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行礼了,旁边有椅子,坐下说话。”
  方玉竹眨了眨眼,心里疑惑渐深,但她还是依言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腰背挺直,神态恭敬。
  “说说看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林傲雪主动开口,问起了方玉竹在边境时的经历。
  方玉竹在来时便已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回答起来也没有磕磕绊绊,她将自己这几年在东域戍边时的经历简单说了一下,其中包括几场比较重要的战役,至于她这些年受的伤,则未有提及。
  待她说完,林傲雪抬眸看她,笑道:
  “朕听说那场大火把你的胳膊烧伤了,留下了一块疤。”
  方玉竹脸色一肃,她猜想到林傲雪应该对边关的情况是有了解的,但没想到她了解得竟这般详细。
  方玉竹下意识地抹了一把受伤的胳膊,的确如林傲雪所言,当初被烧伤的地方,留下一块巴掌大小的疤痕,而且这块疤随着她年纪的增长,越渐清晰,一点都没有要消退的意思。
  “是。”
  最后,她只答了这一个字。
  林傲雪看着她,眼里笑意渐深,又问:
  “你后悔吗?”
  此言落下,方玉竹立即抬起头来,脸上哀戚之色消失得无影无踪,眼里神态坚定,直言:
  “回陛下的话,臣,不悔!”
  不悔二字,她说得铿锵有力。
  林傲雪赞赏地点了点头,忽而哈哈笑起来,她将手里的笔放下,然后起身走到方玉竹面前,在方玉竹紧张得背后冒汗之时,突然开口:
  “把袖子提起来,伤给朕看看。”
  方玉竹喉头一滚,越渐紧张,但林傲雪面色柔和,眼里的神光格外温柔,将她心里的紧张一下子就溶解了。
  她想起自己从小到大,承受的关照,那点微不足道的紧张一下子就消失了。
  纵然只是她自己心里的秘密,但她一直以来,都将林傲雪当做亲近的长辈,既是长辈,看一看她的伤,也没有关系。
  方玉竹松了一口气,然后将袖口拉起来,将左边胳膊上那一块狰狞的伤疤露出来。
  林傲雪扫了一眼,心头有了计较,随后又道:
  “小伤而已,无事。”
  言罢,她心里便想着,等搞定了方玉竹,回头就让烟儿制些药膏,给这孩子用上。
  方玉竹有点发愣。
  林傲雪笑起来,然后指着自己的脸对方玉竹道:
  “你看朕这张脸。”
  方玉竹应声抬眸,什么也没看到。
  “可有伤疤?”
  “陛下天颜无双,哪里有什么伤疤。”
  林傲雪呵的一声笑了,然后伸手揉了揉方玉竹的脑袋,笑道:
  “非也,朕这张脸上,以前也有这样的疤,比你这个厉害多了,早几年,朕第一次以臣子身份入宫,将面具揭下来,还把前朝的皇帝吓了一跳。”
  方玉竹愣愣的,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眼里的神色却透着两分不信。
  而且,她也不太明白林傲雪给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林傲雪摇摇头,也没有要方玉竹一定相信,她踱步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笔,在一本折子上写写画画,同时言道:
  “行了,没什么事儿,你去玉颜宫看看小语。”
  方玉竹感觉自己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心里当然高兴自己一入宫就能见到小语,但却不明白林傲雪林傲雪对她的态度,她拿不准林傲雪表现出来的亲近意味着什么。
  圣意难以揣度,方玉竹便干脆不想了,她起身朝林傲雪行礼告退,然后就离开御书房,朝玉颜宫走去。
  玉颜宫也还是以前的样子,宫人们每日都会细心打扫,所以宫中一直保持着光鲜亮丽的模样,方玉竹还未走近,便听到银铃般的笑声从玉颜宫中传出来。
  方玉竹一脚踏进玉颜宫,便见一个绣球咕噜噜地滚到她脚边,随后有一条白毛小狗朝她扑过来,作势要擒她脚下的绣球。
  “小竹子!”
  方玉竹眉头皱起来,她认出了这个女孩儿的声音,也听清楚了女孩儿口中唤出的名字,但她心里却升起一股诡异的感觉。
  这小竹子……应该是在叫这条狗吧。
  怎么跟她名字重了呢?
  她再抬头,便见一个宫装的漂亮姑娘快步朝这边跑来,然后,在距离方玉竹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下来。
  宁阙语看见了方玉竹,她有些愣神,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方玉竹的身份,只下意识地感觉此人眼熟且面善。
  她微微提着宫装的裙摆,愣愣地看着方玉竹,唇齿翕动,却半晌没有出声。
  “臣方玉竹,拜见公主殿下!”
  还是方玉竹率先回神,竭力掩饰了她内心的紧张,然后故作从容地躬身叩拜,将喧嚣汹涌的思绪压制下来,表现出与平常无异的样子。
  “方玉竹……”
  宁阙语檀口微张,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那条被唤作小竹子的小狗叼着绣球摇头摆尾地凑到宁阙语脚下,状若邀功的模样,宁阙语却连看它一眼的心思都没有了,又朝方玉竹行了两步。
  宁阙语没让方玉竹起身,方玉竹便一直弓着身子,直到一双绣花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知道宁阙语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你真的是方玉竹?”
  宁阙语背起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方玉竹,又问了一句。
  方玉竹心尖一颤,莫名紧张,哪怕独自一人面对数十悍匪都不曾害怕的方玉竹在这一刻竟感觉到两分心悸。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恭敬地回答:
  “是,微臣便是方玉竹。”
  “本宫听说今日放皇榜,想来你是考中状元了,双魁?”
  宁阙语依旧没让方玉竹起身,她感觉自己的腰都快僵了,但听到这一句话,方玉竹心里涌动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今日的宁阙语与往年不一样了,很不一样。
  “是。”
  她又回答。
  小竹子在宁阙语脚边又闹又跳,宁阙语俯身将小竹子抱起来,小竹子的尾巴甩得可欢快了。
  “戍边四年,可辛苦?”
  宁阙语不知为何,就是不愿叫方玉竹起身,但她又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每一个都叫方玉竹心里心绪莫名,她有些闹不明白,宁阙语究竟是在与她叙旧,还是在责问她经久未归。
  她内心失落又痛苦。
  “公主殿下……”
  方玉竹呢喃着开口。
  “本宫在问你话!”
  宁阙语的声音忽然拔高,语气中隐含震怒,将方玉竹激得浑身一颤,心里惶惑之感越渐重了,她只好强行压下复杂而困惑的心绪,忍住内心的惊慌与疼痛,启唇回答:
  “为陛下分忧,臣不觉辛苦。”
  在方玉竹看不见的角度,宁阙语脸上神情苦涩,一双眼睛已经红了,眼泪盈在她的眼眶里,摇摇欲坠。
  她紧抿着唇,银牙扣在嘴唇上,将下唇咬得泛白。
  她哪里认不出方玉竹,但她心里怨,怨方玉竹不辞而别,一走就是整整四年。
  作者有话要说: 哟嚯~更新送达,今天也是开开心心写文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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