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过汜水,便从黄河拐入洛河,再行的数日,到了洛阳。此地古都千年,自古繁华,武周一朝,更有“神都”之誉,古往今来留下名篇佳咏无数。南北朝人范云便有《别诗》一首,诗云:洛阳城东西,长作经时别。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道的是与友人分居洛阳城的东西两地,常常不能相见,离别之时雪花漫天,重逢之日已是繁花胜雪。
三人入城之时,正值四月花期最盛,只见洛河两岸、天津桥边,牡丹盛开,游人如织,诚所谓“洛阳春日最繁花,红绿荫中十万家。”官道两旁铺展开许多的酒肆舞榭,钟麒初长成人,未涉人事,看着里面的歌女个个花枝招展,熏风醉人,眼睛瞪大,傻乎乎地连道,“好看,真是好看”。
三个人找了家客栈投宿,稍作歇息,严柔便带着钟麒外出。顾一舟自顾自倒头睡觉,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未见他们母子回来,便起身离屋,想要独自去街上走走。他刚走到客栈的门口,门外面两个人一闪而过。这两个人正自交头接耳,低语着什么,浑没心思留意周遭,顾一舟却看得清楚,一眼认出来这两个人是游龙帮的郝老六和罗大胆。
到现在他自是知道游龙帮已被光明教所并,突然在此见到这两个人,心里暗暗吃惊,思忖着该不会是光明教在洛阳有所图谋,当即在街边买了个斗笠,罩着头脸,在后面不远不近地暗自跟随。就见这两个人步履匆匆,沿街而行,走到街口,转了个弯,又走了半里多路,走进道旁的一座庙里。
顾一舟跟随上去一看,原来是座岳王庙。他抬脚跟进庙里,里面游人稀少,颇显寂静,一时之间倒是没能寻着郝老六和罗大胆二人。他走到大殿上,看到岳爷爷的雕像高坐当中,内穿铠甲,外披罩袍,威风凛凛,头顶上方一块匾额,写的是“精忠报国”四个字。他倒身形,拜了几拜,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听声音,进来的正是郝老六和罗大胆,便起身走到了旁边,一边装作瞻仰墙壁上的题字,一边在斗笠下面偷眼观看,看到郝老六和罗大胆也是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头。郝老六最是用心,一个头磕下去,久久不起,挺直了身子又是喃喃自语,似乎在虔心祷告。
顾一舟自修炼天台庵的内功心法以来,不惟身形越发矫健,眼力、耳力也变得敏锐了许多,凝神倾听,听到郝老六祷告道:“岳爷爷,您显显神灵吧,让我早日找到您的宝藏,我一定回来替您重塑金身。”顾一舟听了一怔,心想:原来他们二人不是在替光明教办事,而是要寻什么岳爷爷的宝藏。
这时候他又听到罗大胆怯生生地说道:“师兄,我们在洛阳城里找了这许多天,莫说没找着岳王宝藏,就连那女娃的影子也没见到,再这么耽搁下去,变卖家产换来的银两可都使得差不多要尽了。”郝老六神情阴郁,恨恨地说道:“刑小天这个滑头,哼,老子早就看出来他在捣鬼。”罗大胆见他有所察觉,当真是悲喜交加,颤声说道:“师兄,你终于发觉刑小天在捣鬼了!”
郝老六点头说道:“他知道老子现在有求于他,就领着一帮乞丐整天吃老子的、喝老子的,想着占老子便宜,哼,等寻着女娃,夺下宝藏,这笔账自然会和他算。”罗大胆双手捂脸,呻吟了一声,犹不死心,放下手来,说道:“师兄,这件事您往深处再想一想,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岳爷爷的宝藏,那都是刑小天编造出来的?”
郝老六大摇其头,断然说道:“小青这女娃都被人绑走,怎么会是假的?那人连光明教的苦乐护法都能杀死,若无宝藏,怎么会去为难一个小乞丐?”罗大胆见他自始至终痴迷不悟,壮起胆来,说道:“女娃被人掳走是一回事,岳王宝藏是另一回事。女娃被人掳走,可并不非得是因为岳王宝藏。”
郝老六一边听罗大胆说,一边目光阴沉,不住地打量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郝老六愤然说道:“这一路之上你就不停地明着说、暗着说,非要老子相信没有岳王宝藏,是不是想打消了老子的念头,你好偷偷带着刑小天去找宝藏?”
罗大胆见他目露凶光,想到那天被他砍死的游龙帮帮徒,吓得心惊胆战,颤声说道:“师兄,你知道我最是胆小,可不敢做这种事。”郝老六知他所言不虚,神情略微缓和,说道:“你是我师弟,和别人不一样,等找到宝藏,老子一人一刀把那帮小乞丐个个砍死,再和你同享荣华富贵。”到这时罗大胆也只有不住地点头道好,只是终于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师兄,有件事情,我不太明白。既然找的是岳王宝藏,可岳爷爷从来没有到过洛阳,他的宝藏怎么会藏在洛阳呢?”
被他这一问,郝老六呆住了,过得片刻,怒气冲冲爬起身来,往外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老子这就去问那个小滑头,看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