  在这条巨蛇来此之前,一切都十分安分,屋内的人时常半点动静都没有,老老实实地呆在里面。但在它来此之后,屋内的人竟然就凭空消失了。
  想归如此想,他并没有选择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口,而是收敛于心,静静地看着自家尊上,一切遵从重光的命令而行。
  像是看不到这专注的目光一般,重光只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又短促地咳了一声,转向苍。
  “你能寻到大致方向吗?”
  他这样问了苍一句。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把所有可能性都试过,才知道可不可以。
  好在这一次苍给了他惊喜,点点头用头指了指某个方向,“鸾的气息在这边。”
  他们赶过来的很快,林翾根本走不了多远,只要有鸾鸟那标志性的力量波动,苍便能够有些许隐约的感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又拖了,明天应该也会晚更一点。
  086
  追回林翾的任务交给任何人重光都放心不下。
  他顺着苍指出来的方向看了看, 试探着当初玄力, 能感觉到一阵微弱的火系玄力波动,便皱了皱眉。
  “你再仔细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可能的方向。”
  这道波动太过浅显,很容易就能被觉察, 按说鸾鸟做事应该不会留下如此大的疏漏。
  略微顿了一下,他又摇了摇头,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朝着苍摆摆手。
  “我先顺着这个方向去看看。”
  他与苍分头行动,一人暂时先追过去,另一人再寻找其他痕迹。
  鸾鸟的心思他捉摸不透,而苍在这方面又颇有些一根筋,让他信不过。追回林翾这件事刻不容缓,他没有退路,也没有犹豫的余地。
  四周是了无人烟的荒野,杂乱的石砾与半枯的草木星星两两地点缀,好久也寻不到一个可以遮蔽自身的障碍物。
  林翾的身影就在这近乎平旷的地界急速向前奔走,周遭的景象全部在速度的作用之下化作一片虚影。
  他的面色冷淡,眼神没有波澜, 左右瞟视, 时不时变个方向,以免太过轻易地被后面的人追上来。
  漆黑色的瞳孔之中仿佛有两团灼热的焰色在燃烧不休,映着他淡漠的表情,显得有些反差强烈。
  操控着这具身体的人是鸾鸟, 时隔不知多久,重新掌控着人类的躯壳来进行如此剧烈的活动,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不小的挑战。
  而躯壳内的另一颗灵魂正在进行着半昏半醒式的入睡,大胆地将一切都交给了对方来掌握。
  比起林翾本人过于柔软的性子和尚且不充足的阅历,鸾鸟虽然不问世事,但毕竟活了数千年的时间,要沉稳许多。哪怕一路走来都找不到合适的避身之处,面上也并不显露异样与焦躁。
  他耐心地搜寻着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忽然眉头微微一挑,脚步略缓下来,在心底叫了林翾一声。
  “……你是不是和邪修有过牵扯?”
  他的语气是质疑的,但显然更多的是笃定。
  林翾被浅眠中唤醒,听闻对方这样直接的问题,不由得心头猛然一惊。
  “怎么了?”一句话被他问得有些急促。
  有关邪修,是他作为一个外来的穿越者在这个世界上的盲区,且邪修组织处在神秘不可探知的暗处,对他与重光二人抱有深深的恶意。
  完全可以说,他穿越至今所遭遇的一切动荡不安,全部都是邪修组织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