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靳衡临时改了主意,正要打电话过去询问,手机先响了起来。
  “合同先压着。”靳衡在电话里说。
  谢定澜听出他的语气不对劲,忙问出了什么事。
  “初云被莱炀的人绑了。”
  谢定澜楞了一秒,从椅子上站起来,还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水杯:“我马上赶过来。”
  “你先去把收购的备案撤销了。”靳衡在电话里费力的说:“先按他们的要求来。”
  水杯的水漫到一旁的合同纸上,公证处的工作人员眼疾手快的把那几张合同救了出来。
  却听到谢总监急匆匆的甩下一句说:“不签了。”然后人便快速的跑出了会议室,留下一室弄不清状况的员工。
  谢定澜风风火火的赶到靳家,一下车便看到陈大春和那帮兄弟都站在别墅外的小花园里,脸色凝重,谢定澜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帮兄弟现在都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如果不是紧急情况,不会聚得这么齐,他小跑过去问怎么不进去,陈大春说:“里面警察多,兄弟们都发怵,在外面等着,老大要是有事会叫我们的。”
  谢定澜推开门迈入屋里,果见客厅里有十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靳衡坐立不安,在客厅里来回走。
  谢定澜清楚,靳衡因为前几年的经历,胆子大了手段也狠,遇上点事从来都是按着自己的心意解决,谁要是惹到他了他也根本不会跟你**律,直接按着自己的手段报复,根本不屑于报警。
  如今却麻烦起警察了。
  因为这回出事的是初云,他不敢再糙来了。
  谢定澜把人拉住,问:“情况怎么样了?怎么,怎么就会被绑架了呢?”
  靳衡语无伦次的说:“他们学校这两天开运动会,门禁松,什么人都能进,莱炀的人混进去把孩子带走了。他打了一个电话提条件,要我放弃莱氏的古董行,我答应了,现在在等第二个消息。”
  谢定澜皱眉道:“现在你就这样干等着?!莱炀手段有多毒,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那我能怎么办! 我儿子在他手里!不顺着他的心意要是他对初云做点什么事,我怎么办!!?”他打开谢定澜的手,低骂了几句脏话,不知道是在诅咒谁,而后转头急躁的问那两个搞技术的警察:“五分钟过去,查到那个号码的位置了吗?”
  “地图数据显示那个号码的手机现在在海里,嫌疑人打完第一通电话应该就扔了。现在正在调那一片区域的监控,有可疑车辆才能进行跟踪,获取线索。”
  负责这个案子的队长是以前的老熟人李烨,他站起身安慰靳衡,让他稳住情绪,绑匪随时可能打第二个电话过来,到时候还需要他冷静应对。
  “奕卿呢?”谢定澜也稍稍冷静,他环顾客厅一周都没有发现陆奕卿的身影,便担心的问。
  “在楼上。”靳衡揉了揉眉心,看了眼楼上说:“他刚刚一着急晕过去了,我把他抱回卧室休息了。”
  “小初云是他的命。”谢定澜说:“无论如何孩子都不能出事。”
  这时,已经被警方监控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靳衡冲过去接了起来。
  莱炀的声音慢悠悠的从听筒里传过来:“我的人和我说了,你放弃了收购,这很好。”
  “你提的条件我都已经满足了,现在就把我儿子放了!”
  “衡,你这么凶干嘛?!我们这么久没有说上话,你就一点都不怀念我们以前的情分?”
  “谁他妈跟你有情分!?”
