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北低声一笑, 握着她的手,垂首轻轻一吻。
  程研仰躺在床上,咿咿呀呀吐了个泡,发出一连串“mamamama”的含糊音节。
  程星北逗他,道:“你怎么不喊爸?”
  程砚:“mamaya……”
  毕晴笑道:“程老师,你太强人所难了, 小宝宝第一句开口说的话都是妈妈呀。”
  “好。”程星北妥协了, “先喊妈妈也不要紧, 下一句要喊爸爸啊。”
  他以手指去戳程砚软乎乎的小脸, 程砚皱着眉, 严肃地看着他爹。
  “哟, 还不高兴。”程星北继续戳他, 冷不防被他侧头咬住了手指尖,脸色顿时一变。
  半晌程砚才松开小米牙,程星北心中长出一口气,心有戚戚地看着自己指尖。
  毕晴憋着笑,忍到肚子疼。
  可是程老师那表情, 分明就是想掩藏起被儿子欺负了的事实,毕晴十分善解人意,于是直接装作没看见。
  又逗了会儿儿子, 夜深后两人睡下, 一夜好眠。
  第二天毕晴就出门去买车票, 独自先去广东开拓公司新章程。
  毕晴知道, 把程砚交给他爹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是以上火车时候都十分安心。
  但是实际上,程星北愁得不行。
  首先让程砚一个豆丁在家里根本不现实,程星北也不想找保姆来照顾自己儿子,只好朝学校打了报告,然后一手抱着宝宝,一手拿着教案,面无表情地讲课。
  一到教室里,宝宝就安静得要命,乖乖地被抱在手里,认真的样子仿佛也在听老爸讲课。
  学生们好奇了几天,也就习惯了。学校领导见并没有什么负面影响,也不想在这件事上为难一个优秀的讲师,便默认了带娃上课。
  一时间,程星北的形象在校园里瞬间高大了起来。
  多么坚强啊!
  又要上课又要带娃,好男人!
  以上就是众人对程老师的评价。
  其实讲课还好,程星北最怕的,还是下课后去办公室。
  办公室里。
  “砚砚——”李教授乐呵呵地把小程砚抱起来,举高高,“有没有想爷爷啊!”
  “咿呀呀!”程砚吐着泡泡说。
  “哦!喊爷爷了!星北,你儿子会喊爷爷了!”李教授大乐。
  程星北:“老师,他还不太会说话……”
  爹都没喊,怎么可能先喊爷爷!
  程砚又“呀呀”两声。
  李教授急忙道:“这不是喊了吗!哦哦,乖宝宝,饿了没呀,吃不吃东西呀?”
  眼见着李教授要掏出小饼干喂给程砚,程星北魂都吓飞了,急忙把程砚抢回来,喂绊了肉末菜碎的米糊给他吃。
  程砚biajibiaji嘴,很不尽意的模样。
  此时教英语的老先生也凑了过来,给程砚看他碗里的肉松:“小砚砚,吃不吃肉松呀?”
  程砚滴溜溜的眼睛一亮,露出小米牙对着英语老师笑。
  教英语的郭教授一颗心都被他笑化了,持着勺子挖了一勺肉松,手颤巍巍地就要喂给他吃。
  勺子递到一半,程星北迅速伸手截胡下来,面无表情:“郭老师,您的肉松口味太重,他还小,不能吃的。”
  “嗐!”郭教授不乐意道,“你这爹当得,要把儿子养成和尚呀!改明儿我就要打北极星的服务电话,找他们毕老板,说小程虐待老板儿子。”
  程星北真是哭笑不得,这群老教授,就喜欢用这件事来调戏他,乐此不疲好几年了,也不见降低热情。
  教训完程星北,郭教授又去哄眼巴巴看着勺子的小程砚:“哦哦哦,这个爹坏,来,爷爷给你吃肉松……”
  李教授立即凑过来:“来来来,还有小饼干。”
  程星北:“……”
  最后,程砚吃到了指甲盖大的一小块饼干和丁点肉松,兴奋地小胳膊小腿胡乱踢打,嚷嚷着:“恰!恰!”
  李教授和郭教授乐不可支,哈哈大笑:“他会要吃的了!”
  程星北在心里给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泪,儿子居然先学会说“吃”,他这个当爹的还没听见过儿子喊自己呢,真的心累。
  程星北的下一节小课要开始了,快上课时候终于盼来了一名女老师,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家里孙子正好和程砚一般大。
  王教授一进办公室,就见程星北一脸无可奈何看着俩老师逗他儿子,还企图拿零食给他吃。
  “老李!老郭!”王教授一声怒喝,“你们干啥呢!娃不能吃那个!”
