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月夕。
织衣部城门处,大门紧闭。
凸起直立的灰岩形成的屏障,将百家灯火与莽莽丛林隔离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城内一片祥和,洋溢着月圆之夜的喜庆,氏族人点燃篝火,煮起热茶,与三五好友汇集一堂。城外却多了几分肃杀之意,凄厉的狼嗥与森然的鸮鸣,时不时响起,划破夜空。
城门口附近有一株枝干硕大的歪脖子树,青苔满布龟裂的树皮。此树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遒劲的根系深深扎入山石之中,一头向着河水方向延伸,不知名的藤蔓缠绕着延伸的枝干如丝绦下垂,在河水中荡起圈圈涟漪。绕城而过的河水似乎比平日更欢腾了,哗哗流淌,如接连不断的闷雷,听得久了,难免使人心浮气躁。
风雀在这颗歪脖子老树上不耐烦的走来走去,身体悬空于城外时便有些吓人了,若摔下去就危险了。她手中还举着两个粗粮做的饼子,平时此饼吃起来甚是无味,但今日月夕,就做得精细了些,蘸了桂花与野蜂蜜,有种香香甜甜的味道。
老树之外立着一位举火把的三十多岁精廋汉子,瞅着风雀的神情时而舒缓时而紧绷,似乎想劝说几句,又怕惊扰了她,目光里却全是爱溺之色。
“哎呀老舅,你回去吧,老守着我干嘛?”风雀郁闷的跺脚道。
“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嘛。”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棵树我又不是第一次爬。”
“跟我回去吧,他今天不会回来了,都这么晚了……”
“跟你说话真烦!”风雀近些日子就盼着姬兴回织衣部,可眼看八月十五越来越近,商队还没影子,她心里也越来越急。到今天月夕之日,她几乎在城门口守了一整天,可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没看见姬兴,她不由在心里揣测,莫非真应了主母与风铃当日的说词,他一去不返了?可明明她与他约好了今日去神树找风铃的!听到舅舅的话语,风雀被激怒了,说道:“再罗唣,我就跳下去啦!”
“我走我走,火把留给你……”精廋汉子拗不过,只得一人摸黑走了,。
舅舅一走,没有人在旁边“碍手碍脚”的,风雀反倒安静下来,坐在树干上,望着城外的河水发呆。实在无聊了,就咬一口饼子,很快就将其中一个吃下了肚,舔了舔嘴唇,另一个却舍不得吃了,依然举在手中。
“大哥哥,你要快些呢,过了时辰你就找不到大姐姐了。”风雀嘟哝。
“雀,我回来了!”暗黑的河心处传来一声含笑的呼喊。
“嗯?”风雀一立而起,不一会就看到一个身影从木船上一跃而下,她高兴起来,笑道:“快上来!”
“好!”姬兴话刚落音,加速奔跑几步,在崖壁上接连跨出两步后蹿起数尺来高,抓住一根垂下的老藤,毫不费力就攀上老树站在风雀对面。
“大哥哥,怎么只你一个人?”风雀纳闷。
“嘘——我一个人先赶回来的,他们还有半日路程。”
商队这趟返程之路同样没遇到大的波折,只是因姬兴处理灰石部的事务耽搁了几日时间,紧赶慢赶,依然无法在月夕之日到达织衣部。于是,他将青狼内丹交于姬阳并私底下嘱咐了几句,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商队。
当然,作为商队带队之人这么做是不合规矩的,可也顾不得了,因为姜鹊以琉璃簪占卜的卦象显示,月夕大吉。此外,商队人多势众,姬阳等人都不是平常之辈,且与织衣部只剩半日路程,料想也不会有什么突发变故。
这半日路程,姬兴是一路飞奔而来,连大气都未来得及喘上几口,愣是一鼓作气赶回了织衣部。也是天公作美,这一路行来极为顺畅。
“大哥哥,吃饼,你饿了吧。”
“嘿嘿,确实有些饿了。”姬兴笑着从风雀手中拿过桂花饼,狼吞虎咽,很快下肚。
“走,我带你去神树……”风雀自告奋勇。
“不用带,我会走。”姬兴操起火把,想了想,将其放在地上踩熄了。
“啊?你去过了?”
“是的,但是找不到进去的路。”姬兴郑重说道:“是这样,我们小心一些,尽量别让人发现我回来了。”
“好,还是我带路,要是有人可以提前发现的。”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向着目的地进发。因有风雀在前方打掩护,姬兴这一路都避免了撞见他人,很快就达到了上次迷失的道路跟前。果然,上回遇到的氤氲浓雾在此月夕之夜完全消散了,可手指粗细密密麻麻的竹子与荆棘完全堵塞了眼前的空间,压根插不进脚去。