  “我劝你态度好点,你儿子还在我手上,话说回来,这小孩长得不太讨喜啊,长了一张讨人厌的脸,我都没看出来哪里长得像你了,你说,是不是你关监狱里的那几年,陆奕卿给你戴绿帽了?你还给这个小野种做了十几年的便宜爹哈哈哈太可笑了,靳衡。”
  “莱炀,你别来挑战我的底线。”
  “嗯,我猜你现在一定怒不可歇,但又拿我没办法,我还猜你已经报了警,这通电话已经被监听了对不对?哈哈哈哈告诉那些警察,别费力气了,不就是想查我把小野种绑到哪了吗?我告诉你们,只说一遍,可要听好了,城郊废木工厂。”
  警察立即准备行动,不管这个地址是真是假,都有去一次的必要。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好心吗?因为这个小野种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最近天干物燥,最容易发生火灾了。你们去救吧,看看是我的汽油烧得快,还是你们跑得快。”
  “我爸人老了,胆子小,被警察吓一吓就什么都说了,可我不一样,国内的警察可奈何不了我,我可真的是,什么都敢做的呢。”
  那只手机在靳衡手里几乎要被捏得变形,电话信号一断,手机便承受了主人的所有怒火,被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李烨开始调配人手,全部人员都往城郊的工厂赶,并且立马联系了离得最近的消防。
  如果真的如莱炀所言,那么那个十三岁的孩子此刻便是身陷火海,晚一步,后果都会无法想象,他们开始与时间赛跑。
  靳衡扔下手机也要赶过去,他原本想叮嘱谢定澜在家里帮忙照看着奕卿,结果抬眼看向二楼时,Omega已经站在了楼梯口,不知道他醒过来多久,又听到了什么。
  靳衡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楼,陆奕卿拉着他的手说:“有线索了?警察去救初云了对不对?我也要跟着去。”
  靳衡看他脸色很不好,嘴唇的血色都褪了大半,有些不放心,他方才心里都是初云,急得乱了分寸,奕卿晕倒了也没想起要让私人医生上家里看看,现在看他一脸病容,心里便后悔起来,便说:“我现在叫医生上门,你在家里好好呆着,我去把儿子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陆奕卿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推开他的手,自己扶着栏杆下楼,靳衡追上去,陆奕卿再看向他时眼睛已经盛了泪,他坚定的说:“初云喊的是爸爸救我,他在等着我,你不可以不让我去。至少要让我看着。”
  靳衡最终答应了,他弯下身将爱人打横抱起,出门时,将陈大春叫过来交代了几句,对方点头,立即带着一帮兄弟去取车。谢定澜从沙发上拿了一块小毛毯追了上去,靳衡坐进车里后,接过小毛毯摊开给陆奕卿围上。谢定澜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全速跟上前面的警车,而陈大春的那帮兄弟则分乘在两辆吉普车上,也紧紧跟着警车。
  郊外的废木工厂原先是由一家木材公司经营,后来公司倒闭,工厂也跟着倒了,里面残余了许多未加工的木头,这些木头全都暴露在初夏的烈阳下暴晒,只要点一把火,就能燃起来。
  一伙人提着几桶汽油将这些木头从里浇到外,坐上车离开之前往工厂里扔了一个打火机。小小的火苗一落地便燃了一大片,火焰顺着墙体上的易燃物质一路蹿高。
  其中一个纵火犯不忍心,上车前皱眉看着工厂的三楼说:“那还是个孩子啊。”
  “走了,现在良心发现太晚了,警察一会儿就来了!”
  同伙将他拽上了车,车辆飞速启动,扬长而去。
  没过多久,旧工厂里便冒出了黑色的浓烟,底层发出木头被火烧裂的声音,噼噼啪啪的,像在放鞭炮,要很仔细的去听,才能听见,这些杂响里,夹杂了一个小孩微弱的哭声。
  CP83
  H市的郊外栽种了许多树,远远望去一片绿油油,像是撒了抹茶粉,在这一片翠绿中,突兀的滚起了黑烟,警车与消防嘶鸣着靠近。
  他们赶到时,工厂底层的墙已经烧黑了,火势依旧在蔓延,从一楼蹿到三楼,浓烟正是从三楼的窗户里滚出来的。
  消防官兵立即实施了灭火,他们需要先将一楼的火势控制住,后续的救援才可能实现,警队的人则在焦急怎么把里面的孩子救出来。
  但他们甚至不知道小孩被困在了几楼,如果是一楼,那么受害者很可能凶多吉少,也许已经倒在哪些烧黑的木炭之中,如果是在二三楼,则可能还有生还的可能,所幸现在刮起了逆向风,火势蔓延得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但依然是争分夺秒。
  工厂的二楼与三楼是封闭的,只开了一扇小窗,那扇窗不足三块砖头拼在一起大,根本不能给救援带来帮助,云梯不能派上用场,只能靠人冲进去救。
  陆奕卿不顾靳衡的阻拦下了车,他被护在安全区域,却依然能感受到大火带出来的热浪,空气都是炙热滚烫的。
  他来时只知道警察找到了孩子的踪迹,靳衡没有告诉他具体情况,他以为跟着过来,很快就能见到孩子。却没有想过是这种状况。
  “我要进去找我的孩子。”他挣开靳衡扶着他的手,要往火场里冲。
  靳衡连忙拉住他,可陆奕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生生的挣开了他的手,他跑了没几步便又被人从身后抱着往后拽,摔在地上,靳衡在他耳边喊:“奕卿你冷静点!现在别添乱了!”