  李教授和郭教授立刻收回手,噤声看着王教授把程砚给抱进怀里。
  “乖乖哦,咱不能吃那个!吃多了就变傻了,晓得不?”王教授朝小程砚说道。
  小程砚根本不怕生,只要是和爹说过话的人抱他,他基本都会傻呵呵的对人家笑。
  老李和老郭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王老师!砚砚拜托给您了,我得上课去了!”程星北急忙朝王教授打了招呼。
  王教授抱着宝宝,“去去,马上要上课了,你赶紧的。”
  这边程星北已经收拾好了教案,把程砚暂且交给王教授帮忙照看,急匆匆地跑出办公室,赶课去了。
  上课时候,程星北就一直心神不宁,下课眼见着学生们要来问问题,程星北迅速收拾好教案,怀揣着一点愧疚,急忙溜了。
  回办公室的时候,几个老教授都不在,问了年轻的助教,原来他们把宝宝带花园里散步去了。
  一路找去花园,远远的,他居然听见了程砚的嚎啕大哭,程星北顿时心中急切,跑了几步,却撞上了一个尴尬的局面。
  一名中年男人抱着哇哇大哭的程砚,一脸尴尬地朝王教授说着什么,身边还站着一名小童,正在摸程砚的小鞋子。
  “你干什么!”程星北一声厉喝,冲上前去抓住男人的手,把程砚给抢回自己的怀里。
  中年男人一怔,松了手放开程砚,看着程星北。
  “儿子。”他说。
  程星北冷然打量着他,低头轻声哄着程砚。
  回到父亲怀里的宝宝终于停下了大哭,转为小声的抽噎。
  他嗅到了熟悉的气味,眼泪鼻涕全部擦到父亲的胸口,两只小手抓着他的领子,打着嗝儿睡着了。
  手掌在程砚柔软的脊背上轻轻拍着,程星北抬头面朝中年男人,礼貌道:“程先生。”
  程父尴尬得无地自容,一旁王教授松了口气,道:“小程,你认识他哦?刚才哦真的是把我吓惨了哦。”
  程星北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这里我来就好,您去休息会儿……”
  “好的好的。”王教授边走还不放心回头,见几人之间气氛只是尴尬,只好先行离开。
  等人走了,程父又道:“星北,这是你儿子?我都当爷爷了。”
  “嗯。”
  程星北没抬头,视线一直在程砚身上,大手有节奏地轻轻拍着他脊背。
  “这个……”程父没话找话,视线左右游弋,落在了脚边的孩子身上,急忙拍了拍他头顶,说道:“小瑞,叫哥哥啊。”
  那孩子仰着头奇怪地看着程星北,还是叫了一声哥哥。
  程星北刹那变了表情,几秒后恢复了平静。
  程父继续尬聊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你弟他叫盛瑞,跟你名字差别还挺大。对了对了,你妈她怎么样了?”
  “劳您挂心,已经去世了。”程星北冷冷道。
  这人离开他们的生活将近十年,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真是天意弄人。
  不过程星北没有和他认亲的打算。
  听闻前妻已经去世,程父的脸上露出了点追思的表情,程星北别开了视线,不想看那表情。
  那样的表情,对被他抛弃的女人来说,是一种侮辱。
  过了片刻,程父唏嘘道:“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没有没有。”程星北欠身,彬彬有礼,“对了,您还没和我妈领离婚证?旁边孩子是婚生子吗?重婚可是犯法的。”
  程父的脸绿了又红,整个儿一红绿灯,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程盛瑞倒是一直都盯着程星北瞧,好奇得不行。
  “哥哥,你是大学老师吗?”他忍不住问。
  程星北垂头看了这孩子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表情,最后才点头道:“是的。”
  这孩子何辜,程星北知道有错的不是他,既然如此,自己就不该把怒气随意发泄。
  见气氛不对,程父急忙打圆场:“你哥哥小时候就爱读书,现在都成老师了。小瑞,以后多学学你哥哥……”
  说完又抬头对程星北说:“小瑞也喜欢读书,这几天缠着我要来大学里看看……你看这多巧,这么多年了,竟然一下就碰上了……”
  “是,这么多年了,”程星北打断他的话,“既然见面了也就够了,我还有课程,这就走了。”
  礼貌道别,程星北转身就走,身后人张了张口,也没能说出挽留的话。
  这样也好。
  回了办公室,王教授才朝程星北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抱着程砚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那个孩子突然说了一句,那个宝宝和我长得有点像。
  中年男人一开始只是好奇,于是上前来攀话,看着看着竟然发觉了一点不对。
  这孩子,和他记忆里的大儿子长得太像了。
  就连神色都很像,面对陌生人的那种温和的疏离感,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一个政界家庭出身,转而经商的男人,王教授怎么是他的对手,很快在他的话术下被套出了话。
  没想到小儿子一句无意间说出的话,真的就碰上自己的亲人,程父也十分感慨,诚恳地对王教授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要求抱一抱程砚。
  程砚在王教授怀里安静乖巧,一换手,就开始大哭起来,程父又不愿意撒手,好在程星北没有一会就过来了。
  听完了转述,程星北心疼地摸了摸儿子软嫩的小脸,亲了亲他。
  “你爹我文能教书育人,武能撂倒混混。”程星北小声对他道,“虽然赚得没你妈多,但是也不穷困潦倒,咱们要什么爷爷?那样儿的爷爷,咱们不认。”
  王教授在一旁听到了,附和道:“对,咱们办公室的都是砚砚的爷爷奶奶!”