  陆奕卿近乎绝望,那么大的火,初云还那么小,在里面该多怕啊。
  “你松开我!让我去救他!!宝宝哭着喊爸爸救我,这些你都没听见吗?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松开!你松开!”他抬手重重的打在靳衡手臂上。
  “你听我说,听我说!陆奕卿!”靳衡抓着他的肩膀,吼着让他冷静,他心中的煎熬不比陆奕卿差一分一毫,可他还是艰难的保持着冷静,他必须冷静,谁都能慌,唯独他不能,他捧着Omega的脸,看着他的泪眼,努力解释着:“等消防把一楼的火势控制住,我就进去救孩子,宝宝肯定活着,在二楼或是在三楼,他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他有事!你别添乱!懂不懂?!”
  陆奕卿被他吼得愣住了,他的肩膀都被抓疼了,却听懂了靳衡话里最重要的信息,他不能添乱。
  他没用,什么都做不了,冲进去也救不了初云,还会给别人带来麻烦,让他们再多救一个人。
  他不能再做拖油瓶了,于是他安静了下来,呆愣着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只有眼泪一直无声无息的流,他看着眼前那些火被水盖过后又复燃,好像永远都灭不干净。
  如果孩子死了,他想,他也活不下去了。
  当初万念俱灰时,是这个孩子给了他活下去的信念,如果现在这个信念没了,他肯定会坚持不下去的。
  消防费尽了力气才将火势控制住。他们没有在一楼发现孩子的踪迹,这是一个好消息,谁都知道,一楼这么大的火,置身其中,不可能有生存下去的可能,这是最坏的情况,但它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有希望。
  靳衡拿冷水浇了一身,先于消防和警察,冲进了火场,陆奕卿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一堆废墟与乱窜的火焰中,后知后觉的不愿意让爱人去涉险,他从地上爬起来,呢喃着不要,谢定澜揽着他的肩膀说:“我去帮他。”
  可他的运气没有靳衡好,才刚踏入火场,一旁一根烧毁的木头便侧着倒了下来,所幸他反应得快,下意识用手格挡了一下,没有砸到要害,手却伤了,消防员没能拉住靳衡,这回眼疾手快的把谢定澜拦住了,将他往外拉然后喊医生,一旁守着的救护车跳下个提着医药箱的年轻医生,戴着口罩,让警察把伤员拉过来救治。谢定澜不愿意,那医生拿出剪刀利落的减掉他衣袖上的布料,开始低着头给他处理伤口,见人反抗便抬头说了句:“逞什么能?有消防和警察在,你担心什么?”
  一楼的汽油浇得最多,火势也最狂妄,二楼和三楼的火虽然小了许多,但照样把小小的空间炙烤成了火炉。
  好在工厂虽然不小,但陈设简单,一眼便可以望尽,靳衡确认孩子不在二楼,心中又庆幸几分,他抖落裤脚上的火星,不顾消防员的阻拦,飞速的跑至三楼。
  三楼的火又比二楼小一些,却是救援最迟的一楼,楼顶几乎要被烧穿了,四周也都是在燃烧的木材,空气相当浑浊,浓烟阻碍视线,可即使如此,靳衡还是一眼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初云。
  他跨过火焰快速跑至孩子身边,初云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拼命的呼救,耗尽了力气,努力的挣扎,却只是将椅子弄倒,自己也摔在地上,脸贴在滚热的地板上,恍惚中都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闻着闻着他都饿了。
  小朋友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身上缠绕着两个手指那么粗的麻绳,捆绑的力道极大,几乎陷进肉里,有些地方甚至磨出了血,靳衡一边拍儿子的脸一边唤他的名字,见小家伙还能睁开眼睛看他,才放下了心,他手忙脚乱的去解儿子身后的绳结,对方打的是死结,他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忙中出错,冷静的解着绳子,一边与宝宝聊天,让他保持意识:“别怕别怕,爹爹来了,我现在就救你出去。”
  “...爸爸...”小朋友虚弱的叫了一声。
  靳衡解开了绳子,弯腰将孩子打横抱起来,把人抱住后,才发现儿子全身都烫的惊人,他把身上湿透的外套盖到儿子身上,与他说:“爸爸在外面,他在等着初云平安的出去,所以宝贝我们坚持一下,爹爹带你出去。”
  周遭的火势有越烧越猛的趋势,他来时勉强可以冲过去,现在手里抱着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便有了几分困难,他能感觉到鞋底已经被被烫穿了,脚心直接与滚热的地面接触,每走一步路都仿佛是光脚踏在烧成红色的木炭上,裤脚也蹿起了火苗,却没有时间去拍灭了,他抱着孩子在浓烟中艰难的寻找出路,在找到楼梯口的前一刻,顶上传来了断裂声,靳衡意识到上面正在发生什么时,只来得及抱紧孩子,并且弯下来了腰,几乎是立刻,烧毁的一截木梁便实打实的砸在他的后背上,刚砸到的那一瞬间他就被压得险些站不住脚,后背闷痛,他没忍住直接喷了一口血,腿软得站不住,只能靠着滚烫的墙壁勉强立住身体,他啐了一口血,心想这下可真带劲,把老子都给砸吐血了。
  被爹爹好好护在怀里的初云被这一颠簸弄得清醒了几分,他把眼睛睁大了些,才看清抱着他的是靳衡,他口中还溢着血,血都滴在他脸上了,他一下有些害怕,他怕这个不招自己待见的爹爹会死,为了救他而死。
  他感觉到自己好像要从靳衡怀里滚下去了,但在彻底摔下去的那一瞬,他又重新被揽进了熟悉的怀里。
  他又被稳稳当当的抱住了,继而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在下楼梯,越到楼下,视线越清晰,他看见爹爹额头上爆出了青筋,看到他口中还在不断的溢血,脸色比地上的灰还要难看,像是隐忍着什么剧痛,靳初云怕他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了,可是没有,他被他爹爹安全的抱出了火场,他闻到了新鲜一点的空气,还看到了天上的太阳,看到他心心念念的爸爸朝这边跑过来,然后他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额头上砸了几滴冰凉,他知道爸爸的眼睛又在下雨了,这回下的比以往每一次都凶,他被搂得很紧很紧,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体弱的爸爸有这么大的力气,好像要把自己重新塞回身体里一般。
  如果他有力气,一定会回抱住爸爸的,哦对了,还有那个拿命救他的臭爹爹。
  他转头去看那个把他从火海里抱出来的人,想跟他说声谢谢,可那个以往不管什么时候都像座小山一样立在他与爸爸身后的人,忽然迎面倒下来了,别人扶都扶不住。
  他看到,爹爹背后被火烧出了一个大窟窿,伤口触目惊心,他不敢多看一眼。
  CP84
  父子俩第一时间被送到了医院,初云因为吸入了过多的浓烟,导致呼吸道热力吸入性损伤,医生给他开放气道,又吸了氧,情况才好转了一些,但仍然需要观察,必要时需要将气管切开治疗,他身上被虐打出来的伤更加严重,绳子所勒之处,都磨破了皮,渗出血水,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条状淤青,后背尤甚,脸上的巴掌印未消,额头还有撞伤,主治医生下手都不太忍心。
  靳衡则直接被推入了手术室,他的后背严重烧伤,如果不紧急处理后续会诱发一系列病症,甚至危及生命。
  陆奕卿的一颗心牵着两头,他分身乏术,心神却稳定下来,阿衡倒下了他更不能慌。
  他让陈大春派了人在医院守着,以防莱炀的人贼心不死,昔日他敢安排护士明目张胆的注射毒药,难保今日不会故技重施,他要保障爱人和孩子在病床上的安全。
  靳衡没醒之前,公司的事情都由谢定澜暂时代理,陆奕卿这几年极少过问靳衡生意上的事情,但外头有人泄露了风声,说靳氏的老总生了急病,命在旦夕,谢定澜纵使有能力有威望,却无法顶替靳衡在员工心中的分量,无法止住外头的谣言。
  陆奕卿守在ICU的第三天,抽了一个早上和谢定澜去集团大楼走了一趟。靳衡当初成立靳氏时,将51%的股份移到了陆奕卿的名下,他才是公司最大的股东,只要他想,权力甚至可以越过靳衡。公司内部对总裁夫人又一向有着各种好奇,想看看靳总藏在家里的金丝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会儿见到了真人心中只能感慨一句以前那些想往总裁身上贴的“蜜蜂蝴蝶”真是太不识趣了,身边睡着这样的美人,谁还会去肖想外面的俗物?