  程星北笑了起来,道:“对,砚砚的教授爷爷奶奶这么多呢。”
  再说另外一边,身在广东的毕晴,也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人事部门刚刚建立,所有员工,包括她自己,都大街小巷发招聘传单去了。
  按毕晴的想法,肯定都要高知识人材,可是当今时代,大学走出来的都有分配,一些专科院校也都能分配,哪里找得到?
  连着面试了半个月,还有字都不认识的就来应聘,无奈毕晴只好提高待遇,广撒网,就为招几条大鱼。
  工厂车间的人倒是招得差不多了,大多数都是其他工厂被挖来的。
  至于稀缺的设计型人材,除了几年前在申城大学拐来的一个,其他的,一个都没有。
  以至于这设计型人材姑娘每月都要哀嚎一次,甚至要求毕晴给她批假,她要回学校里再给拐几个学弟学妹回来帮她设计新衣服。
  一听这个,毕晴开心得要命,立刻给她批了假。
  结果去了一个星期,她两手空空回来了。
  “都是没理想,没追求的!”曹小易——北极星服饰公司的总设计师愤怒道,“堕落!堕落!”
  毕晴绝望道:“实习一月五百,转正七百,这样都没人来?”
  曹小易一听更加愤怒:“说分配的稳定!我的妈呀!一月八十块工资,有啥资本拒绝我们!”
  毕晴愤怒道:“我家程老师一月工资也就一百五,这还是涨了的!”
  “就是!但是老板,你别急!我去人才市场蹲守,一定给你找一个来!”曹小易拍拍胸脯,立了个军令状。
  北极星服饰现在的业务越来越广,在鹏城市中心都开了专卖店,连各地的百货大楼,也一定会有一个北极星服饰的专卖店。
  除去一应支出开销,每月流水能达到十几万,是个蒸蒸日上的企业。
  就在曹小易去人才市场蹲守不久后,鹏城政府忽然要开办一个鹏城十佳企业青年活动,徐珊梅和汪建明此时正在外地考察新工厂事务,公司里记录员接到电话,记录政府派员到达时间,就报给了毕晴。
  毕晴忙得焦头烂额,一会收到电话说某地衣服品控出了问题要解决,一会又要接待政府派员,顿觉生无可恋。
  一想到因为这些事,不能陪着程星北和程砚,她就烦躁,想要爆炸。
  可是面对工商局的派员,还是要收敛情绪的,拿出好烟好茶招待了,又保证绝对会去参会,疲惫地把人送走,毕晴缓步走回休息室,噗通倒下。
  拨了个固话给徐珊梅,毕晴朝她道:“咱们还是要成立个监管部门……最近几个月天天有衣服品控问题。”
  徐珊梅在电话里叹气,道:“有好员工就有差员工,你别说,今天我还炒了个人,欺上瞒下,简直要气死人。”
  “报了人资没。”毕晴头疼道。
  “报了。”
  接下来徐珊梅又讲了一些这次出去撞见的问题,和毕晴两人构思了一会儿品控监察这个职位该如何设置,该有什么职能。
  等挂了电话,毕晴看了看时间,已经是程星北下课时间了,于是又拨给他。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程星北温润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了毕晴耳朵里。
  瞬间,她的心就像是被这声音抚慰了一般,温软了起来。
  “喂,哥,你在干嘛呀。”毕晴软声道。
  忽然,话筒里传来一句模糊的“不能咬!”,然后程星北的声音才又清晰起来。
  “宝宝啃凳子角……”他的声音里全是无奈。
  毕晴一下就笑了出来,并且在脑海里想象出了父子俩现在的模样。
  程星北一手握着话筒,另一手抱着啃凳子脚未遂的程砚,眉目温柔。
  “来,儿子,跟妈妈说说话。”
  他把话筒放到程砚的小耳朵边,程砚立刻叫道:“mama!”
  毕晴一听到那稚嫩的声音,立即笑了出来,对着话筒道:“崽,你傻不傻哟,还啃凳子角?”
  程砚听出妈妈在笑话自己,激动地拍打屁股下父亲的大腿,以示不满。
  程星北朝话筒道:“他打我呢。”
  “让崽崽打一下怎么了哟?”毕晴笑话他一把年纪还撒娇,“崽又不会打疼你。”
  告状之后并没有得到关心的程老师表示心情郁卒。
  程砚被抱来喊了几声妈,就被亲爹遗忘在了身边,话筒也没给他碰一下,愤怒的揍他爹,他爹也根本感觉不到一样,就端着话筒,头也不回。
  看了看笑着的爹,竖着耳朵听了听那个东西里传出的妈妈的声音,程砚瘪了瘪嘴,开始酝酿。
  三分钟后,读条完毕。
  “哇——”
  “哇哇哇哇——”
  “a——mamamama——”
  程星北被儿子爆发的大哭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