  陆奕卿来公司只做了两件事,他先将靳衡的情况向顶层的高管解释清楚,说靳衡只是生了一场普通的病,很快就会回来管事,在他缺席的期间,所有的事务先听从谢定澜的指挥,并且允许他们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底下的员工。而后又去找了集团旗下独立的媒体部门,让他们控制好外界的风声,做好把关,不要让对靳氏不利的谣言四起。
  总裁夫人来公司走了一趟,算是给所有员工吃了一剂定心丸。靳氏上下很快又稳了下来,谢定澜处理起事情来也简单高效了许多。
  莱氏彻底倒了,只剩下那几间古董行在苟延残喘。陆奕卿以前曾听父亲提过,那些古董行若是私藏了什么一级的文物,又或是来历不明的古董,那便会被政府盯上,文物直接充公。没有古董的古董行自然是名存实亡,跟倒闭没什么区别。他拿了笔钱,雇了个人去冒充大买家,成功钓到了莱氏的鱼儿。陆奕卿摸清了古董行的底细,让谢定澜去与先前那些巴结过靳衡的官员通了个消息,不出几日,莱氏全国范围内的古董行全部被强制关门,理由是非法倒卖文物,莱氏古董行被全线排查,门店大门上均被贴了封条,无限期停业。
  莱氏的祖业最终入了政府的黑名单,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陆奕卿一向豁达,也不记仇,这次却是实打实的报复了一回,不是为他自己,只是为了靳衡和孩子。
  初云的情况比想象中恢复得要好,不需要上手术台切气管,陆奕卿松了一口气,这种手术先不说术后恢复的难受劲,他自己也实在不忍心让孩子小小年纪就躺上手术台,在身上动刀子。他很感谢初云的主治医生。小朋友意识恢复后,嗓子也能发出比较清晰的声音了。他睁眼看到爸爸,抬起扎着针的右手拉着爸爸问:“靳...爹爹呢?”
  陆奕卿微微吃惊,这孩子从前都是直呼靳衡大名的,他纠正过几次都被小孩主观无视了,今天却主动的喊起爹爹来了。
  “...爹爹呢?”
  初云又问了一声,陆奕卿反应过来,抬手摸摸宝贝的额头说:“他在隔壁病房,宝宝不用担心,他没事。”
  “...他受了伤...”初云说。
  “医生叔叔已经在治疗了,爹爹和初云一样很快就会康复的。”他凑过去亲了一下宝贝的额头,心中有些欣慰,大概是小朋友终于自己想明白了,又或者是因为这次的拼死相救,让阿衡在孩子心中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这是一件好事。
  “那我能去看他吗?”
  “当然可以呀,等宝宝再好一点点,爸爸就带你去看他。”他看着孩子的眼睛说:“你爹爹听到你肯认他,一定高兴坏了。这一声‘爹爹’他可是盼了十三年了。”
  初云垂眸,低声说:“以前是我不对...”
  “这件事本身没有对错,我知道我们初云这么聪明,有一天会自己想通的,你看这一天很快就到了。爸爸也很欣慰。”
  到了换药的时间,护士推着药物过来,掀开小朋友身上的被子,让他侧躺着,陆奕卿起身帮儿子把病号服撩起来,又拉过一角被子盖住孩子的肚子,以防他着凉。
  初云后背的淤青很严重,光是看这些伤痕,便能猜出当时落在孩子身上的棍棒有多急多狠。
  陆奕卿心痛如绞,初云紧紧抓着爸爸的手臂,努力忍着上药的痛楚,忍着忍着,眼泪便不受控的一颗一颗砸下来。
  太疼了。
  不止是外面的皮肉,他觉得自己的骨头也好像要断了。
  陆奕卿总担心护士下手没轻重,一看孩子难受成这样,便忍不住提议道:“护士小姐,要不让我来给孩子涂药吧。我以前也是学医的,知道怎么上药。”
  护士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便将手上的药和棉签交给陆奕卿,自己在一旁协助着。
  陆奕卿用右手拿稳药瓶,左手执着棉签,动作轻柔的将那些棕色的药物抹在孩子后背的淤青上。他细细数了数,一共有26处淤青。深浅不一,严重的地方甚至泛紫了。
  他无法想象宝宝落在莱炀手上的半天经历了什么,初云不主动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不肯说,他担心孩子把这事烂在心里,憋出病来。
  上完药,陆奕卿便主动问起:“小云,你能不能告诉爸爸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初云缩进爸爸的怀里,用手抱着他的脖子,好一会儿才说:“...砚砚比完跳绳,我给他拍了好多照片,我带他去食堂的小卖部买水,他进去挑饮料,我站在门口选拍得最好的几张照片,忽然就被人堵住了嘴,头也被撞了,相机摔在了地上,肯定摔坏了。”平日里倔强的小朋友被疼痛折磨得脆弱不堪,脑中一回想起那日的遭遇便后怕的抱紧自己的爸爸,很快就忍不住哭起来:“呜呜呜呜呜我被带到了一个小黑屋,他们好多人,好多人打我,我被绳子捆住了,手脚都动不了,棍子打在身上好疼啊爸爸....我以为我会死掉呜呜呜呜他们还想烧死我,我真的很害怕,好多火要往我身上烧,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和爹爹了呜呜呜呜呜呜”
  “乖宝宝,不要怕。”陆奕卿拍着他的后背,让孩子趴在自己肩膀上哭个够宣泄个够,他不希望这一段记忆成为初云的阴影,忍着心痛开解道:“现在没事了,爸爸把你抱在怀里,爹爹也会一直保护你,你不用怕,谁都别想再伤害我的宝宝了。”
  初云哭够了,一抽一抽的问:“那砚砚是不是也担心坏了?”
  “砚砚被他的叔叔接回家了,前几天警察找他录口供,他提供了很多线索,他是一个很勇敢的孩子,和初云一样。”
  “那我可以喜欢他吗?”
  “当然可以呀,爸爸也很喜欢砚砚的,小云以后可以多把他带回家玩,砚砚父母不在身边,我们可以帮他们多照顾一下。”
  “嗯,我会转告他的。”靳初云想,爸爸同意自己喜欢砚砚,真好。
  隔日靳衡也醒了过来,他睡了三天,一醒过来就精神百倍,如果不看他后背的纱布,几乎都看不出他是一个病人。
  医生说alpha的体质有天生的优势,在睡眠中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自我修复,现在清醒过来,病人的病基本也算是好了一半了。
  陆奕卿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恨不得抱一下自己的阿衡,可惜靳衡现在都不能仰躺只能趴着,姿势受限,很多亲昵的举动都无法完成。
  靳衡可怜兮兮的求老婆安慰,陆奕卿只能凑过去和他亲了一下嘴,alpha才满意了,然后拉着他问儿子怎么样了。
  “小云比你好许多,现在就在隔壁的病房,定澜在陪着他。”
  “没事就好,他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了。”靳衡握着陆奕卿的手说:“我之前急坏了,是不是对你凶了?宝贝,对不起。”
  陆奕卿连忙摇摇头说:“没有,你凶得挺对的,那种情况我确实不应该冲动也不应该去添乱。”
  “以后遇上这种危险,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保护好自己,有什么难关都有我替你扛着,你说说这次,那块木头要是砸在你身上,那会发生什么,我想都不敢想。”靳衡说:“奕卿,我以前能力不够没保护好你,现在我有能力了,就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碰到危险你喊我就行,千万不要自己去涉险,明白吗?”
  “但我不想你受伤。”
  “我这么厉害哪会受伤啊!”
  陆奕卿指指他的后背。
  靳衡忙说:“这次是意外。”
  “你每次受伤都说是意外,意外在你身上发生的频率略高了些。”
  这时有人敲了病房的门,陆奕卿走过去开了门,便见谢定澜扶着小初云站在门口。
  “你怎么下床了?”陆奕卿问小朋友。
  小朋友说:“我想看看daddy”说着便往里面走,谢定澜给陆奕卿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意思是初云硬要来,我拦不住,陆奕卿便与他一起站在门口,给父子俩留出足够的空间。
  靳衡趴在枕头上看见自家儿子穿着病号服走过来,脸上的笑就克制不住,他看到孩子能走能跳就放心了。
  他还在想着要怎么表达关心才不会惹来孩子的反感,初云已经走进他的床边,握过他的手情真意切的喊了一声:“爹爹”
  在门口围观的谢定澜吃了一惊,陆奕卿给了他一个了然的眼神。
  靳衡明显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爹爹”砸懵了,他抬手掏掏耳朵:“我记得我的脑子没有被砸到啊,怎么还出现了幻听?”
  “......”
  靳初云用手揪着靳衡的一只耳朵,俯身凑到他耳边,超大声的喊了一声:“爹爹——!”
  “好了好了!我听见了!不是幻听!”靳衡揉揉耳朵,发现真不是幻听,他兴奋的忘记了自己后背的伤,打算爬起来给儿子一个拥抱,才支起了上半身,他就喊着“疼疼疼”又重新跌回枕头里,靳初云一脸关心的想去扶他,靳衡抬手摸摸儿子的头高兴地说:“乖儿子,我可算等到这一天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
  CP85
  陆奕卿和谢定澜退出了病房,把时间留给大小靳,父子俩这十三年第一次把话说开,他当然不会去打扰。
  出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关心谢定澜的手,他手上的伤缠着纱布,藏在黑色外套下,陆奕卿挽起他的袖子,关心道:“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定澜笑着说:“你不提我都忘了,我今天还得去换药。”
  “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对,就在二楼的外科”谢定澜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前几天约了下午两点的复诊,我恐怕得走了,那医生太可怕了,迟到一分钟就敢给你摆脸色,我都惹不起。”
  陆奕卿好笑道:“这么凶的吗?”
  “没你半分温柔”谢定澜说:“看在他比我小了五六岁的情况上,就当我包容他的破脾气了”
  “你连人家年龄都知道了?”
  “一看就看出来是个小年轻了。好了好了,我先下楼了啊!”
  陆奕卿看着他匆匆跑下楼的身影,无奈的笑笑。
  又过了三天,靳衡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除了不能躺着睡,后背的伤对他的影响几乎没有了。
  初云吃了两天流食后就受不了了,医生一点头,他便缠着爸爸说想吃孜然烤肉,陆奕卿心疼孩子,拿了个笔和本子,让阿衡和宝贝把想吃的都报一遍,父子俩轮流报菜名,陆奕卿记了有两页纸,然后他再重新翻回第一页说:“你们两个都是病人,也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初云的气管还在观察期,不能吃辛辣油腻的食物,所以孜然烤肉要第一个除去。”他说着用笔把“孜然烤肉”四个字划掉了,小朋友一脸委屈。
  “阿衡后背的伤也还没好全,所以也要忌口,鱼、猪肉这些发物不能吃,发物食入后可使创面不易愈合,并产生水肿。所以红烧鱼和红烧肉都不能有。”
  靳衡眼睁睁的看着他划去了一道又一道自己翘盼多天的美味,欲哭无泪,难得和儿子同病相怜了一回。
  陆奕卿在家里做好了父子俩的午饭再带过来,医院里有小厨房,可是设备和工具都不全,炖汤炖不出他想要的效果,炒菜时油烟太重,熏得他想吐,而且也炒不出家里那个味道,他自己嫌弃得要命,干脆就给雇了个司机,每天饭点医院家里两边跑。天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把父子俩都给喂胖了。
  初云现在一吃完药就往爹爹的病房里跑,父子俩的感情升温得太快,以至于陆奕卿觉得不太真实,有时候他站在两人旁边都觉得自己跟空气一样可有可无了。
  “砚砚昨天来看我,还把爸爸的相机交给我了,他还找人把相机修好了。”初云一边摆弄着微单一边和靳衡说:“Daddy,我想给你看我拍的照片。”他调到相册,一张一张的翻页。
  靳衡饶有兴致的看着儿子的摄影作品,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全都是方家的那个小朋友?”
  说是运动会的小记者,里面的照片却都只有方砚一个主角,也有群像,不过镜头也都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因为砚砚好看,所以就都拍他了,你看这是他跑步的背影,这是他在参加跳绳比赛,我还让人给我俩拍了合照,我想把这几张洗出来放在卧室的桌子上。”
  靳衡可不傻,他虽然只谈过一次恋爱,但对这些却懂得很,他问儿子:“初云啊,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同学啊?”
  “对啊,我喜欢砚砚”初云说:“爸爸也同意了的。”
  “...你爸爸同意啊?”靳衡疑惑又不可思议,儿子这是早恋啊,奕卿居然还同意了?理智上他知道这是错的,至少在这个年龄,应该以学习为重,但情感上又莫名的想支持,毕竟自己当年也不是什么好榜样。
  “爹爹,有什么不对吗?”小家伙听出爹爹语气里的怀疑,便睁着大眼睛问道。
  “没有不对。”靳衡说:“宝宝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也有喜欢人的权利,爸爸和我都不会去干涉,但是你要知道,在你这个年纪最应该做的是通过学习充实自己。”
  初云点点头说:“我当然知道,爸爸教过我,什么样的身份就有什么样的责任,做学生最重要的是学习,这次月考我还是班级第一,砚砚排第三,他这次数学没考好,才考了124分,托了总分的后腿,我跟他约好了,周末帮他讲题的。下次要考到130。”
  靳衡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初云这个年龄段的时候还一门心思的争着做校园一霸呢,成绩一直在倒数十名左右徘徊,一时间有些汗颜,他还比不过儿子呢。
  “只要不耽误学习,爸爸和我会给你足够的空间,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靳衡想起来又问:“那方砚呢?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他知道啊,我早和他说了,说了很多遍。”
  “那他也喜欢你?”
  “砚砚当然也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人家也喜欢你?”
  “我就是知道。”小家伙一脸得意与自信,眼神中还带着点炫耀的意味,靳衡笑骂了一句:“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叫爱情啊?”
  他若有所思的说:“不过能在最美好的年纪相遇相伴,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他自己也是一个幸运儿啊。
  一直到了饭点,陆奕卿才出现在病房门口,他手上提着两个保温桶,小靳已经主动在爹爹的病床上架好了小桌子,和爹爹面对面坐着,等着爸爸的投喂。
  “今天的汤是冬瓜炖螃蟹。你们两个都要喝掉一整碗才行。”陆奕卿一边说,一边将热乎乎的汤倒进碗里。靳衡连忙帮了一把手道:“螃蟹那么难处理,你就不要做这么复杂的食材了。”
  “没事,我让厨师上门帮了一把。”陆奕卿说:“你们要补充营养,才能好得快。”
  “爸爸辛苦了。”初云说。
  “你快点康复出院,爸爸就开心了。”
  初云点点头,低头一看,米饭里又铺着几片萝卜,他一下皱了眉。
  陆奕卿说:“不许挑食哦。”
  初云又抬头看了一下爹爹,靳衡以前背着陆奕卿帮儿子吃掉了不少胡萝卜,现在在老婆眼皮底下,他一下子老实了,表示爱莫能助。
  初云只能认命,长痛不如短痛,他捏着鼻子把那些胡萝卜一股脑往嘴里塞,嚼了几下就全吞了,又猛喝了一口汤才算完事,整个过程壮烈的仿佛在吃什么苦药。
  “是我的错觉吗。奕卿你是不是又瘦了?”靳衡把陆奕卿拉过来,细看了一下,关心道:“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嗯?”
  “我在家里吃完了才过来的。”陆奕卿说:“可能是最近运动量大吧,刚好减肥。”
  “你减什么肥?身上能捏出二两肉来吗?”靳衡掰开一只螃蟹,挑出里面的蟹肉,递到了Omega嘴边:“张嘴吃肉。”
  那几只螃蟹都很有分量,肉也多,炖成汤后营养价值极高,汤出锅后厨师特意舀了一碗给陆奕卿,让他先尝尝鲜,陆奕卿看着也觉得好吃,可刚要凑近,就被一阵腥味熏得犯恶心,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